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喜欢他。”
“谁?”
司琪随口回问,单佳玲有点吃力地往旁边腾了点地方,好让后来的花盈能同她和司琪并排坐在一起。
“就是姜以明,”她把声音压低了几度,露出一副诡秘的神情。“他来学校报道的第一天,表白墙就有人投稿了。”
“我觉得他长得也还好吧,”单佳玲声音轻轻的,很谨慎地表达相异观点,她甜美的嗓音腻在九月的温热中,隐隐约约透露着点不以为然,“跟其他男的比起来……确实也还行,但也不至于那么夸张,这才有几天。”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我们这届好像没多少太帅的,”花盈顺着她回了一句,“她们说安晴喜欢他是因为报道那天,她的新鞋被他踩到了,那双鞋好像还挺贵的,姜以明当时说赔她一个新的,当天下午就送过来了。”
“我觉得……要是反过来,他估计也会要别人这么做。”
司琪扑哧笑了一声,两个女孩的目光齐齐看过来。
“笑什么呢?”单佳玲用胳膊肘推了推她,司琪解释道,“没事,就是感觉咱们聊他的语气很像以前偶像剧的配角,一群人在男主身边用特别大的声音说男主好帅好有钱之类的。”
花盈砸吧砸吧嘴,视线慢慢飘到了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对话断了几秒,单佳玲抛出一个反方向的观点:“但我感觉他人品一般。”她朝司琪问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军训的时候,站我们前面的那个女生。”
“小谷?”
“她说,隔壁班她认识的朋友跟她说,她们班有个女生想加他联系方式,两次都没同意,第二次他直接把人家弄哭了。”
“她们胆子可真大……”司琪咕哝了一句,不过没人注意到。
“他说什么了?”花盈皱起眉。
“好像说什么‘有完没完’,反正态度特别差,主要是看她的表情就很反感那种,搞得人家巨尴尬。”
“可能……他有喜欢的人吧。”花盈从嘴里憋出这几个字,听上去很艰难。
“谁知道。”单佳玲继续,“我觉得他就是单纯脾气暴,你说——人家女生问他要联系方式,不给就不给,直接正常语气拒绝不就行了,说那么难听。”
“但感觉还是有好多人喜欢他唉。”花盈说,司琪从话里面嚼出了那么点落寞,单佳玲接着道,“等着吧,看他那样就不像是学习好的,而且他好像还跟咱们年级那几个有点混的男的认识,等咱们正式开学过一两个星期,估计就没那么多人喜欢他了。”
谁的手机响了,单佳玲扭头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司琪掏出来的手机上。
“是阿姨吗?她们是不是要走了?”她问。
“她说她和你妈一起走了,要咱们别在校园里乱窜,一会儿赶紧到班级报道领书。”
“那我们走吧——”花盈从长椅上站起来,接着是有些胖胖的单佳玲,最后是司琪。
日光照耀着晃了一下她的眼睛,差点让这个小个子女孩踉跄了一脚。
今天是军训后正式报道的第一天,司妈妈把司琪送到学校,刚巧就在大门外碰见了一块开车过来的单妈妈,两个人在汽车尾气里忙着交谈,于是司琪就和她从小一块玩的朋友单佳玲一起到校园里参观。
至于花盈,她们是在军训上才认识的同班同学。
她们三个胳膊碰着胳膊,从开学考试说到班主任,再到学校食堂的饭菜,话一直持续到十七班门前,单佳玲要回被分到的隔壁班,三个人的对话才算是彻底终结。
班上闹哄哄的说着各种话题,班主任还没到班,有家长在前面讲电话,最后一排的桌子上则坐了几个面孔还很陌生的男同学。司琪的目光把周围的环境实实在在看了一遍,最后落在她身旁花盈的身上时,这个戴眼镜的女孩露出一个有些腼腆又生涩的笑容。
“怎么啦?”
