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冬天的风依旧吵闹，行李箱轮胎骨碌碌转下滑坡，游依在街旁站定的时候，脸被吵得发红。
面前缓缓停来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后座窗户先摇下，曲淇淋的脸自上而下露出来，笑容明媚看向她：“依依，上车呀。”
车上并不安静，曲淇淋和曲冰许久没见，跳脱地聊着天，聊着也不忘忽视游依，没一会就把话题牵扯到她身上。
游依扶着窗上的握把在走神，听曲冰叫了她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嗯？”
曲冰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她，瞧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轻笑打趣着：“刚问你来江城待多久，看样子我车技不错啊，这么好睡？”
“没睡的姐。”游依闷了一声气音，答道，“不知道待多久，上家公司实习期没过，年前被开了。最近投了几家简历，还没给具体面试通知，估计能待到年后，但不会太久。”
曲冰没问了，倒是同在后座的曲淇淋又偷偷瞄了她几眼，嘴唇微动：“其实，依依可以来承中……”
“我还想再自己闯两年。我妈那边也建议我留在江城，他们设计师有岗位空着。但我总觉得不好。”
曲冰迎合：“是啊，年轻多闯闯好。”
曲淇淋又问：“那依依过年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这几天至少会留在江城不是吗？”
游依点了点头，心虚应下。
她撒了谎。
她投了几家简历，其中一家隶属海外，面试时间就在新年期间。
她回江城根本待不了多久，但为了一顿饭，她必须要待下去。
初十中午去曲家拜访完，下午游依呆在房间就开始惴惴不安。
会顺利吗？
这顿预谋邂逅的晚餐。
游依进入馆子的时候，高中那桌坐了七八人，十五个人已经来了一半。
她打了招呼，人人都认识她，人人也都记得她，但人人皆不热情。
她不讨没趣，在角落坐下。
等到十五个人来了十四个，等到上菜，等到这顿本就压抑的晚餐在一句疑怪声里结束。
高易轩环顾四周：“解语呢？不是说来的吗？”
众人皆不知道。
饭后馆子门口，大红的落地光晕被人影阻隔，崔石生站在前头，来和他们握手告别。
“早些回去啊。不对啊，我点了人头，你们还差一个不是？”
萧守序站出来说：“对的崔老师，我们待会去唱K，解语晚点来和我们聚，您要不要一起？”
崔石生摇头：“我就不去了，替我问个好，那孩子也是走对了路，看见你们有出息了就好。”
萧守序笑着点头，肩膀忽地有重力砸来，李茗仰头瞋他：“什么意思啊？你怎么知道解语待会会来和我们唱K，班长都不知道呢。”
萧守序低着耳朵被揪了过去：“我私发问……哎呦哎呦错了，我就好奇帮大家问了一嘴，你别又多想啊。”
起哄声推着人群走，十四个人留下八个，大部队去往KTV。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惯例保持安静的游依也跟了上来。
点歌环节有同学礼貌给她递麦，她却又坐在角落拒绝，递酒水也是，摇头说“不”。
几次三番其实有些扫兴，久而久之也没人再理她，游依却继续执拗待在这，坐在沙发最靠近墙角的位置。
耳边的歌曲从流行歌蹿动到土潮的伴奏，歌词大屏的文字也不断跃进变更，氛围灯打满整间包厢，最瞩目的演唱者身上却只有六道目光。
游依拎着一杯小麦酒，始终看向门口。
高易轩切歌的瞬间，氛围灯转换，粉紫调的温柔灯泛起，前奏响起前有几秒的安静，包厢的人声淡了一瞬，门在这时开启。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
走进的服务员端来一盘西瓜。
朝门口看去的所有人都像皮球泄了气，等服务员走后，又两手一摊，不约而同“切”了一大声。
高易轩把着麦克风，突觉有些跟不上伴奏，演唱**部分时，摁下原唱。
和原唱一同响起的是剧烈的背景伴奏，再而又是一道推门声。
被歌曲**吸引的听众这次无人扭头。
只角落里一人，默默站直了身。
门打开一个仅供人进出的空隙便关合，那人从门口走进来，低头揭开了帽子。
视线在室内环视一周，便轻飘飘绕过了所有人，和角落里一人径直对上。
“解语！”
最先反应过来的高易轩拿着麦克风叫住了她的名字，所有人再次沸腾，朝门口堵住她。
“真的来了？”
“卧靠，好美啊。”
“明星，可以发朋友圈吗？文案我都想好了，高中同学大火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来来来，都别围着了，外面多冷啊，解语快坐下来几口，热热血。”
于是解语又顶着所有人的期待，坐在了人群中央，她被递了几杯酒，又问了几句话。
播放的热曲一首又一首，再无人唱。
所有歌都不如一个明星有吸引力，解语光是坐在那儿，所有人的声音便漫起来朝她东打听一下西问一句。
解语和以前很不一样，至少放在高中，她一定是皱眉不耐烦，“有病滚开”地驱逐身边骚扰的人群。
