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山野休学了,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
早在三天前,盛皖皖就不断听到有人提及这个人。
流言蜚语的核心,大都是这位校董家的大少爷如何人设崩塌,堕落撒野,上有市领导视察期间大闹校长办公室,下有一言不合冲着班主任激情顶撞。
以至于那些关于他如何缺考,如何翻墙逃课,如何在课堂上玩物丧志,在检讨报告里都成了小儿科。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管这位大少爷怎么折腾,都绝对不可能如愿退学。
“我感觉跟做梦一样,冯山野居然真的不念了。”换座位后,盛皖皖和叶馨染成了同桌,前排是班长李子涧,后面是学委周元港。
盛皖皖正在擦拭桌子,从叶馨染的语气里听出点遗憾的意味,“你们关系很好?”
“一般般。”叶馨染说完又补了一句,“除了李子涧,他和谁都那样了。”
盛皖皖留心记着,叶馨染忽然趴过来小声说,“你不知道,冯山野在的时候,班里可热闹了,哪像现在这么死气沉沉。你都不知道其他班有多羡慕我们!唉,一想到以后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突然好累,街也不想逛了。”
冯山野还有这优点?盛皖皖倒是没想到他人缘这么好。
“他对你们一般般,你们也这么喜欢他?”她是真的好奇,也想趁机多了解一点这人。
叶馨染眨眨眼:“话不能这么说,有的人吧,光是挺着那张脸,就是对社会做出了巨大贡献。”
盛皖皖没见过冯山野,脑补不出他的巨大贡献,“那你知道——”
前排的李子涧突然站起身,年代久远的桌子椅子发出沉钝的吱嘎声,盛皖皖和叶馨染同时抬头,就看到他从桌框里抽出一个大书包,直奔教室后排。
沿路上无数注目礼,李子涧跟没看见似的,三五下就把属于冯山野的东西装废纸一样塞进了包里,卷了个一干二净。
叶馨染和李子涧关系还不错,见他脸黑的能滴墨,作势就要出门,忙顺手拉了一把:“你干嘛去?还在上自习呢。”
“扔垃圾。”李子涧说的咬牙切齿,盛皖皖仰着头看了,才发现他刘海下面的眼眶都是红的。
教室里比任何时候都安静,原本就沉闷压抑的气氛因为李子涧的突兀离开更加令人窒息,盛皖皖拖着下巴,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崭新的教科书的扉页,脑海里却满是刚刚李子涧收完空下来的那个座位。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迷迷瞪瞪的,就好像公主历经艰险,孤注一掷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城堡,可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城堡变成废墟,里面空无一物。
兜里的手机又在震动,盛皖皖不用看也知道是姑妈的电话,她趴在手臂上发呆,感受到熟悉的频率一遍遍重复,慢慢地竟然也想出一点体会出来。
半年前,重伤住院的姐姐还算清醒的时候,每次看到她哭就会盯着头顶的点滴说,“别害怕,你看药水落下来的时候,像不像下雨。雨过天晴,等我好了就陪你去山上看彩虹。”
那时候,她看不到姐姐说的那场雨,可现在,她却从冷冰冰的电话震动频率中,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是如跗骨之蛆一样的累赘。
对于姑妈来说,自己就是累赘,甩不掉,又必须关怀备至。她对自己的好,是因为收了钱,因为怕别人会戳她的脊梁骨。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两年,两年后他们才可以解脱。
两年,盛皖皖心里算着,她原以为一切顺利的话,两年足够完成那件事,可现在,她的饵料跑了,又该怎么让鱼儿上钩。
胳膊肘被轻轻一捅,盛皖皖侧过头,就看到叶馨染朝自己挤眉弄眼,推过来一个纸条。
[你是不是有手机,我听到了]
盛皖皖下意识抹了把校服衣兜,手机已经不震了,她不爱说话,再加上教室里太安静了,于是也鬼使神差地拿起笔写了一行字。
[学校手册不允许带手机]
叶馨染动作很熟练,她把纸片卡在练习册里,从盛皖皖的角度看就像是在认真做题,很快,她就回复了过来。
[偷着带,班长最近心情不好,忘记把你邀请你进班级群了,待会我拉你 ]
盛皖皖倒是不急,反而忍不住问:班长心情不好?