她摇了摇头,两个拇指互相抠着彼此,司琪眨了眨眼,扭头朝身后望去,刹那间理解了。
前门门口,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生正被说几个忙着说话的家长堵在那,他还没换上校服,白T恤上空荡荡的,除了纯粹的白,什么也没有。
这是她头一次认认真真地看过姜以明,军训时总是隔着好几天才会见对方匆匆一面,扭头去看的功夫就错过了,只好在热衷议论他的女生嘴里想象这人的脸。
他的眉骨要比一般人的更凸显,更甚的是鼻子,从鼻根到鼻尖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隆起或弯曲,这只特征锋利的鼻子跟那双眼睛几乎完全适配。司琪很少会这么形容——这人长得一点都不含糊,好像黑白色盲的世界里突然看出了红色,除了大喊“红色”,再也无话可说。
这就是姜以明。有钱人家的小孩,姜以明。
司琪扭回头,心情莫名有些悻悻,她重新看向花盈,后者像是有所感知般,刚巧也抽回了自己的目光。她朝司琪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仿佛后面紧跟着会发生更大的尴尬。
“司琪……”
“嗯?”
“你说……你觉得姜以明怎么样?”花盈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司琪看了眼挣脱人群,朝后面走来的姜以明,脑袋飞速酝酿回答。
“我觉得嗯……他……”
他离我很遥远。
司琪没把那句话说出来的原因不是她不敢说出口,而是在很短的一个瞬间,姜以明即将走过她旁边过道的那个时刻,从后面扭头跟人说话的另一个男生差一点正撞他,为了侧身躲开,好巧不巧他向后退了半步,却被过道旁的桌腿绊了一跤。
花盈“啊”了一声,仿佛姜以明越过司琪,砸到了她的身上。但是并没有。
姜以明猛地俯过身,司琪吓得往后一靠,却在后背触到椅背的同时,还接触到了姜以明撑在她椅背上的一只手,他的另一只则幸运的撑着桌子,而不是由于惯性撑在司琪的大腿上。
尽管如此,这个插曲还是来的太突然太意外了,她们四目相对,除了无处可放的震惊目光里再没有别的,更合适的情感表达。
司琪感觉周围原本的嘈杂都被清空了,身后的花盈毫无声响,耳边清晰回荡的是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不知道谁的呼吸,姜以明的优越五官在她眼前无限放大,扑面而来的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说不出的奇异香味。
喷香水的学生,还真不是什么好学生。司琪晕晕乎乎地地想,缓了一两秒,她们俩才慢慢解冻。
待姜以明缓缓直起身,围绕在她们周围的人开始反应过来刚才发生过什么时,司琪才发觉自己的鞋被对方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
偏偏她穿的也是白鞋。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那个扎眼的黑色印记,不由地想到先前她在花盈口中听到的八卦。姜以明踩了她们班一个女生的鞋,当天下午赔给了她。
可姜以明对她却什么也没说,连句抱歉都没有,他只是默默直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往后走。
是因为她的鞋只是普普通通的几十块的平底鞋吗?所以姜以明觉得没必要也没义务跟她道歉,更不用说赔她一双新的了。
想着想着,她越发不舒服起来,要是平时,以司琪胆子不算大的个性,碰上姜以明这类人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了。
怪就怪在,那时的司琪莫名地有种感觉,她感觉自己的胃部在灼烧,来自姜以明身上的异常香味萦绕在她周围,让她的大脑头一次不听使唤,叫住了对方。
“姜以明——”司琪几乎不敢相信是自己在发出声音。
已经走出几步的姜以明侧过身,面无表情的脸上多出了几分不耐烦,这几乎击碎了她所有的勇气。
沉默蔓延在她们周围,和姜以明一起催促她开口。
“那、那个……”她的脸热得不像话,“你踩了我的鞋。”
姜以明是个很奇怪的人,如果花盈再问起她对姜以明的评价,司琪一定会这么说。当下时刻,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几秒,接着,在司琪将要再开口说“没事”以前,他彻底转过身,正对上司琪的目光。
起初她并不知道这个肢体动作是什么意思,等姜以明朝前踏了一步,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后,司琪才算明白过来。
在姜以明原本洁净亮白的T恤上,多出了一道超长的黑色划痕,那是水笔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司琪飞速看了眼课桌周边,四散在地上的几只笔中,一根没有笔盖的赫然躺在那。
“可以了吗?”姜以明问,不等司琪给出回应转身往后走去。
停滞在空中的紧张气氛渐渐开始流动起来,消散在班内闹哄哄的环境中,司琪僵硬地转过身子,花盈早已把那些散落的水笔捡了起来。
她们俩面面相觑,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直到后来,在班主任进班时,司琪听见她小声对自己说:
“那件短袖……好像是爱马仕的。”
