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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我*靠,你有完没完了。”吴鑫神经质地叫出声,眼神空洞的陈克像丧失一样朝自己“跑”过来,速度之慢,简直令人发指。

“去死吧。”他飞起脚连踹在对方肚皮上,陈克跌跌撞撞地后退,鲜血却从伤口里射出来,喷了杀人者一脸。

此时,吴鑫也不敢怠慢,追上去用膝盖卡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扭,椎骨从伤口的破洞处伸出来,确定他不会再次“起死回生”后,吴鑫在他的衣服上擦干血迹,埋怨道:“真是的,老老实实死掉多好,非得起来找麻烦。”他清理着手上的赃物,“有些人就是,活着是个麻烦,死了也是个麻烦。”说话间吴鑫的身子不自觉地冻住,因为他猛然发现,一个人已经影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身后。

他猛地后退两步,站远些才发现,醉酒的陈长炜依旧是一副痴呆的模样,不禁为自己的大惊小怪不值:“一个酒懵子就老老实实趴在地上等死不好吗,”他朝陈长炜走过去,“站起来多累,来乖乖的我送你去睡。”

他伸手去抓陈长炜的后颈,刚想发力,手上的着力点却瞬间消失了。

原来是醉酒的陈长炜脚上一软,跪在当场。

吴鑫恨恨地抓着手掌上的空气:“真无语。”他蹲下来重整旗鼓,一个好的工作者善于吸取前车之鉴,所以这次他用两只手掐住陈长炜的咽喉,防止他脱离掌控,剩下的只有逐渐施力,他有把握在十秒钟内结束战斗,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不介意多等一会儿,今天已经有太多意外了,他可不想再弄出什么麻烦来。

让计划中的酒精中毒演变成斗殴死亡,已经超出了他的计划太多。

就在他以为计划临近尾声的时候,陈长炜翻着白眼儿,喉头剧烈抖动。

感受着手下皮肤的震动,吴鑫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陈长炜咳嗽着呕出他的晚饭。

吴鑫看着手腕上混合了胃酸的呕吐物,两眼一翻,差点跟着吐出来。

他甩着手跳开,尽力伸长脖子追求新鲜空气,不去想手上的东西,然而手腕上灼烧的黏腻感还是惹得他一阵阵反胃。

他想去拍拍额头,手举到半空中,发现手腕上黏着的黄绿相间的不名菜品,干呕起来:“这活儿太TMD脏了。”他疯狂地甩着手,此时,兜里的电话响起来,他曲起手指捏起来,点开通话键,“别问,别说话,一个字都别说,”他胸膛起伏,大口地吸着气,“加钱,没二话,你这活儿实在太脏了。”

吴鑫忍着恶心,凭借专业人士强悍的敬业精神强迫自己转过来“面对”他的任务。

他深吸一口气,登时感觉自己从里到外被呕吐物包围了:“让我们结束这场相遇吧。”

此刻,他也顾不得脏,从地上被呕吐物覆盖的渣滓里检出一块玻璃片,夹在指尖朝昏睡的人走去,临近目标冲天的臭气熏得他自流眼泪。

“走好。”他向要送别的人说,只要割断对方的颈动脉,一切就完成了。

为了一击即中,臭气中的吴鑫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抬起被唾液和胃酸浸湿的下巴,他的手指按在急速跳动的颈部,血管里奔腾的热血让他找回对这份工作的热爱。

正当他准备好好享受这场以生命为祭的盛宴时,手指上传来剧痛,定睛一看,昏睡中的人正叼着他的手指使劲儿啃咬,剧痛带动半边身子的痉挛,他不由自主地倒向一侧,另一只握着玻璃片的手胡乱地朝对方脸上砸过去。

陈长炜伸手挡住刺向自己脖颈的一击,任凭碎片扎进手臂里,嘴里死死地咬住对方的手指不肯放开,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你,你快出来啊,我……我不行了。”

“笨蛋闭嘴,”迥然不同的嗓音紧接着响起来,“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真的……”陈长炜痛苦地说,“真的挺不住了。”

剧痛中扭曲的吴鑫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手的犹豫,尤其在发现对方并没有后手时,嗅到了一丝翻盘的机会,他放开深陷血肉里的利器,蓄积所有力量的一记勾拳捶在陈长炜耳后。

