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天台,你站在我身边,和我说,输一次又不会完蛋。”
第二章天台
新滨花园小区里的路灯还闪烁着微黄的光,但路上的道路已然被大雪掩埋,上面只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一直延展到戚诗家楼下。
她稍低过头,侧转过身,望向刚刚路过的一串脚印旁多了自己余留的痕迹。
她偏过头,难掩住心里的情绪。
会是他吗?
戚诗小心翼翼的挪过脚,照着脚印的模子比对了一下,好像是大了点。
“喂,挡路了小姑娘。”
一声粗旷的男声从戚诗背后传出,她才晃过神,愣愣地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几步。
看着刚刚还存留完好的两串脚印被抹去打乱,戚诗才猛地反应,自己在想些什么啊。
莫名其妙。
她哼笑一声,头发散落刚好遮住她的大半面庞,身前的大叔明显被吓了一跳,瞳孔尽是惊恐,慌忙中咽了下口水,又佯装淡定的转过身。
戚诗向后捋了下发丝,再抬头时,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寒风习习,戚诗也没在原地多想,拿好刚买好的两瓶百加得上了电梯。
这间公寓还是在戚诗考研时租的,让一直摇摆不定的她选择这所公寓的原因是,家里的吧台和楼顶的天台。
回到家时,已然是将近晚上十点。
她摸索着玄关处灯的开关,径直走到旁边的小吧台,吧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洋酒,旁边的透明浮雕柜子里放了三层酒杯。
她精心挑选了一个心仪的杯子,又把冰桶也翻找出来。
吧台灯光昏暗一些,只打在她的右面脸庞上,墙上的影子若隐若现。
半瓶酒下肚,她把玩起手中的杯子,听着冰块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她有时会觉得自己是漂泊在酒杯里的一叶扁舟,没有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撞到冰。
一个人喝酒还真没意思。
酒精爬上她的脸颊,她却托着腮歪过头,盯着酒杯里的百加得,腰间的发丝随之散落下来。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声闷闷的——[百加得,就可以了。]
这酒,挺没劲的。
早知道不买了。
她走到落地窗前,玻璃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她轻轻抹开一处,方便自己观赏夜景。
但除了厚重的雪淹没的街道,好像也没什么可看的。
直到她看到对面天台的一抹光亮。
好似漆黑的雪夜里的烛火,而烛火下的人却困在雪夜中。
距离还是有些远她看不太清,只是她想,可能有人陪她喝酒了。
为了方便她拿了桌上剩余的几瓶酒,披了件外套后就迫不及待的跑出门。
戚诗住在顶楼所以本身离天台不远,而两栋楼的天台是紧密相连的,她也会时常跑去天台喝酒,有时高兴还会唱几句,只不过会经常被邻居投诉。
她跑上天台的时候,雪已停了许久,但残雪还没来得及清理,戚诗脚上的鞋还没来得及换,有些后悔。
虽脚上穿着相对厚一些的袜子,但也不禁雪带来的寒冷。
牙齿还在打颤的她还不忘四处寻找着刚才在家里看到的那个身影,可找了好几圈,却没见到一个人影。
难道,走了?
她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两瓶特意带来的酒,有点可惜。
这时从上方传来一声:“喂——转好几圈了,你玩丢手绢吗?”
她还在左右寻找着,原地转起了圈。
男人被她的行为逗得发笑,又无奈道:“上面。”
戚诗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抬头,只见上方坐在高处的男子手里攥着酒杯,高挑了下眉毛,歪头看她。
“找我?”
没有一丝光亮,戚诗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只听声音有些耳熟。
她没有回应,男人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弯下腰拿出脚旁的一盏小灯,放在自己脸附近好让她能看得清楚,微弱的光照在他的侧脸。
压在冷帽下的黑色碎发有些微卷,他的眼睛半睁半阖,鼻梁挺拔,棱角分明的面庞带着几分冷硬。
戚诗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眼前的人正是高中出了名的风云人物——纪玖舟,因为当年一些事,导致戚诗对他没有太多好感,以至现在只觉得他是个有脸的讨厌鬼。
她在心里怒骂自己,今晚还真是不宜出门。
他从高处跳下,大步走向戚诗面前,显然他也认出了戚诗。
“干嘛,想跑了?”他缓缓凑近,睫毛卷长,语气婉转,像是会勾人的妖精。
戚诗向往后撤一步,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脚下拖鞋却忽地一滑,惯性地向后仰过,她心里没想别的,只挂念着手里的两瓶酒,下意识的去抓。
纪玖舟也像是等好了一样,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特意往前站了站,却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而被无意间‘算计’的戚诗拽住他的衣服一角,只身撞入他宽大的外套里,酒味有些重,但又很诱人,她恍然抬头,感觉他好像比高中时还高了些。
他的手一直揣在兜内,只是一直低头笑着看她死死护住那手中的两瓶酒。
“这算什么?”他的嗓音低哑又柔情,不像店里时的那般冰冷,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戚诗贪恋了一会儿温暖,才反应到眼前的人是纪玖舟,抓在他衣襟处的手猛地一松。
她甩了甩手,淡漠道:“算我有病吧。”
话落她便转身离开。
他开口叫住戚诗:“不是来喝酒吗?上去坐会儿?”