现在或许是迫于职业要求，或许也带了那么点偶像包袱的意味，她礼貌又谦逊地回复所有人抛来的疑问。
只在不可言说的时候保留神秘，“这个问题，可能不太方便回答。”
然后人群也不会觉得敷衍，继续鼓吹她，邀请她在KTV里大展身手。
KTV的档次不高，外文歌曲收纳很少，解语自己藏了点心思在，以在外唱团歌为忌讳，挑了曲别的歌唱。
众星捧月了好一会，大家兴致散去，也不再围着她转，一行人各自点起歌，又热闹起来。
解语放下麦克风便往沙发靠了，靠在离游依两臂距离的时候坐住，她身子没动，但有些别的东西早就动了。
过了一会，她撑低身子伏在腿上，侧头来盯着游依：“你不唱？”
游依竖直耳朵，把环境里的喧闹全都隔离，小心翼翼把她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游依迅速摇头以示回应。
解语点了点头，直起身子往她那边坐了半臂。
解语又问：“那你来光听歌，不闷？”
游依嘴唇张了张，犹豫，还是说了实话：“有点。”
“哦，闷啊。”解语又朝她那坐了半臂，右手压紧沙发的皮垫再问，“那你还呆在这，不打算走？”
游依愣了一下，“走？”
“嗯。”
解语右手往她那儿再蠕动半臂。
“走。”
最后半臂的距离消失，解语侧伏着身子，轻轻摁住了她的手。
“要和我走吗？”
游依手背一缩，宛如被烫住了一样惊惶，下一秒却又被解语狠狠压住。
她身子听了这一句话就没忍住哆嗦一下，更别提耳边登时又传来别的声响。
“嘿你们在干嘛？”
游依吓得往后瘫。
解语阴沉沉收回手，坐直身子回头看去，高易轩举着一副扑克牌，不知怎的被她看了一激灵，讲话声音小了点。
“我是想说，要不要一起来玩国王游戏？”
歌声暂止。
萧守序去前台又要了一打酒。
九人围在桌前，一人不落。
李茗挽他手坐好，“拿这么多，喝得完吗？”
“这哪多了？一人一瓶都快没了。”萧守序发酒，只余出三瓶。
高易轩笑：“你不要小瞧你家那位的战斗力。”
李茗掐他吩咐道：“你可少喝点。”
萧守序告败：“那也得争取游戏不要输啊。”
游戏开始，萧守序择牌切牌再发放。
第一把国王是同学甲，他手一挥敲定二号弹一下三号的脑瓜崩，被选中的同学乙和同学丙心松一口气，身旁人都说没劲。
于是第二把国王，高易轩高声：“五号和一号亲一下！”
女生不满道：“考没考虑到我们李茗这种有家室的？”
高易轩说：“听我说完啊，同性亲脸，异性亲手，这咋了？”
“手也不太好吧。”女生又说。
高易轩：“玩不玩得起？玩不起喝啊。”
于是五号和一号站起来，好巧不巧是对有过节的同性，纷纷喝酒投降。
高易轩：“真没意思啊你们，再来！”
第三把，游依抽中国王愣了一下，怯生生举手把牌面摊开。
“哦！秃秃，快，你定。”高易轩指着她手心的牌，就像在指她。
身旁有人拍了他一下：“都多大人了还叫外号？”
高易轩挠头：“叫习惯了吗不是？而且这么叫多亲切啊，来吧来吧，老同学。”
不是外号就是生分的同学称呼，游依也习惯了，低头甚至笑了一下，不以为然。
“玩把数字炸弹吧。”
大家伙扭头，提议的人站直身看向“国王”。
解语莞尔：“国王写一个数发给我，我做见证人，让他们轮着猜，谁炸了谁喝怎么样？”
有人说好，有人愣了一下觉得怪怪的，没觉得怪在哪儿，就都应下。
等游戏开始后所有人才心觉不对，为什么国王还没点号，就直接确定发数给解语了？
那人想了想也没多计较，继续玩游戏。
游依写的数字是87，由解语来喊号。
解语：“0-100。”
李茗：“90。”
“0-90。”
萧守序：“33。”
“33-90。”
高易轩：“34。”
“34-90。”
轮完一轮再到萧守序的时候，数字区间已经叫到了：“86-88。”
“最后三个数，看你两的了，你两都没喊中就是班长喝。”李茗得意道。
萧守序不慌不乱喊了一个：“88。”
解语拖长音调慢慢告诉大家：“86-87。”
“啊？！”高易轩痛苦面具。
犹豫着犹豫着，慢慢说着：“八十……”
“六。”
解语面无表情，看了眼手中的数。
她鼓掌：“嗯，你炸了。”
下一秒。
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把声调吵高：“喝！”
高易轩不用反应，被晃着肩膀就喝下一大杯。
游依愣着把手抬了一下，又切回私聊界面，她欲言又止地看了解语一眼。
“不对……吧。”
解语冲她挑了挑眉。
接着扬手机：“抱歉，我看错数了，我自罚一杯。”
游依迅速偏头过去拦她：“不。我是国王，应该我喝。”
等她喝完第一杯，解语笑道：“哪儿不对了？”
游依是个滴酒不沾的，饮下的同时嗓子就呛住了，缓过来回应解语的时候讲话都不利索：“我还以为解语是故意的。”
解语凑近她耳朵低声：“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哪不对了？想看你为我挡一次酒，也不对吗？”
……
“对、对对。没有不对。”游依脑子嗡地炸开，“哪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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