只是那时候窃喜的他并不知道,随着唾液和牙齿飞溅的不只有他自由的手指,他不知道自己为自己开启了怎样的地狱之门。

“人格分裂吗?”吴鑫将弯曲变形的手指掰正,脸上是涔涔的冷汗,他放弃一击毙命的碎玻璃,改从墙边拾起一块碎砖,他不准备让猎物死得太舒服,现在的他需要虐杀。

而此刻,倚在破败矮墙边的陈长炜,脸色苍白,被汗水打湿的柔软发丝黏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玩坏了的瓷娃娃。

吴鑫高举起转头,将愤怒的火焰浇灌在手上,他誓要将这瓷娃娃砸砸得稀巴烂。

他残忍地笑着,期待着用血腥洗涤月色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动不了了,不仅如此,他的手脚不受控制地朝意志外的方向偏移。

吴鑫低头查看,赫然发现像睡娃娃一样的人不知何时盘踞在自己身上,手臂缠着他的胳膊,腿缠着腿,像是野蛮生长的藤蔓一般汲取着宿主的养分。

他眼睛一红,用尽全身劲力挣脱,却发现对方像铜铁铸造一般坚实,根本无法撼动分毫。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他立即转动脚尖,正面朝下,整个人直直地朝地面扑去,他不信两个人的体重不会给他砸出内伤,即便是钢筋也要把他折断。

他带着残忍的笑容下坠,落地的那一刻,只觉得身下一凉,尖利刺进腹腔的同时响起脆物折断的声音,他知道那是骨头断裂的响声,而现在,那个声音出自他自己的身体。

吴鑫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下,一个脑袋从他身侧冒出来,以同样的角度望着:“你看什么呢,”背后的声音说,“什么也没有嘛,除了你断掉的肋骨。”

原来,就在落地的一瞬间,盘在身上的人像猿猴一样伸长了手臂,以极快的速度经由腋下爬到他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砸断自己的胸腔,甚至在他肩头唱起了歌。

“叫一声佛祖,回头无岸。跪一人为师,生死无关……”

吴鑫深呼吸,减轻胸上的阵痛,即便身上压着千斤之重,他还是勾腿前蹬,以出其不意的势头将对方踢下身,然而歌声,却并没有因此断开。

他无心理会,屈膝半蹲,头脑里飞快转动想着要如何应对之时,一只脏兮兮的卷毛流浪狗跑到近前,循着地上的食物,欢快地跳到吴鑫旁边,可能是太久没见人,渴望被收养、被拥抱,疯狂地摇着尾巴。

将全部防备用在对手身上的吴鑫自然容不得它打搅,几乎是下意识地挥起砖头砸在狗头上。

当对面的人发现他的意图想去阻止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

半边的脑袋已经砸得稀烂,剩下的一只眼睛倔强地睁着,死后仍旧不解地望着向自己挥砖的人。

喘匀气息的吴鑫站起来,一脚踩爆了死掉泰迪仅剩的眼球,毫不犹豫地在它的尸体上踏过。

对面羸弱的男人站起来,用比玄冰还阴冷的声音说:“记住了,我叫陈长江。”

吴鑫蹭着掌心沾上的狗血:“反正是快死的人了,叫什么你随意。”

“不,不会再有人死了,”陈长江说,“因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两个男人嘴角啜着笑狂奔着冲向彼此。

*

“又见面了,”屏幕上出现一个笑容可掬的男人,“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呢。”

肖清月整理着被弄乱的头发和衣领,并不抬眼看他:“有事吗?”

“干嘛这么大火气,只是一个小游戏而已。”

“游戏?”肖清月一拳砸在屏幕上,“游戏?你一直这么骗自己吗?”她收回拳头,满意地看着男人脸上的裂痕,“这只是最拙劣的模仿,你只是在复制他的一举一动,因为他习惯用绑架的方式,所以你也用,邯郸学步知道吗,你就是那只学人类走路的可笑猴子。”

沉默了一会儿,甩掉头发上的水珠,何宇宁缓缓开口:“怎么样,发泄了一通,舒服了?可以讲正事了吗?”