不过最终,姜以明也没再找司琪说过划痕的事情,她们之间没有道歉,没有推三阻四的客气和敌视,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整个高一,司琪再也没和姜以明本人有过任何关联。
偶尔的,她也会在关系好的同班女生口中得知一些他的近况,诸如谁喜欢上了他,他又可能喜欢上谁,可这些谈论总归来说都很是虚幻。
因为跟他真正走得近的朋友,通常都是有钱家的小孩,再具体来说,基本都是男孩。他们跟他一样,鞋子一换就是几千,偷带的手机也是最新款,银行卡里有上万的零花钱。
姜以明和班上的大多数人拉开了一条线,那条线不是依照成绩而划分的,也不是凭借长相就能拿到入场券,那条界限以一种难以被降低的基准亘在众人之间,司琪早早便知道,那条线名为“出身”。而所有人,都无一例外。
高一结束后,花盈成功进阶到了尖子班,司琪和单佳玲很幸运地成为了同班同学,不幸的则是由于她们的成绩都太过平庸,她们依旧留在普通班。班上有一部分的熟悉面孔,而这之中,恰好就有一个姜以明。
高二开始的那年九月,姜以明更高了,他的身体还在抽条,瘦的连衣服下的骨头都很明显,司琪则正相反,高一期末的分班考试压力让她接连重了二十斤,一直到高二回来,她都还在持续增重。
这段时期一直都很让她苦恼,明明暑假的时候她有意缩减了食量,甚至连饮料零食都没吃过几次,体重却像弹簧一样一个劲地上涨。不断增加的体重像爬到身上的蚂蚁,时时刻刻啃噬她内心的安宁,更加令她困扰的问题是,她发觉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起姜以明,这个在她的世界中,原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人。
如果一定要追根溯源,一切应该是从那种说不上来的气味说起。
起初,司琪只是偶尔能在班上的某个不确定区域闻见,有可能是讲台附近,有可能是教室后的扫帚间,也可能是某条过道,司琪一直以为这是源于她所在的班级是文科班,班上的女孩远远多于男孩,导致班内常有这种混杂着令人说不清成分的香味。
可是随后,司琪发现自己在茶水间,或是教室外的走廊也能闻到,这股气味时不时地随机出现,往往又很快消失,司琪也问过单佳玲,可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否定。
“是不是李周州啊,她经常喷香水。”单佳玲试图分析这一现象。
“不是……不是香水味,”司琪说,“是一种很天然的味道。”
“有些贵的香水也是天然调配的。”
“不是那种,我觉得是……体香。”
“体香?”单佳玲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你鼻子这么灵,不会是我的体香吧。”
“想多啦你——”
味道的事一直都很扑朔迷离,香味疑团一直持续到十一月期中考试后,某次司琪去楼下办公室给班主任送某个迟交的课后作业。
当她走到三楼楼梯拐角时,从未有过的感觉突然从体内爆发了出来,那一刻她的感官灵敏异常,身后某个与她同方向的人将她后背所有的寒毛都激了起来,带着那股她总是时不时会闻到的气味。
她猛地转身,在还未见到对方面容的霎那,对方由于这个突发性的动作也做了个急转,接连往旁边的扶手栏杆后退。
“小心——”司琪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袖角,感觉比触电还要不自在。
等她定过神,稍微平静下来后,才发现下来的人是姜以明。
那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她们第一次的意外那样震惊。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司琪小声说,害怕从姜以明的脸上看到太过明显的反感。
从他身上散发的香味在一点点的变浓,司琪忽然想起来,这跟她们高一刚开学那次闻到的是同一种。所以这些香气的源头一直都是姜以明?怎么偏偏是他……
一想到这,她的脸就热热的,萌生出莫名的羞耻。
姜以明还是老样子,对不熟的同学寡言少语。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毫不留情地将胳膊从司琪手中抽了出来。
他望向她的目光没有预料的那么厌弃,只是多了几分的奇怪,仿佛司琪是同学口中私下嘲笑的某种行为诡异的同学。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和姜以明唯二的两次接触,都是以这种令人震惊的冲突展开的,甚至对姜以明来说都可以算得上倒霉。
“真的很不好意思……”
“你在干嘛!”一个声音圆润的女声以十分高调的姿态插入她们窒息的气氛之中,看得出来姜以明又被吓了一跳,只见从他身后迎上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下来——你搞什么。”姜以明的冷漠表情碎掉了,厌烦挂在脸上,却不是真的厌烦。司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后来来的那个女孩,心里莫名地多了点难过。
她认识她,眼前的人是高二和她们同班的蒋梦媛,姜以明的发小。
“我还奇怪你去哪了,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你。”蒋梦媛用半撒娇半抱怨的语气说,一边从姜以明身上挪开,站在楼梯的中间位置。
“什么事?”