[李子涧和冯山野关系好,可能是知道点什么,心里不得劲]
这你都能看出来?盛皖皖腹诽,又觉得自己这位同桌才是真正的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教室门一响,所以人下意识抬头,李子涧空着手进来,他面相冷冽,不高兴的时候整个人就像笼罩着一层黑雾,唬得方圆五米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
叶馨染正在祈祷李子涧的气场不要误伤到自己,突然就听到了盛皖皖的声音。
她声音质地偏软,但因为吐字清晰,给人一种很清甜的感觉。
闹腾腾的教室里,这样的声音很容易会被忽视,但特殊时刻,现在人人都伸长了八十米的耳朵,恨不得落针可闻,因此她的话就像一道裹着纱衣的惊雷,直击所有人。
“你踩到我的手帕了。”
李子涧低下头,就看到不知道哪来的一方手帕,边缘一角正压在自己鞋底下面,他烦躁地挠了下头发,弯腰捡起递给盛皖皖,“抱歉,没看到。”
“脏了。”盛皖皖没接,直视着他。
李子涧因为冯山野的事烦的要命,干着急又联系不上人,又没个能吐槽发泄的,这半天憋的上火严重,嘴角都起了一层小燎泡。
此时,他心知不占理,瞥到对面的转学生一副干净甜美的乖模样,就有些敷衍,“哪个牌子的?改天我赔你个新的。”说着,随手就把手帕连同手边的废纸一并远程抛进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
垃圾桶发出轻微响声,盛皖皖没有动,也没有接话,几秒钟的静默与对峙,就连后排的学委周元港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他正想说和几句,就看到李子涧没事人似的坐回座位,他往后一靠,盛皖皖摞得整整齐齐的课本全都倾斜倒塌。
几乎是同一刻,周元港听到自从转学以来一直寡言少语的盛皖皖冷笑一声,没好气道:“真了不起。”
李子涧有些没在状态,听到后面的唏嘘声,才反应迟钝的回头,“你在说我?”
“不然呢?”她语气软糯,眼神却丝毫不怕得罪人,一字一句道:“心情不好,就可以随便丢人东西,谁允许了。”
榕城一中身处山城脏腑区域,除了周遭评级登顶的原生态景区,几乎百分之百的名校升学率是它傲视全国高校的资本,因此能进入这里的学生,除了大多数全方位顶尖的学霸,非富即贵者也不遑多让。
同一套校服底下是无可避免的不同,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维持起码的体面,提前适应并遵循成人社会的真实规则。
弱肉强食的世界,一旦有人率先破坏这种平衡,要么他成为新的规定制定者,要么就会被视为外来的敌人。
很显然,盛皖皖是后者。
李子涧没有继续回怼,但后面十分钟,盛皖皖再没有收到叶馨染的任何消息,她拿出手机,也没有看到她邀请自己进群。
放学铃声响起,盛皖皖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抬起头就看到四周已经空了一片。
她站在座位前面,感觉自己周边就像是拉了一圈隔离带,所有人都看不见她,避开她,迅速离开了原本略显拥挤的昏暗教室。
“有点冒险了啊盛皖皖。”她懒洋洋的想着,脚下不由自主挪到了最后一排冯山野的空位置。
座位像是从没人坐过,桌面上落着薄薄一层灰尘,她正要走,忽然看到桌腿靠墙的位置刻着什么东西,正想凑近去看,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李子涧满头大汗,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见盛皖皖回头连忙藏在身后。
盛皖皖看到他身后露出来的黑色带子,有点脏,是李子涧之前恶狠狠说要当垃圾扔掉的那个书包,她有些想笑,“扔都扔了,又捡回来。”
现在的男孩子真是幼稚。
李子涧脾气不好,因为冯山野的事本来就郁闷,又被女生当众下脸,他火大,又觉得没必要和小女生计较,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去操场痛痛快快跑了两圈,终于畅快了一点,没想到一上来就又撞到火星子。
他脸是红的,语气更冲:“关你屁事。”
盛皖皖面色如常,衬得对面的男生更加狼狈,她慢慢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仰起头看眼前身形矫健的男生,“我听到了。”
“什么?”李子涧觉得自己脑子今天像是生锈了,完全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憋闷过,简直是风度全无,易燃易爆炸。
盛皖皖瞅着他,觉察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于是撑着两条手臂平静地回忆道:“昨天,我在厕所门口撞到你和人聊天,说要在学校给冯山野众筹个陪聊,聊成功一次100块,超过一天没被拉黑按照200R/日计费,如果和他成了朋友就一次性付——”
李子涧忍不住赞叹,她记性可真他么的好,竟然连语气都能学的惟妙惟肖,听到最后一句,他魂都要飞了,立刻伸手捂住盛皖皖的嘴巴,“闭嘴!别乱讲!”
盛皖皖愣了一下,冷下脸挣扎。
李子涧立刻松了手,有些心虚地靠在桌子上道:“怎么?你想举报我们?”
他这操作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不过就是同学之间开玩笑,往大讲,瞒着人做这种事,万一涉及到金钱往来,搞不好就是违法犯罪,单看举报的人怎么表达。
盛皖皖定定的看了会李子涧,想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心说这都是哪跟哪,她虽然不待见这种情绪不稳定的人,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到这种地步。
她清了下嗓子,扶着桌角站起来,脸上终于带了点少年人才有的生气。
李子涧下意识直起了腰板,看着盛皖皖越有越近,他猛地道:“站那说。”
盛皖皖乖巧停步,她面带微笑,仿佛往日恩怨一笔勾销,略显灵动地朝李子涧垫了垫脚,说:“你觉得我怎么样?年满十六,证件齐全,手机自备,配合度高,语音视频都没问题。”
李子涧还没反应过来,盛皖皖又追加了一句:“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李子涧审视着眼前的女孩,忽然觉得她的气场莫名柔软了下来,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志在必得道:“我要你帮我融入班集体。”
冯山野:好着急,未来女朋友怎么还不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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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孤立x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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