“我跟你吗?”肖清月再度笑出来,“难道我跟你有什么可谈的吗?”

何宇宁端着杯橙汁喝起来:“不想救陈长炜吗?”

肖清月的眼色闪了下:“别以为我不知道,绑架他的人是你派来的。”

何宇宁甩甩手,没想否认:“可是跟在他身后的,可不只是我的人。”他往喝了一半的果汁里加了冰块,一边搅拌一边说,“你能确定这次救了他的人,下次不是去杀他的吗?”

“跟你合作有什么好处?”肖清月揉着受伤的脚腕问。

“你不是喜欢那个数学老师吗,”何宇宁舔着搅拌勺,“我可以帮你除掉碍事的另一个,他本来就是寄生的,寄生虫就应该被杀死嘛。”

“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吧,”苏亦心戳着屏幕上满是裂隙的脸,“除掉陈长江,然后呢,妄想着可以独霸某人?”

何宇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搅拌勺在他手中断成几截,鲜血染红了他的指尖:“不要乱说话,你以为你知道一切吗,愚蠢的女人。”

“你只是他的实验品而已,却总是妄想他的凝望,”苏亦心说,“别痴心妄想了,你早晚会被自己的**害死。”

“关你什么事,”一把推掉桌上的杯子,“你只是个工具而已,以为自己很重要吗,敢对我指手画脚。”

肖清月耸耸肩:“OK,谈判破裂。”她推开车门准备离开。

“等一等。”屏幕里的何宇宁喊道。

肖清月坐回去:“怎么,想扣着我不放?那你要想一想,他,会不会答应。”

“没有,”何宇宁又恢复之前儒雅的笑容,“我是想提醒你,一定要照看好他哦。”

“你什么意思?”肖清月嗅到空气中危险的味道,瞬间警觉起来。

“快点找到他,可能还来得及收尸呢。”

“你不敢对他……”盯着何宇宁的肖清月忽然意识到,他没有撒谎,“你这个疯子!”她跳下车,飞快地奔跑起来。

*

两道狂奔的人影相互交错的时候,吴鑫一心只想着给陈长江致命的一击,洞悉他企图的对手却并没有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陈长江脚步轻盈地躲开杀招,拔出吴鑫扎在自己身上的玻璃片,擦肩而过的时候灵巧地躲避凶器的同时,手腕一翻灵活地用暗藏的玻璃片隔开了手腕上的动脉,挑开蓝色的静脉,顺便好心地提醒伤者:“捂住伤口,那个是主干静脉,按常理说你还能撑个十分钟,但是以你现在的出血量,八分钟就会晕过去的。”

吴鑫哪里听得进他的话,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的他沉下心,不顾喷涌而出的血液,冲杀过来。

“哎呀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陈长江急速避开,躲避过程中割伤了吴鑫耳后的血管。

吴鑫感受着耳后的温热,斜眼瞅着喷涌的血液。

陈长江急急地解释道:“这个,我怕你压力太大,脑袋受不了,给你放放血减压。”

发狠的吴鑫再次冲过来,被陈长江跳步躲开。

一次次冲刺被一次次地躲开,随着冲刺的速度越来越慢,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

陈长江藏在一边,惊讶地拍拍手:“天啊,你真是个战士,流这么多血都不倒下呀!”

随着他的话,眼前阵阵发黑的吴鑫应声栽倒,熟悉的歌声再次从背后响起。

眼见着陈长炜把自己翻过来,取过自己手的的砖头,他嘴里哼着的是:“善恶浮世真假界,尘缘散聚不分明,难断,难断,难断,难断……”

陈长江举起转头,一下一下砸在飙血的手腕上:“是这只手吗,是这只手杀的狗吗?”

“我要,这铁棒醉舞魔。我有,这变化乱迷浊……”

陈长江抽出手帕系在吴鑫的手腕上,帮助止血。然后气喘呼呼地往后退,指着他的脚踝说:“是这只脚踩的狗吗,是这只吗?”

“不是不是不是!”吴鑫大叫起来,“不是,不是的……”

“哦,”陈长江转向另一只脚,陈长江丢下沾着脑浆的砖头,站起来,踩在脚踝上,“那是这只吗,确定吗?”

