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催着日出,不到巳时,县衙门口便拥起一群人来,高个屹立不动,矮个探头探脑,只为看得这场凶案的结局。
县衙砖红色的大门徐徐打开,衙役搬了一把椅子至正中央便退了下去。
众人看着空荡荡的衙门,发出了窃窃私语,“这是搬给谁坐的?我嘛?”
一声调笑道:“你是县令还是嫌疑犯,怎么轮得到你?”
“欸,县令出来了!县令身侧是何人?”
“你竟不知?县令的男妻啊!”那日被两位小姑娘呛得无言的大叔,阴阳怪气道。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古怪,憋不出话沉默半晌。
那两位姑娘匆匆赶来,见气氛不对,窃声道:“怎么回事?这次看热闹竟然这么安静,不符合他们碎嘴子的个性啊。”
另一位可不在意这些,专注看模范夫妻的俊美身姿,“估计是被县令和小主的美颜暴击了。”
江和尘本想落段怀舒一步出场,不曾想这男人一察觉他的脚本稍顿,便也停下脚步等着他,外人看来亦步亦趋,甚是有情。
众人的思维有些涣散,判事接收到段怀舒的眼神,拂过小胡子将手抵在嘴边,重重地咳了两声,成功让大家的思绪回笼。
段怀舒上前,俯瞰众人,县令的气势压得大家视线回避,“翠娘何在?”
掷地有声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翠娘拨开冗长的人队,面前出现一条清晰的道通向县衙门口,“民妇在此。”
江和尘示意白竹将翠娘扶上衙门,“请坐。”
这一举动又惹得众人交头接耳,“小主竟然越过县令下命令!?县令还不生气?”
判事离得近,听了些言语,内心轻笑,表示这群凡人不能理解神仙爱情,他已经见识到县令多么宠爱小主了。
最外头的两位姑娘,低声惊呼,“磕到了!”
翠娘已落座,她舒展了身子,任由众人打量,也接受任何怀疑猜忌。
“莫不是她杀的人?这么娇小如何杀得了车夫?”
“比起她,我更相信水鬼杀人。”
“她脸怎么怪怪的?”
......
众人一言一语,声浪愈大,倒是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
判事控场的本事还是有点,沉了沉嗓子,呼道:“肃静!”
刹时,无声。
段怀舒又道:“钱万金、六凡、陈掌柜何在?”
陈掌柜松开了妻子的手,恋恋不舍地上了台,而钱万金与六凡姗姗来迟,忙不迭喊道:“在这!”
衙门已人满为患,犹如一场戏即将开台。江和尘明亮如繁星的眼眸扫过人群,在极为不起眼处找到了一个头戴斗笠的小身影。
人到齐了。
这时,段怀舒退到了江和尘身侧,淡声开口,“死者王赫石,梁溪县内一名马夫,现今结案,其妇翠娘作为见证。”
见证?
翠娘看向江和尘,眼中带着疑惑。
段怀舒接着道:“王赫石前日被聘为钱万金的马夫,因带错路加价被六凡殴打,而后又因喝酒给假.钱赖账又被陈掌柜殴打,由于两人下手不知轻重,伤其脏器,醉酒的王赫石摸黑乱走,在水巷中身亡。”
“由于无心伤人,因此...”段怀舒拖长声线,引得众人伸长脖子,等着宣判,“此案无凶。”
“无凶?”那个大叔最先反应过来,开始一身正气为王赫石打抱不平,“那这位兄弟不就白死了?”
此话一出,王赫石同村的人也附和道:“就是,赫石这么好一个人,就一句此案无凶便过了?”
众人义愤填膺,“对啊!不能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
“他们说□□就□□啊?”
眼瞅着要镇不住场面,判事虎腰一插,大喊道:“衙役何在!”
判事站在前方,面上略有怒意,“此案已清,容得尔等随意判言?”
暗纹的役袍,人高的杖棍,齐齐往地上一触,沉闷的敲击声砸在心头,众人面上一虚,噤声不言。
“虽无凶,但亦有过,”段怀舒面不改色,仿佛刚才的闹腾不存在一般,“六凡天生神力却不加不收敛,监禁三月。然主令奴行,奴罪主摊,因此钱万金罚钱万两予翠娘。”
“啊?!”钱万金瞠目结舌,也不敢反驳,只得小声嘟囔,“那个下贱马夫命这么值钱。”
无人在意钱万金的反应,继续听段怀舒后续的审判,“陈掌柜虽事出有因,却也结下因果,便也罚金万两。”
陈掌柜一听,双膝一跪,哀叹道:“县令,小人拿不出这么多钱,还是改判监禁吧!”