“没什么……嗯?司琪?你怎么也在这?”蒋梦媛一扭头,惊讶又溢了出来,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司琪还没来得及回答,蒋梦媛的注意便被迈开腿脚继续往下的姜以明勾走了。
司琪看见她扯住了对方的袖子,只是这次姜以明没再抽走。
“以明,这周末你有事吗?”
“干嘛?”
“哎呀就是……”她朝对方的耳朵凑近了,姜以明扯着脑袋往同方向努力倾斜,“你跟我一起去呗,我们三个一起。”
“你自己去不就得了……”
司琪站在原地,一直到她再也听不到她们的任何声音,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才慢慢释放。姜以明和蒋梦媛肩并肩一起离开的画面烙在她的脑海中,击碎了她心中的某种东西,让她忽然记起自己变胖的事实。
如果说姜以明是所有刻板印象里的富二代——纨绔、乖戾、我行我素,外加一条学习烂,让他幸好在新鲜感过后不是很讨女孩喜欢,那么蒋梦媛就是富二代圈里打破这些刻板印象的另一个代表。
她学过舞蹈,身材纤细又高挑,天鹅颈上的瓜子脸生了一组小巧耐看的五官。开朗明媚的性格,则像是青春和夏天的具象。她在班里没有讨厌的人,明面上,班里也没有人讨厌她,她和所有人都可以很亲切热情。
司琪经常会回忆高二开学,蒋梦媛穿着一双白得发亮的名牌帆布鞋,在走廊跟姜以明大声讲话的情景。她有一副遇到强光就会自动变色的近视眼镜,有一次,单佳玲在体育课感叹蒋梦媛,戴着那副眼镜,她像个出来度假的千金小姐。
在那天回去的路上,司琪总是会忍不住想,姜以明为什么没有跟蒋梦媛在一起,她们这样的存在,就好像老天捏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偏偏要她们只做朋友。又或许在姜以明的内心深处,在蒋梦媛的内心深处,她们是互相喜欢的,那份爱意是存在的。
一想到这些,司琪就格外失落,她说不清缘由,她是喜欢上姜以明了吗?可连她自己都觉得古怪,她怎么会喜欢上姜以明呢?如果是因为他的优越长相,那么在她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她就应该喜欢上对方;如果是因为她们两次的冲突,那这份喜欢怎么会随意到这种程度。
司琪想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对姜以明,甚至对蒋梦媛的感情,都在那天起变得难以琢磨。
姜以明和蒋梦媛这两个如陌生人一般的存在,莫名其妙地在她生命中的比重增大了,大到她除了日常的学习和社交,剩下的所有关注几乎都会放在她们身上。她总会时不时地被她们俩的存在刺痛,刺痛后又开始往复式地在角落里观察。
高二有次自习,司琪去楼梯口的茶水间接水,就这样又单独碰到了那两个人。
不得不提及的是,由于她们的班级安置在整栋楼的最上面,再上一层就是镂空的顶楼,拐弯后的那半段楼梯和低矮的顶层常会成为十六班学生逃避跑操、逃避学习或是逃避青少年烦恼的风水宝地。
而那天,姜以明和蒋梦媛恰好坐在下面望不到的最后一段楼梯上聊天。
“我真的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姜以明这样不耐烦地说。
“那你帮我问问他好不好嘛,以明,万一他跟那个女生是真的怎么办?”蒋梦媛用半撒娇的语气求他,司琪则在震惊中消化,在姜以明和蒋梦媛之间出现的那个第三个人。
“那你就换个人……”
“我就是不喜欢他那样!我觉得他已经不喜欢我了,上周他约我出来,我也说自己要写作业,其实是我妈在家,但是我跟他说,他就有点不冷不淡的。”
“你知道你爹有多少个情人吗?”半晌,姜以明这么问道,语气淡淡的。
司琪听着,感觉心脏漏了一拍,连同她不在线的注意力也跳脱了,于是就这样,她没注意到热水满过瓶口,带着滚烫刺向她的皮肤。
她大叫一声,猛地松开了手。
对话中断了。
司琪在饮水机旁冲手的一刻功夫,姜以明和蒋梦媛一前一后下了楼。蒋梦媛耷拉着脸,往她这边投了没有探究欲的一瞥,很快就继续向前往教室方向走了。
至于姜以明,他则转身踏进司琪身后的男厕。
她一直觉得,姜以明只是单纯找了个借口跟蒋梦媛分道扬镳罢了,因为不到十秒,姜以明又从男厕走出来。
司琪还在佯装冲水,姜以明占着旁边另一个盥洗池,他洗得很慢,很细致,后来司琪鼓起勇气看了眼镜子,发现他不是故意在等自己。
他只是在发呆而已。