“不……”

吴鑫的惨叫声中,歌声爽落地响起:“踏碎灵霄,放肆桀骜。世恶道险,终究难逃……”

放过被踢到脱臼的脚踝,陈长江重新蹲下来,像他捏陈长炜那样捏住他的下巴:“没死吧,没死就说说,谁让你来的?”

吴鑫用空洞的眼神望着他,不说不动。

“很好。”陈长江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捡起之前丢下的砖头,高高举起。

“锁匠,”吴鑫的喉咙里忽然冒出一句,“安文门外的蒋氏锁匠铺,江湖人称马蹄北,他是雇主和杀手的中间人。”

“就这些?”

“能说的都说了,我只是听指示干活的。”吴鑫紧张地吞咽着唾沫,眼看着砖头朝自己头上吹下,紧张地闭上双眼。

砖头砸在他头顶的空地上,砸出海碗大的坑。

陈长江的嘴落在他耳边,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你要记得,这一棒,终究没落下来。”

肖清月冲到和陈长炜分开的路口,突然地等在那里,不知道该往哪去。

迷茫中,老张的电话打进来:“你在哪儿?”

肖清月机械地搜寻周围:“我身后有一排红顶砖瓦房,”她望着远处的车灯,“你沿着直道开,路口分叉走左边的。”

“他跟你在一起吗?”老张问道,他并不知道当下控制身体的是谁。

肖清月捂住脸:“我把他弄丢了,我把他弄丢了……”

她蹲下来缩成小小的一团,手机滑到地上,泪水滴在上面,反射出她悲伤的脸。

“好丑。”

恍惚间,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肖清月讷讷地抬起头,用失去焦距的眼睛四处搜寻,直到她的,目光撞上满身血腥的人,愣怔片刻,一张哭丧的脸上,突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两个情绪杂糅在同一张脸上,鼻涕眼泪夹在笑容中间。

浑身是血的人捂着胸口,被她脸上又哭又笑的表情吓退了两步:“拜托,别笑了,好丑的。”

肖清月抹着脸上的泪水,站起来,魔怔般看着他的脸,像怕吓到对方似的缓缓靠近,带着浓重的哭腔:“你还好吗?”

陈长江伸出胳膊展开手:“所见即所得喽。”

“你是,”肖清月抱着胸口,“你是陈长江?”

陈长江拨拨刘海儿:“帅吗?”

“是你救了他。”肖清月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怎么又哭了。”陈长江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举起双手投降,“拜托了大姐,你把眼泪留给那小子吧。”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肖清月扑过去抱住他,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被压到伤口的陈长江呻吟着,抽出手臂求饶:“我胆小,放过我吧。”

警笛声由远而近老张从路基那边下车徒步赶来,身后跟着十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务人员。

肖清月的手机响起来,千层饼在电话那头慌里慌张地问:“你找到陈长炜了吗?”

“他在我旁边。”

千层饼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提起来:“你那边为什么会有警笛声?”

“我才找到陈长江,老张过来接应的。”

“陈长江?”千层饼叫起来,“谢天谢地是他,你告诉他,网上的通缉令又挂上去了,让他快点跑啊!”

“什么?”肖清月看着近在咫尺的老张,一把将怀里的陈长江推出去,只来得及说一个字,“跑!”

不明所以的陈长江,浑身是伤,穿着破破烂烂的血衣,一头扎进黑咕隆咚的乡村小路。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他狂跑着,差点被自己打趴在地上哼哼的人体绊了个跟头,“我草。”陈长江弹跳着越过他,落地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踩在对方的小指头上。

眼见着重新回归的陈长江,以为他还要对自己“施暴”,吓得直哆嗦,径自嘟囔着:“马蹄北早就不在安文门外了,他把锁匠铺搬到襄阳北街了,进门以后在铜□□头上猛敲三下是他的规矩,敲了□□你就是自己人,不然只是普通的客人而已。”他一边哭一边惨到不能再惨的声音祈求说,“拜托放过我吧,知道的我真的都招了。”

落地后,陈长江一刻不停地奔逃起来。

十几道人影从路基底下爬上来,跟着陈长江的行踪冲进小巷里,视线陡然变黑,几个警察凭借直觉向前跑,冷不防其中一个被绊倒,这一变故带出的连锁反应是其他人也跟着倒下。

暗巷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孟涵掐着身下带头第一个跌倒的孟勤伟:“你小子有那么疼么,用叫那么大声吗?”他敲着表弟的脑袋,凑近他低声说,“假摔就假摔吧,你叫那么惨干嘛?”