段怀舒状似思索,“既如此,思及翠娘孤身无倚,那你便聘用其一辈子,不得解雇驱逐。”
改判得太快,让陈掌柜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老板娘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跪在了他的身旁,行了一个大礼,“民妇此处缺绣娘,可终身聘用,多谢县令。”
观此,钱万金觉得有转机,双眼一亮,凑到跟前,“县令我也可以雇佣...”
段怀舒嘴角一勾,看向他,好整以暇地问道:“钱员外命中万金,这些钱是拿的出来的,改判雇佣...莫非钱员外想与我有些关系?”
“我...”话都让段怀舒说完了,钱万金噎在原地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从江和尘的角度看去,段怀舒那笑明明温润如玉,但在他眼里却有些蔫儿坏。这句话有些耳熟,回想到当时钱万金在钱府对段怀舒说的话,江和尘心中只道,有仇必报的老狐狸。
瞧着底下隐隐有了不满的动静,江和尘开口了,“大家不觉翠娘面上有些怪吗?”
翠娘在凳子上怔愣许久了,这个走向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等话题和视线回到她的身上时,她才茫然地看向江和尘。
阶下的群众听风便是雨,打量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碾过翠娘的面庞。
“她的脸怎么抹这么白,吓死人了。”大叔一贯的阴阳怪气,也带动了大家的情绪。
只有那两位小姑娘说到了江和尘想听的话,“这些人都什么关注点啊?没看见这位夫人脸颊有些不对称吗?好像有些肿?”
江和尘直直看向她们,倒是给小姑娘看得一羞,“没错,”旋即将视线转向翠娘,问道,“可否?”
翠娘心中隐隐有了答案,颔首同意。
白竹打来了水,将翠娘脸上那层伪装卸除,脸上的红肿消退了些,但任然清晰可见,可想而知下手人的心狠手辣。
“天哪,何人如此恶毒!?”姑娘们语调中的怒意也传染开来,妇人们也叉着腰,“这位夫人何人对你下手?我们替你讨要公道!”
翠娘不知为何,惊觉受宠若惊。
她不知所措地求助江和尘,却听那位大人温声问道:“翠娘,说出来,何人下手?”
那一刻,出现了一只手将心上的玻璃渣一块一块拔出,痛但舒畅,她的声音由小至大,说了无数遍那个名字,“王赫石!”
最后这一声是通过肺腑吼了出声,人群安静了片刻,传出了一道声音,“不能吧,赫石怎么会干出这种事?莫不是翠娘又梦游了?”
这句话一出犹如一盆凉水将翠娘从头浇到了脚,又伸出了无数双手将冰冷锋利的玻璃渣往她的心口中扎。
她早该知道了,早该知道的。翠娘垂下眼帘,眼中那簇火光黯然熄灭。
“是与不是,口说无凭,”江和尘从容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纸,但白纸中被裁割出一处空白,形状类似一只手,“这是我照着王赫石手掌裁剪出的纸,我们只需与翠娘脸上的伤疤进行对比便知。”
仵作上前接过江和尘手中的纸,放置在她的脸颊,不偏不倚正好对上。加上仵作的进行验伤,翠娘身上新伤旧伤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什么?王赫石竟然真的打翠娘!?”人群中的屠夫格外突出,他满面憎恶,高声道,“这个孬种!这个骗子!”
“翠娘,是我对不起你,竟然信了那个孙子的话,日后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我一定倾力相助!”屠夫此话一出让同村的其余人也都愧疚附和。
然,翠娘仅是勾起唇角,眼中没有一丝感激,“谢谢各位好意。”以后她只想靠自己,走自己想走的路。
知道王赫石是如此之人,那两位姑娘心中仍忿忿不平,便道:“罚重了,干脆罚伤人的小奴免费给我家擦大门算了。”
钱万金闻言不放过任何机会,也暗戳戳地道:“就是,百两撑死了。”
段怀舒示意大家安静,道:“规制便是规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一案也是结了,虽然提前了三日,但判罚几近原书,对于段怀舒而言是好事。
当然,对江和尘来说也是好事。但转身离去之际,他便惊觉不妙,眼前的标题变了。
【疑案无解,小满归京】
小满,那不是三天后吗?我速度太快了?!
于是江和尘苦哈哈地跟在段怀舒身后进了县衙,他脑中疯狂思索以什么理由将他留下三日。
跟在后头的判事见仵作欲言又止,便上前问道:“有何疑虑?”
仵作挠挠头,道:“翠娘的跛脚不像是打伤,反而像是踢打重物而伤。”
判事闻言,眼中一转,闪过一丝阴沉,“踢打重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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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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