更糟的是,司琪的一瞥被姜以明结束后的抬眼捕捉到了,她们尴尬地对视(主要是司琪)一刹,司琪的目光脸红心跳地连忙躲避,姜以明则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司琪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她替代了姜以明的位置,蒋梦媛天天拉着她的胳膊聊只有她们和她喜欢的那个人,她们三个才知晓的八卦,那个人会在课间走廊从隔壁班跑出来搭上她的肩,尽管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司琪被班后面那群富家子弟包围着,被追求者簇拥着,而姜以明,他接上了自己以前的位置,不管她走到哪,都用一种阴郁的,畏畏缩缩的目光盯着自己。
司琪醒来后,终于知道对于姜以明和蒋梦媛的那种关注真正属于什么。那是一种很深层次的渴望。
然而,当她意识到这件事时,她很快决定自己不要再渴望。
因为她发自内心可怜梦里看到的模样。
可是,这个渴望结束了,另一个渴望却才刚开始。
说到这个,事情就更复杂了,连司琪自己都不知道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高二寒假大概是最初的节点,那年冬天格外的冷,偏偏那一年,红城暖气供暖的重要管道由于年久失修破裂了,供暖一直延后到了十一月底。
单佳玲在电话里每隔两天都要抱怨一句阴冷的鬼天气,十七班的班级群里偶尔也能看见几条相关话题,司琪却意外地没什么感觉。她本身并不算是个不怕冷的人,更别说有一次她单穿了一件居家睡衣跑到楼下拿快递,走一半路低头看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拖鞋。
那天天上飘着蒙蒙雪,司琪站在呼啸的寒风中,身上却一点冷意都没有。
除了不怕冷,司琪还变瘦了。
本来这应该算是件好事,毕竟截至高二寒假,她一米六出头的小个子,体重已经窜到了快一百三十斤,就连司妈妈司明玉都忍不住说,司琪还是瘦点好。
谁知道瘦是瘦了,体重却跟坐过山车一样地不正常。年后还是一百二十,等到快要回学校时,一下就跳到了一百零几。
司琪努力给自己身体上的异常找补,初步判定是源于自己的胃口不佳。
上一学期她就不太有食欲,原本她以为是自己吃腻了学校食堂不怎么好吃的饭菜,结果寒假在家,她的食欲只降不增。虽说司明玉做饭不甚好吃,过年期间她们回乡下姥姥家,菜色也足够诱人胃口了,但是那顿年夜饭却晋升到了司琪年度吃过的最难吃的序列。
至于寒假结束,回归第二学期的校园生活,她的胃口依旧朝着堪称坠崖的程度变差。中午下课,还没等她实际走到食堂,远远就能闻到令人作呕的炒菜味。班上要是有同学拆零食吃,哪怕中间隔了十几个人,司琪也能闻到那股油腻的饼干味道,更别提要是有谁给她递东西,她连看都不看就要拒绝。
等到期中时,她的体重已经骤然降到了八十多斤。
司明玉终于意识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只要司琪回去碰上她,她们俩聊天的话题永远都绕不开吃饭这件事。
“之前我说的是开玩笑的,你自己不要再偷偷减肥了,你们小孩子现在学习压力大,长胖很正常。”一次下馆子的路上,司明玉又开始启动这个主题。
“我知道。”司琪咕哝着。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什么事啊,我真的没有偷偷减肥,就是食欲不太好。”
走了几步,司琪才发现司明玉没跟上来。
“妈,你干嘛啊。”
“食欲不太好,怎么没听你跟我说?”司明玉眉头紧皱,看表情还以为是司琪一声不吭地把学退了。
“我觉得就是件小事,最近老是考试考试的,每天睁眼就要背书,吃不下饭其实很正常。”
司明玉狐疑地打量着她,思索了几秒才继续开始走。
不过,话虽如此,那时候的实际情况恐怕到了要去医院就医的程度,只不过不是去肠胃科,而是精神科。
厌食的进阶是呕吐。以前她还能强忍着不适把东西咽下去,让胃部咕噜着消化一下,后来厌食久了,早上在家吃的饭菜,还没走到学校就会无法抑制地吐出来,中午在好朋友的强行勒令下,司琪吃的一星半点的午餐,不出半小时就要吐个干净。
差一点,司琪就要哭丧着脸找司明玉坦白自己这段时间来的身体异常,怪就怪在,她这样来来回回吐了一周,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消化,却还是好端端地进行着高二生的校园生活。
她的反应力没有下降,思维尚且转的还算迅速,她也没有出现停经、脱发之类的现象,外表看大家只知道司琪瘦了,甚至有一次在校园里碰到理科班的花盈,她很惊讶地说司琪长变了。