在十几名同事的“压制”下,孟勤伟好不容易抬起头叫屈:“不是我喊的,肺子里的气儿都叫你们压出来了,谁有空叫?”

“那是谁在喊疼?”孟涵问道。

“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孟勤伟吼道,心说自己这个表哥也太分不清轻重缓急了,“再压一会儿我真的会挂掉的。”

孟涵从压在自己身上的同事兜里取出打火机点燃,熹微火光的照耀下一个惨白的人脸正在孟勤伟身下呻吟着,此刻气声渐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几个警察瞬间收拾心神,七手八脚地从孟勤伟身上爬起来。

眼见着身下的人翻起白眼儿,孟勤伟从他身上爬起来,跨坐在他身上用标准的体位做心肺复苏。

吴鑫伸出完好的手,几次想把他扒拉下去,结果手指勾在他的衣角上,起不了任何作用。

还没等他们问询伤患,巷子那头的警察叫起来。

“怎么了?”孟涵问道,他今天已经受过太多的惊吓,神经已经麻陈,相信没有什么能吓到自己的了。

然而,当他看到地上的尸体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孟涵赶回来,蹲在地上的伤者跟前:“那边的人你认识吗,是你的同伴吗,是谁伤的你?”

见表哥连珠炮式的提问,孟勤伟下意识地停下来。

吴鑫用尽全力哭泣着,控诉着,孟涵和孟勤伟靠近他,用尽全力才听得出他反复喊着一个字:“疼……疼……”他伸出右手,虚弱地指着依旧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孟勤伟的右腿。

顺着他的指示看去,他的右膝正巧压在吴鑫受伤的左手小指上。

孟涵猛拍自己的表弟:“还不快起来。”

“哦哦。”孟勤伟爬起来的时候,那枚可怜的小指头已经被压到青紫变形。

“别怕别怕,”孟涵替他擦掉眼中的泪水,安慰他,“我们是警察,你安全了。”

伤者的眼神闪了下,瞳孔深处冒出狂喜的光。

“是谁杀人,又是谁伤了你?”孟涵问道,说话间一股刺鼻的臭味熏得他头直疼。

吴鑫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努力让自己的口齿清楚些,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杀人者……陈长炜。”

“你说什么?”按揉自己手腕的孟勤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涵一巴掌抽在他的小腿上,骂道:“等什么呢,快追啊!”

孟勤伟狂跑起来:“我的命也好苦!”

*

肖清月截住老张:“怎么回事,他怎么又成通缉犯了。”

“高岩从工业园回来就这样了,”老张说,“没工夫多谈,我先赶来救人,我特意把孟涵带出来,结果这小子口风够紧的,应该是被高岩下了禁口令。”

“这可怎么办,”月色下,肖清月的影子和它的主人一起急得直抖,“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老张望着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忽然问了一句:“你跑得快吗?”

肖清月踢踢脚上的高跟鞋。

老张抱着胸倚坐在村口的磨盘上:“我们还是期待他自救吧。”

肖清月跑到远处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丧气地折返回来时,村口已经响起淡淡的呼噜声:“什么嘛,这种情况下还睡得着。”

忽然想起老张的身份:“也难为你了,一个快退休的人。”肖清月望着挂在中天的圆亮,“月亮看得到,楠楠一定也感受得到,我们每个为她奔波的夜晚。”

她提着气,曲起膝盖悄声走开,将寂静留给这个花甲之年的老人。

*

奔跑中的陈长江气喘如牛,汗出如浆。身体极度虚乏的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害怕自己一点的松懈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一步一步追着自己的影子向前,刚想放慢速度歇会儿,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密。

陈长江躲避着追赶上来的人:“有没有搞错,又来?”

