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好天，早起太阳挂的老高。
吃完早餐，谢知之搭季舒的车去学校，谢清远上班时间晚，在家照看谢知了。
理科班的早自习一般由三种人构成：着急忙慌抄作业的、囫囵吞枣吃早饭的、无精打采背单词的。
谢知之站在第四种稀有人种——沾桌就睡不理人的某人桌位旁边，盯着他柔软头发中间嚣张翘起的一撮陷入沉思。
这感觉就像乖顺的棉花云朵倏的一下被飞机划过一道波纹，所有强迫症看了必须给抚平的那种。
但这撮头发有自己的想法，按了一下立起来，按两下还是坚持独立外交政策。
按到第三下，主人醒了。
或者说裴北根本就没睡着。
刚到教室趴下没多久，就有不懂事的家伙不停在脑袋上作乱，任谁都睡不着。
抬头的动作幅度太大，谢知之没来得及收回手，整个手掌都覆上他的脑袋，毛茸茸的，很像他家还在清江的时候邻居家的狗。
那狗浑身雪白，见到人时一副爱搭不理的样，人后总偷偷跑到阳台下对着他的窗户摇尾巴。
裴北仰头看他，声音淡淡的，温热的侧脸没什么力道的枕在他手掌上。
“你要进来？”
何星宇单词背到一半，敏锐的察觉到身后似有异动，忙拽了下谢知之的袖口：“谢哥，你要不先坐晞姐位置，今天他们学生会的早上去低年级检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谢知之自觉失态，佯装镇定的把手从裴北脑袋上移开，不想被他一把拉住。
他把手抽出来，眼睫不自然的颤了几下：“你先出来。”
裴北垂眸，站起来给他腾位置。
何星宇吞了下口水，转回去猛抄单词，然而后面俩人的对话还是一个劲儿往他耳朵里钻。
裴北：“同桌，你耳朵这么红？”
谢知之：“不关你事。”
裴北：“脸好像也红了？”
谢知之：“你眼花了，趴下继续睡。”
“嗯，我的问题，”裴北耸耸肩膀，声音懒洋洋的，“我这人有事没事就眼花。”
何星宇听了几个回合小学生斗嘴，安心转回去继续背书。
裴北接收完同桌的今日份白眼，心满意足的掏出手机，点开群里发的开黑链接，一键开始。
早上打游戏的不多，排了几局都是很明显的人机。
第三局结束，穿细高深的红裙女人踩着Victory的声音出现在走廊。
赵川离教室后门最近，窗口发现目标人物，搞怪的咳了好几声。
“静姐来了！”
“我/~靠，忘了这节英语课！”
后排玩手机的几个人口耳相传，默契的息屏关机，手机放到书包最里。
比起老冯，这是7班同学更畏惧的存在。
裙边一闪，众人闻风丧胆。
静姐怀里的教材和试卷放在讲台一边，和学生打招呼。
“嘿，Siri？”
“小爱同学？”
“小艺小艺？”
……
死一般的安静过后，讲台下传来长声舒气的声音。
漂亮的老师欣慰一笑：“嗯，新的学期，大家学乖很多，我们来发昨天的卷子，念到名字的同学上来。”
“萧岑，93分，考得不错。”
萧岑飘飘然的上去：“静姐教得好，我继续努力。”
静姐冲他笑的十分慈祥：“教得好不如学得好，高三的卷子不听听力你都考93，下周期初考起码给我拿个110回来。”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萧岑哭唧唧的抱着卷子下来。
“下一个，王小朋，101分。”
“何星宇，105分。”
……
“安微微，111分，还是班级第一。”
“裴北，72，考这么点还不写作文，你哪来的自信？”
裴北丝毫不慌，走上去说的冠冕堂皇：“静姐，做好事送我同桌去医务室回来晚了，没赶上。”
裴北这人看着吊儿郎当，群众基础却挺好。
Vivian拿了卷子，在边上作证：“静姐，昨天北哥新同桌确实不舒服，老冯让去的医务室，我们考了有一会儿才回来。”
静姐看了眼自己热心肠的英语课代表，低头扶了下眼镜。
接着，将那张被她特意压在最后一张发的卷子直直竖起在裴北面前：“或许，这就是你那弱不禁风的同桌的英语试卷？ ”
前排的吃瓜群众们好奇的在座位上探头探脑。
静姐又说：“同样的时间做题，人家除了作文没写，其他题目正确率百分之百，你俩到底谁陪谁去看的病？”
吃瓜群众们强忍笑意，假装握笔订正试卷的姿势，几十个人肩膀直抖。
裴北看清卷子上面的数字，否认三连：“不可能，不是他，绝对不是。”
然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同桌叫谢知之，知之为知之的知之，这位署名为谢波浪波浪号的同学，可能是其他班误入的非法分子，如有必要可以贴个寻人启事联系一下。”
静姐嘴角一抽：“滚下去的时候顺便把波浪号同学的卷子带走。”
无人在意的角落，Vivian往后面退了两步，再次确认那张卷子的真实性。
白纸红字，95分。