“明明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但就是觉得你变了。”花盈一边打量一边奇怪道。
“我的脸色是不是看起来很差。”
“是有点憔悴,但是我说的变化是……”花盈欲言又止,忽然笑了一下,好像差一点说了一句荒谬的话。
“什么变化呀。”
“没事没事。”
司琪这样放走她,缠了一会儿,花盈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就是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就是我一看到你,就、就特别想跟你亲近。”
要不是花盈认真的表情,司琪差一点就要笑出声了。
“这……”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说不清楚,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
可花盈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人,高二期末那阵,司琪前前后后碰到了五个想加自己联系方式的人,还不仅限于男生。班上的英语课代表有次路过把她放桌边的水杯碰掉了,等对方给自己捡起来,司琪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怎么了?”她有点哭笑不得,最近好像经常会碰到这种事。
“司琪,你化妆了吗?”英语课代表问。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没什么。”
她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但没过多久,司琪的好朋友单佳玲趁着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又跟司琪提起了这件事。
“周畅昨天跟我说,她感觉你有点怪。”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本来没放在心里的是,现在不停地被人提起,司琪不想好奇都不行了,到底自己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像什么,让这么多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哎呀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讲,本来我好像也没什么感觉,昨天听她讲,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单佳玲说,“她说她觉得你身上的气息很不一样,跑操的时候你站她后面,让她感觉……有点害怕。”
“我真的不懂,我有什么可让她害怕的。”
“她说她感觉你离她太近了,她总是会幻想你咬她脖子的场面。”单佳玲努着嘴,脸上的表情显然对这个说法并不信服。“也有点太离谱了是吧,你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好端端的一个人咬她干嘛。”
司琪没说话,来自周畅的无厘头幻想,让她很奇怪地产生了某种生理反应,当下那个时刻,她感觉自己的胃缩了起来,肠子全搅在一起。饥饿感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疯狂席卷了她的思绪,过了好一阵,她才被单佳玲从这种奇异的状态下唤醒。
“你真的没事吧,小琪,”单佳玲缩着肩膀,言语上的担忧与肢体语言正相反,司琪在她脸上,似乎看到了周畅所说的那种恐惧。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老是很饿。”
“那肯定啊,你平时都没吃多少东西,你还是让阿姨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万一真得了厌食症就糟了。”
司琪点点头,忧心忡忡地上完了体育课。那天晚上,她忽然对当下自己的处境产生了巨大的惊奇,她感觉自己和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仿佛她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国度的人种。
