由于修路,这一带公交车停运,许多家长为孩子配了自行车,学校也扩大了自行车棚的车位,鼓励大家克服障碍,骑自行车上学。
当然,也有天天私家车接送的。
而林听晚,一开始,她甚至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
家里只有一辆老旧的老式自行车,给了钟怡。
对于林听晚,姑姑只是轻飘飘地说:“林听晚,你就和钟怡一起上下学。”
钟怡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装模做样地学林雪英说话,林雪英笑着嗔怪她。
第二天,林听晚六点半刚起床,正好碰上钟怡,她今天破天荒地也起这么早。
林听晚张张嘴,说了句:“早。”
钟怡一句话也不说,匆匆忙忙洗漱完毕,匆匆忙忙背上书包独自去学校了。
平时磨磨蹭蹭,至少得赖到7点多的她竟然这么快就出门了。
这时,林听晚正好洗完脸,她擦了擦雾蒙蒙的窗玻璃,望见楼下,钟怡一个人骑着车走了。
她一直都知道,钟怡不太喜欢她。
这个家其实都不欢迎她。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能的话,她一定想方设法离开这里。
还好,时间还早,走路的话,来得及。
接下来这段时间,在公交车重新开始运行之前,林听晚都得走路上下学了。
还好,她吃饭都在学校,中午就不需要过去了。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道黑影闪过,带起一阵风,堪堪擦着林听晚过去。
前方,响起一声急刹,许津南长腿撑着地面,山地自行车停在林听晚几步之外,回头淡淡瞥了林听晚一眼,林听晚不懂他什么意思,待她走向前,他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学校大门。
林听晚望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搞什么嘛?
难道只是为了让她看一下他的车?
幼稚死了。
接下来几天,林听晚都是走路上下学,偶尔能见到骑车路过的许津南。
修路这段时间,秀江街这条路似乎变得更热闹了。
即便秋天了,香樟树还是郁郁青青,林荫路下,学生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走着。
自行车变得多起来,一辆辆轻巧地穿梭在林荫下。
下午五点,日光冷冷淡淡,阴影和斜阳在她们身上来回跳跃,笑声与嬉闹在林间交杂。
林听晚独自走着,旁边忽然涌起一阵风,转头,少年骑着自行车,悠地乍现,“林听晚。”
“嗯?”林听晚应答,嘴角不自觉浮现笑颜,很浅很淡,像照在她脸上的傍晚斜阳,若有似无。
之后便没话了。
林听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向来话少。
虽然如此,她脚步却不着痕迹地放慢了。
能和他多待一会儿,多少都是好的。以后不见得他还会为她再停留一会儿了。
她宝贝似的捧着这些平淡时光,一想到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了,心里浮现一层淡淡的怅然。
林听晚瞥见他左脚还缠着绑带,便问:“你的伤好点没?”
许津南挑了下眉,很快说:“哪有这么快好。”
林听晚问:“还痛?”
许津南嘶叫一声,“痛。”
林听晚笑着说他装得有点假,许津南勾了勾唇,凑过去,狡黠地盯着她,“被你发现了。”
接着很快又道:“才怪。”
他蹙了蹙眉,说:“林听晚,你是不是没有心啊,我可是为了救你家的小猫摔伤的,你不但不对我负责,还怀疑我装病?啧啧啧,好歹同桌一场,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太寒心了。”
林听晚连忙道:“没有,不是的。”
”那只小猫不是我家的。”
许津南:“想逃避责任?”
林听晚:“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小猫不是我家的,跟我没关系啊。”
许津南:“我懂,你就是想推卸责任。”
林听晚:“好好好,都是我错,在你伤好之前,我会负责到底的。”
明明是说正经事,可“负责”这个词的歧义,偏偏令人浮想万千。
林听晚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脑袋里充斥着粉红泡泡水,不行,她压制这种念头。
只不过,有些红韵,还是从脑袋里浮到了脸颊上。
好在,许津南只是淡淡一笑,然后猛地蹬踏板,咻地一下离开了,只留下淡淡的一阵风。
林听晚扯了扯书包带着,望着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流动的更慢了。
回到家,一打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起因是钟怡吵着要买一辆新的自行车,原先那辆太破旧了。
其实,主要是因为,骑着那辆车上下学,在同学们面前太没面子了。她的朋友骑的都是大几千的山地车,再看她的车,是那种二八大杠的老式自行车,经常掉链子,还有很多地方都生锈了。
钟怡骑着这辆车上下学的时候,遇见同学都不敢打招呼,生怕她们注意到自己的车,怕她们闻到自行车上自己的穷酸味。
林雪英在厨房切菜,好像在做拍黄瓜,案板被拍得震天响,她声音伴随着响动清晰传过来,“那辆车怎么不好啦?旧是旧了点,不是还可以骑吗?”
钟怡坐在沙发上,抱着草莓熊玩偶,一拳拳捶上去,“不要,就是不能骑了,我要一辆新的。妈~如果有一辆新车的话,我就能骑的更快,上下学的时间也能节省好多了。能挤出更多时间来学习。”
拍案板的声音停顿了几秒,然后传来林雪英的声音,“这可是你说的,买了新车就给我好好学习。说句不好听的,你看看那个林听晚,都是一样的条件,人家学习怎么就那么好呢?”