她背过身翻了个白眼。
谁会有病陪他喝酒,她那么想着,脚下却不由得定住了。
一声清脆的酒瓶撞在一起的声音划破寂静的长夜,月亮也从乌云中悄然出现。
“你,感情不顺?”戚诗好奇的望着他,趁着刚冒出的月光,好好地端详着他。
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神情中流露出一种淡然的悲伤,一种很难察觉到的悲伤。
他抿了口酒,瞥看戚诗一眼:“我哪有感情不顺的时候。”
“哦——”
还真是戚诗多余问一嘴,本想着关心关心他的,看来也没必要。
又是一阵冷场,俩人各怀着心事只顾着喝酒。
刚上来的时候戚诗便注意到他的脚边早已堆满了空酒瓶。
几瓶下肚,身上暖了许多,纪玖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毛毯戚诗披在脚上也暖和不少。
她眨巴眨眼,眸子亮亮,醉意也早就上了头。
她托着脸,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纪玖舟,你怎么了?看上去,让人怪难过的。”
纪玖舟手上的动作一顿,瞳孔似乎颤了颤,本一直注视她的视线也慌张收回。
心事就这么被她看穿了,想装一下都不行了。
看着她缓缓沉下头,如瀑布般倾泻的长直发随之滑落下去,映过那盏小灯,发丝在空气中闪烁着轻微的光。
露出她雪白的后脖颈,那一块皮肤暴露在冷气中,却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他没有回应,假意整理了下帽子,好似在整装他内心慌乱的神情。
戚诗晃晃悠悠站起,脑袋顿感昏沉,又强装镇定:“不想说别说了。”
身上的毛毯滑落在地,纪玖舟伸手要捡,却看旁边路也走不稳的她经过自己身边。
他也没多想,只是怕她万一摔了怎么好,下意识的跟在她身后站起身,一把拉住戚诗的手腕。
她眼睛半睁,整个人都懵懵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弯下腰与她对视,手上动作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声音略显沙哑又带有一丝让人怜惜的乞怜:“有话说。”
纪玖舟的眸子生的格外好看,眉眼深邃,眉睫浓密,谁看几眼都忍不住着迷。
“说吧。”她还是妥协了,坐回刚才的位置上。
“你有没有一直都想做的事情,有没有——”他叹了口气:“你拼尽一生都想去坚持,去热爱的事情。”
对于戚诗来说,她的热爱是什么呢?
她也找不到,就好像迷失在海里的孤岛,被大雾笼罩,辨明不了方向。
这次换来的是戚诗的沉默,良久,她也没有想好怎么回答纪玖舟的问题。
他的表情落寞,望向一望无际的天,脑海里反复回想那天的画面:“我的一生挚爱,丢在了那个赛场上。”
她似乎能想到一些事情,又不敢说出来证实自己的猜想。
“车队经理因为我没有比赛经验,一直不让我上场,可我想比赛,想在赛道上开属于我的赛车。”他嘴角一扯,苦笑一声:“可今天的选拔赛却输了。”
纪玖舟猛灌了口酒,烈酒入喉,声音却很微弱:“如果我连个备选队员都不是,也一直没有获得上场的机会,我是不是要考虑放弃.......”
戚诗冷哼一声又开了瓶酒:“这就放弃了?你还是那个狂的不行的纪玖舟吗?”
狂的不行,高中时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评价他的,一旦有篮球比赛时,队里都会流传一句——得纪玖舟得天下。
而当时大家还都以为他会成为一个篮球运动员,没想到成了赛车手。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起码,你能找到你热爱的事。”
她拍了拍纪玖舟的后背,力气不大不小,声线低柔又有力量:“不就是输了一场吗,你以后或许还会面对的是更多的输赢,没有人会一直赢,你纪玖舟也不可以。”
纪玖舟望着她的侧脸,清晰分明的下颚,素妆淡雅的面颊上浮起阵阵红晕。
还是那么漂亮,和那时一样。
她的话让纪玖舟幡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是高校篮球比赛,是他得了亚军跑到学校天台,也是和现在一样,戚诗坐在那里与他说——[谁都不会一直赢,纪玖舟也是,输的意义在于为赢的那一刻赋予更高的**。]
你只是输了还没有失败,人生也没有完蛋。
一声水滴在玻璃上的声音打破他的回忆。
他恍然回神,只见身旁的姑娘与那时又不太一样的地方,那眼角泛起的泪,比手中咽入喉的烈酒还要苦涩。
可纪玖舟不懂,也不太会安慰姑娘,但又想起高中在天台安慰自己的那个女生,意气挥发,完全不像现在的她。
他只说:“回头看看,你也能有你要坚持一生要做到的事。”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想起刚才她安慰自己的那番言语,热烈真诚,与其相比,有些惭愧。
纪玖舟不好意思的摘下冷帽,一头棕色自然卷毛遮住他的眉眼。
他支支吾吾起来:“那个,今天还是要谢谢你,不管怎样,我——”
见一旁的戚诗半天还没个反应,纪玖舟偷偷瞄去,她正裹着毛毯睡得正熟。
真没招,这个时候睡过去了,纪玖舟在原地懊恼地抓了抓后脑的碎发。
他起身整理地下散乱的酒瓶,注意着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半夜了,刺骨的风从外套钻进,吹得发疼。
他无奈地望向熟睡的戚诗,总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天台吧......
他思想作了一番斗争,缓缓走向她身边蹲下,轻轻推搡着她,语气柔和道:“戚诗,你家在哪?”
“.......”戚诗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对他眨眨眼,双手自然搭在他的脖颈处,惯性地靠在他的胸膛里,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他望着怀里的又一次熟睡过去的戚诗,只是笑笑,随后顺势抱起,她体态轻盈,纪玖舟训练有素,所以没太费力。
只是,抱在怀里时除了温热的体温,还有在冷冽空气中的一股淡香。
他有些愣住,耳尖却微微发烫。
“寒酒暖身。”纪玖舟忽然来了句:“寒酒也挺好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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