直到她们期末考完试后在学校待的最后一周,一切的转折点终于来了。
那天是星期二,班主任觉得外面天气不错,再加上这时候也只是补课,他跟年级申请了一节体育课,让大家下楼活动一下。
司琪还是很饿,她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提不起什么精神气。那时候班里还剩下前排三个学习很好的女生,两个男生,蒋梦媛和她的好朋友。
当时的蒋梦媛正和她的朋友涂指甲,她们打算趁着这节课涂一个底油,结果,她的朋友不知道是没控制好力度,还是手抖了,把推甲小板的临时工具——美工刀,戳进了蒋梦媛食指连着甲床的那里面。
这个女孩瞬间就惊恐地大叫起来,把司琪一下给叫清醒了。
一瞬间,蒋梦媛哭得像个孩子,她的朋友也被吓哭了。女孩们不同于男孩们的区别在于,尽管有时候她们可能会因为出身背景各个方面的不同而相隔很远,在同类出现危机时,她们似乎能迅速集结起来,形成一种很紧密的整体。那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前排那三个学习很好的女孩立刻跑到后面问蒋梦媛怎么了,司琪也本能地受到了召唤。
那可真是血淋淋的惊悚,怪不得蒋梦媛哭得那么大声,那么害怕,她的食指被戳出了一个约莫三厘米的口子,细白柔嫩的皮肉吓人地外翻着,露出那么长那么长的甲根。
但是,司琪却不觉得害怕或者是恶心。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蒋梦媛猩红的手指,那一滴滴血红滴在她垫在桌子上的习字板,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鲜香。
“别动!别动那个美工刀!”她们的数学课代表严肃道。
“但是它、它还在这里面……我的手指还能好吗?”蒋梦媛用一种吓坏了的语气说道。
“我们得赶紧去校医室,景郁你在下面托着梦媛的手让她好有个支撑,然后你们慢慢站起来。”听说眼睛度数有1500的徐琳对蒋梦媛的朋友金景郁说道。
这时候学习好的女生说的话听起来可靠又权威,蒋梦媛和金景郁立刻照着她们的指示这样做了,她们慢慢止住了啜泣,小心站起来,往教室外走去。
司琪原本以为这里没自己的事,她也不太想掺和,并不是她是个很冷漠的人,只是她快要饿吐了,她的肚子咕咕直叫,耳朵听见的声音好像都带着回声。
结果数学课代表走出去,又急匆匆拐回来,指示司琪给蒋梦媛接杯水带过去。
“好……好……”司琪如做梦般呓语道。
等课代表彻底走后,司琪贪婪地望着蒋梦媛留在桌板上的三滴血水。
她嘴巴半张,感觉饿的快要昏过去了,在她眼前的仿佛不再是三滴血,而是一桌鲜美丰盛的大餐。
可她死活也想不明白,她怎么能对蒋梦媛的血产生这种想法呢?
司琪曾这么阻止自己,但最后,饥饿战胜了一切。
她飞快看了看前面仅剩的那两个男生——一个在闷头睡觉,另一个正全情忘我地打着游戏。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司琪对自己说。
然后她伸出舌头,不顾一切地舔舐桌上的血迹。
也就在这个时刻,姜以明毫无征兆地从外面回来了。
真是个——尴尬、糟糕又诡异的时刻,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正式开始讲起。
最近换了工作,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紧赶慢赶一天可能能写3k多,但是想着频道基本都是每章分量很足,我就也写的多了,基本每章都有4k ,这就有一个问题就是我怕自己慢慢赶不上日更的进度,频道又挤题材也冷,感觉这篇也难入v,就想改隔日更。如果后面追的人多,我就咬咬牙努力日更,要是没多少人看,这本就慢慢来隔日更吧,反正我肯定不会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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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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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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