钟怡将手中的草莓熊用力一扔,“她那么好,你让她当你女儿好了!”
林雪英语气立马软了下来,哄道:“唉,你这孩子,说两句就闹脾气。我是你妈,你是我女儿,这是不会变的。就算那个林听晚再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刚才的话是我错了,不该比较。好了好了,明天带你去买车。”
钟怡冷哼一声,“算了,原谅你了。”站起来,往厨房走,忽然面对面撞见站在门口的林听晚。
四目相对之间,气氛微妙,钟怡捂着胸口叫了一声,“站在这里跟个鬼样的,想吓谁呢?”
林听晚面无表情地说:“哦,我刚回来,你也太容易被吓到了吧。”
说完,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厨房的声响停下来,林雪英站在厨房门口望见这一幕,神情微妙。
林听晚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低低叫了一声姑姑,默默朝自己的房间走。
那边,钟怡对她背影竖了个中指,林雪英小声问钟怡:“又怎么了?”
钟怡不屑道:“偷听狗,站在那里像个鬼一样,吓我一跳。看她什么态度?道歉都没有,没教养。”
林雪英望了几眼林听晚离开的方向,敲了敲钟怡的头,“小声点。”
林听晚独自坐在床边,天黑得很快,淡蓝色的空天越来越深,墨色层层铺卷,巨大的黑暗昏昏沉沉压下来。房间里没开灯,她安静地坐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嗓子干涩,整个世界潮水般褪去,她沉在一片虚无之中,脑子有些麻木。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舔了舔唇,面无表情地拾起书本,坐在靠窗的桌子前,耐心地,一笔一划地写。
那些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钟怡的嘴巴越来越毒了,知道她的痛楚。将她的伤疤,揭开,撒盐,撕扯。
林听晚也很想反驳,很想生气,很想和钟怡对峙一番。
可是,身体却本能地控制她闭上嘴,走进房间,关上门,像个可怜的丧家犬。
她想了很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吧,把矛盾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房里,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灯光冷冷冰冰,投下来的光像冰块,没有温度。
窗外的石榴树还青着,翠绿的叶子被冷光照得没了一点生机,斑驳错杂的枝干在夜晚中,像是一具枯骨。枯骨中,结出一颗颗血红的果实,沉甸甸,像人的心脏,风吹过的时候,心脏就开始跳动。
林听晚又看见攀援在窗边的小青苔,这次她心里发毛,那密密青苔,绿色的鼻涕虫一样蔓延,不断蔓延。她好像看到,青苔爬满了她的全身,堵住她的呼吸,爬满她的筋脉,注入她的血管,最后,她成为它。
她呼吸急促起来,手中的笔墨洇湿一大块,刺眼,丑陋。
第二天,许津南看到她数学作业本上这一大块墨水的时候,咧着嘴巴嘲笑她,“林听晚,这是你写作业走神的时候留下的吧。”
林听晚淡淡瞥了一眼,没有反驳,许津南这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坐得歪歪扭扭,支着脑袋看她,说:“大学霸,学习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啊。这让我很是苦恼。”
林听晚疑惑,“你苦恼什么?”还有,他有什么资格责怪林听晚学习不认真啊,倒反天罡。
许津南笑意阑珊,“苦恼,等下,要是我超过你了怎么办?”
第一次月考,她可是年级第一,超过了陈初夏整整0.5分。对此林听晚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精神紧绷。毕竟也只是超过0.5分而已,至于,下次还是不是第一,很悬。
林听晚笑了,“好好好,超过我,你就很棒棒啊。”
许津南不动声色地啧了一声,也只是笑笑,没说话,罕见地开始翻着作业本。
他翻到那本物理小练的时候,一只大王八映入眼帘,这是林听晚对他的小小“报复”,而许津南却对此一无所知,还呆呆地问:“这题,你不会吗?”
林听晚抿了抿嘴,心里闪过一丝狡猾,抬起天真烂漫的笑颜,乖巧的语气说:“不会做,你教我吗?”
许津南愣了几秒,眨了长长的睫毛,没说话,低头,认认真真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林听晚没当回事,许津南这么不正经的人,也就耍耍嘴皮子。
她没当真,继续低头写作业。
过来几分钟,旁边递来一个草稿本,林听晚转头,许津南挑了下眉,侧颜鲜活亮眼,张扬又不羁。
“呐。”
林听晚手顿了一下,连忙低头看草稿纸,密密麻麻写了两张纸,公式,计算都列出来了,每一步都清晰明了。
不知道许津南是从哪个网站搜的答案,这么详细清楚,倒还真不错。
林听晚回头又看了一眼许津南,不过很快躲什么似的移开目光。
她心里小小的快乐,像颤动的铃铛,在不止地回响。
过了几分钟,“怎么样?懂了吗?”许津南问。
她抿嘴笑着,调侃说:“当然啦,大校霸,好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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