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打斗,加上身上有伤,所以尽管陈长江用尽全力奔跑,速度上仍旧是差强人意。

跌跌撞撞的陈长江朝赶上来和自己并驾齐驱的孟勤伟比了个下流的手势。

孟勤伟强忍着才没有直接掏出手铐把他擒拿归案。

“呸,混蛋,小人,忘恩负义的家伙。”一边跑着,陈长江还能抽出时间向旁边的人吐口水,“你忘了当时在山顶上,是谁豁出命了挂在树枝上救了你一命,还跑这么快,当时就应该摔死你。”

“少废话,”孟勤伟铁青着脸,“巷子里那两个人怎么回事?”

“巷子里?”陈长江喘息着反问道,“什么人?”顺便做了个鬼脸。

“我问你,那个人是不是你杀的,”孟勤伟控制着自己的脾气,隐忍地问道,“实话告诉我,不许开玩笑,不许打岔。”

“他死了吗?”

面对陈长江的问题,孟勤伟朝地上啐了一口:“别闹了。”

“谁闹了,你看我像杀人的吗?”陈长江吼出陈长炜的人设,“我只是个普通的中学老师,我的职业是教书育人,天天被你们撵得跟兔子似的到处跑,还怎么培育祖国的花朵啊!”

“那人真不是你杀的?”

“骗你是你儿子。”

孟勤伟一噎,翻了个白眼儿,并不准备跟他计较:“可是有目击者。”

“那个半死不活的?”陈长江拍着脑袋,“你是不是傻,哪个凶手会说是自己杀的?”

“所以,”孟勤伟说,“你的意思是他杀的?”

“警官,”陈长江颇真诚地说,“拜托,你还能再傻一点吗?”

“你再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我就要加速了!”

“哎呀你加速,你加速。”陈长江耍起脾气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瘫着倚在泥土里,一动也不肯再动了。

“喂!”没料到这个变数,孟勤伟缩回脚,用尽全身力气止住身体的去势,学着前面的人扑在地上。

后面追上来的警察大都经过山上的一役,学着孟勤伟扑倒,剩下几个不明所以的,在同事的“帮衬”下,也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霎时间,原本尘土飞扬的土路上,蛙声一片。

孟勤伟捶着地,恨道:“你干嘛,你逃命呢?”

“不逃了,不逃了,”陈长江蹬着腿儿,把两只手腕怼到他跟前,“你把我抓起来吧,我自首。”

“不是说人不是”为了控制自己的音量,孟勤伟刻意压下嗓音,“人不是你杀的吗?”

“你不是不信吗,不是有目击证人吗,”陈长江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把我抓回去吧,跑也累了,我都不记得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把我抓进去,起码能给口饭吃吧,我不跑了。”

“楠楠呢,还有楠楠呢,”孟勤伟再傻也能察觉到是有人给眼前的“陈长炜”放水,再联想下最近的案件走向,答案不言自明,“孩子还没找到,你要进号子里吃饭?”

“找孩子有你们警察,”陈长江望着天说,“保护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是你们的责任,拿着人民交的税金,到处推诿责任合适吗?”

爬上来的孟涵按住想要回嘴的表弟,捏着陈长江的脚踝:“刚刚的人真不是你杀的?”

“我要杀他你是你孙子。”陈长江没好气儿地说。

“好好说话。”

“我要杀他我是你孙子。”陈长江更加没好气儿地重复道。

“你怎么证明?”孟涵问道。

“那不是有活口吗,你问问不就行了吗,”陈长江强忍着不叫自己哭出来,“警方查案还要我教吗,严刑逼供会不会?”

“你说得是真的?”

陈长江蹬掉他的手:“你们都什么毛病,想知道自己去问嘛,人给你们留那儿了,答案都明摆着的,抄就行了,你们还来找我干嘛,你是猪吗,你是只猪吗?”骂着骂着,陈长江径自笑起来,“对了,那个倒霉蛋怎么样了,有没有大小便失禁啊?”