抬头的刹那，Vivian和王小朋视线交汇，无障碍沟通。
Vivian：那天的作文不写，剩余题目全部满分的……
王小朋：的逼/王是……
两人给了彼此一个肯定的眼神，转过头听静姐分析考情。
“这次的卷子是高三最新期初考原题，难度一般，因为时间问题我们没做听力，满分120，大部分同学的失分项都是C篇的阅读……”
世界纷纷扰扰，谢知之做题不受一点干扰。
裴北把卷子给他放桌边。
“波浪线同学，又研究数学题呢？”
谢知之目不斜视：“不然去研究怎么考73？”
裴北心态稳如老狗，从书包里找了只用快断水的红笔，装模作样对照静姐的多媒体投屏订正卷子，边订正边自我陶醉：“也是，哥这实力，一般人真研究不出来。”
这毫无逻辑的自信。
谢知之懒得理他，在正在做的数学题上做了个记号。
很烦。
又是一题不会的。
红色水笔命数将尽，写出的字断断续续的，主人时不时要在纸上画线验证下它的顺滑度。
三下两下的，裴北很快找到了新乐趣。
“同桌，会不会一笔画蝴蝶？”
谢知之愣了下。
只见裴北指节分明的手落到他那本正在做的教辅空白处，行云流水的一笔成画。
这人要干什么总是一时兴起。
“厉不厉害？”裴北用笔尖点了点自己的大作。
“厉害，”谢知之短暂的看了眼那只十分迷你可爱的胖蝴蝶，“这么厉害，顺便把这道题做了。”
好不走心的夸奖。
裴北狡诈的勾唇：“那你给我画个蝴蝶？”
谢知之抿唇，又听裴北说：“同桌，这都不会画啊？”
这时阅读刚讲完，静姐划拉两下鼠标，定格到这正确形式和短文改错的界面。
“正确形式大家做的都不错，几个时态和固定搭配都没用错，集中错题是最后一个空，有的同学没分清承接关系和递进关系，填错了连接词。”
“至于短文改错，讲的是超模刘雯的成长经历，集中错题是第3句话，在文中已经给了catwalk show的前提下，多少人没发现She is a world famous maid这个明显错误？今天回去把maid和model的单词和中文意思抄100遍，明天交上来。”
静姐说到一半，远程定位最后一排靠窗位置。
“赵川同学，你站起来。”
赵川在被点名的瞬间就条件反射窜起来：“静姐，我找到这个错误了啊。”
“对，你是找到了，”静姐战术喝水，“先把你嘴上打瞌睡的口水擦干净，然后告诉大家，你是怎么改的？”
赵川立马歇菜，扭扭捏捏状：“这大可不必吧。”
静姐微笑：“说。”
赵川继续扭捏：“说中文还是英文啊？”
静姐一脸要了老命的表情，“中英文有区别吗，你写个 {美女} 的汉语拼音是要气死谁？”
围观同学爆笑。
赵川顶了个颇具喜感的大红脸和其他人一起笑。
真就，挺好笑的。
谢知之勾勾嘴角，拿来裴北的红笔画蝴蝶。
然而这场审判还没有结束，静姐在办公室改卷子受到的震撼远不止于此。
“裴北，你还有脸笑别人？你填个momo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更好笑了。
围观同学尖锐的暴鸣声中。
谢知之人生中第一次画蝴蝶体验，以失败告终。
他于是侧身，近距离欣赏裴北脸上无辜又坦荡的表演。
“静姐，换个角度想，我只是给这位美丽的国际超模取了个当下最时尚的冲浪网名。”
静姐现在真的很想静静：“行啊，这么爱冲浪，这周结束去豆瓣写5篇100字英语时文阅读观后感，写不出来以后英语课都去门口站着听。”
裴北觉得他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打了个商量：“写起来有点难度，转发5篇行吗？”
静姐：“你现在就给我出去站着……”
抢救失败。
裴北没有异议，出去时顺手抽走谢知之手上的断水红笔。
“同桌，等我回来再教你。”
至于是教他画画是刚才那道数学题，谢知之没听清。
教辅题目下方的空白处已经被画了两只折断翅膀的红色蝴蝶，留出的空隙可以写好多个解。
裴北径直走到后门靠窗的墙边。
赵川刚坐下，很有眼力见把手伸出窗外，给他比了个赞。
裴北顺手打了他一下，抬眼正好和谢知之的目光无声相触。
这眼神和那晚裴北在学校后门隔着闸机看他时很像，散漫中透着点攻击性，比这些天他做的教辅加在一起还不讲道理。
谢知之突然不想看这些蝴蝶，也不再看门口靠墙晒太阳的人。
他合上教辅。
静姐讲完最后一项作文的段落格式，点了点他的名字。
“这次作文两个满分，一个Vivian、一个吴晞，同学们课后可以传阅借鉴下思路和部分句型词组，另外没写完卷子的波浪号同学，下节课前记得补好作文交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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