*

被指派留守的警员张继尴尬地戳在巷子中央,右手边是凉透了的尸体,左手边是直喊疼的半死不**,呆在臭气熏天的巷子里,他只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简直坏透了。

准确地说,自从被分来警局实习,他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是在蹲守就是被派出去抓捕,他打定主意实习过后申请文职,要是领导不批的话,他就辞职。

能赚钱又不玩命的工作那么多,真搞不懂父亲为什么要送他来念警校。

正在脑子里为自己离岗后的职业做规划的时候,巷子深处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喂,谁在那边?”张继高声说,慢慢靠近,试图用气势恫吓对方。

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抽出随身带的电棍,紧靠墙边一点一点向声源处走去:“我看见你了,不要藏了,出来吧。”

黑暗中,那个身影不动了,直挺挺地立在月亮投下的阴影里。

张继喉咙里“咕噜”一声,本能地吞下恐惧,他瑟缩着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时,对面的人影忽然跳出来,一只铁臂圈在张继的脖子上,不断地收紧。

“救救……救命。”挥舞着的警棍被对方轻松地卸下,缺氧的张继流下悔恨的泪水。

“喂喂喂,你不是吧,”圈着自己的手突然放开,张继半蹲在地上,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他拧着脖子向上看,是窦祈坤那张略带歉意的脸,“前辈,你干嘛?”

“试试你小子的反应力嘛,”为了掩盖自己的过火举动,窦祈坤假装埋怨他说,“你小子是刑警啊,这个反应能力可不行啊。”说着,将警棍还过去。

张继接过警棍撑在地上,嘟囔着:“下周就不是了。”

“你说什么?”窦祈坤凑到后辈跟前。

张继推开他,没好气儿地说:“不管怎么说,这个玩笑有点过分了吧。”

窦祈坤拨弄着张继的小脑袋:“小东西你说什么呢,这是我在栽培你啊。”

“不用你栽培,”张继转身往回走,“下周我要是还穿着这身警服,我就不姓张。”

闷塞的巷子里忽然有一丝异动,经验老道的窦祈坤机敏地站在原地,关注身后黑暗中的风向,用不同寻常的语气叫着张继的名字。

忿忿离去的后辈没有察觉到窦祈坤的用意,依旧为自己抱不平。

“张继,张继……”窦祈坤叫着,他挡在一人宽的主道上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转动眼球往后看,鬓角上挂着的冷汗挡住他的视线,他能感受到,黑暗中确实有东西在靠近。

“可恶,”张继甩着警棍打掉挡着路的小石子,“离职申请到底应该怎么写啊,真是烦躁,哎不对,我不是正式警员,实习生离职还需要写报告吗?”他豁地转过身,朗声问道,“前辈,离职申请怎么写?”

身后的脚步声急速后退,窦祈坤骂了一声:“笨蛋!”转身追了上去。

“哎哎哎哎哎,你还没回答我呢,”张继追了两步,张大嘴,“有情况啊,”他看看四下的状况,“孟涵叫我在这守着的,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当他陷入追还是不追的难题时,窦祈坤已经跑远了。

“前辈,有没有危险啊!”他抖着腿跟着窦祈坤跑走的方向追上去。

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一个横躺的死人,还有呼吸像拉风匣子的半死人。

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现场绕了一圈后来到吴鑫身前,俯身看着他:“好久不见……”

“是你……”吴鑫撕裂的喉咙里吐出两个字,瞪得溜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整个躯体不自觉地躬起来,拼尽全力用断裂的手腕撑着身体的重量向身后爬去。

来者不慌不忙地跟在他后面,一副好观众的模样,以宽容的心态容忍他拙劣的表演。

吴鑫旁若无人地攀爬着,完全不在意身侧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因为只有努力,才有一线生机。

膝盖被碎石磨破,手肘被瓦砾刮伤,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湿润的血迹,不知疲惫,不知疼痛的他在一只手臂攀出小巷的关键时刻,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无论他怎么努力,四肢却只是徒劳地在泥土里搅拌,他的身子像被钢钉贯穿一般无法动弹。

“让你逃这一段,也算是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了。”男人收回踩在他脊椎上的脚,蹲下来屈膝顶在他的颈椎上,手掌轻柔地落在喉结上,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那里跳动的旺盛生命力,可惜,这生命就要终结在他手里了,“再看一眼光明吧。”

说着,双手猛地发力,只听“咔嚓”一声,一颗大好头颅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到身后。

他们头顶,圆月当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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