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青川。
天空下起毛毛细雨,飘飘洒洒,薄雾轻烟一般氤氲成漫天的雨幕。北风呼啸着掠过树梢,树枝摇晃,来回划过窗户,在玻璃上蜿蜒出斑驳的水痕。
正是大课间,各个教室的门窗都关得死紧,暖气开得很足。
高一(1)班。
“欸,你们说这次月考第一会不会换人?”
“那还用说?”一个女生毫不犹豫地接过话,说完这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朝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的位子上看去。
坐在那里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补觉,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蓬松柔软的碎发和耳朵上挂着的一只耳机。白色的耳机线贴着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向下,一直延伸到桌肚。
教室里这么吵,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睡觉。
女生似是松了口气,压低声音继续说:“每次年级第一都是江砚,这次肯定也不例外吧?”
有人问:“路望许月考前不是说这次一定会超过江砚吗?”
“你新来的吧?路望许哪次考试前没说过这话?”
“欸,我朋友以前兴中的,他跟我说路望许跟江砚初中就在一个学校,不过江砚好像是初二才转过去的。据说在他转过去之前,路望许次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
“哇趣,所以他们……”
上课铃声在这时毫无征兆地响起,惹起不少的短吁长叹。三五群凑在一起聊天的人也都意犹未尽地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不知道从那堆人里窜回来的段临见路望许还在睡,并且依旧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动作时,忍不住怀疑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做贼去了。
“欸,路哥,上课了醒醒啊。”
段临坐下,伸手推了推旁边睡成尸体的路望许。
好半晌,路望许的脑袋才偏了偏,手往耳机线上轻轻一扯,原本松松挂着的耳机落了下去。
“什么课?”
懒倦困怠的嗓音从下面传来,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
“你的高光时刻。”
段临翘着椅子腿,下巴朝讲台上扬了扬。
“……”
路望许从臂弯中抬头,顿时,从窗缝渗进来的寒风灌进脖子里,冷得他打了个哆嗦,睡意走了大半。
他皱了下眉,抬手将羽绒服的领子翻起,把拉链扯到最高。白色的衣领擦着鼻尖,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
段临看见他翘起的两撮呆毛,捂嘴偷笑,却被讲台上传来的“啪嗒”一声吓得忙坐直了身体。
1班班主任胡聪其实还不到四十岁,但因为英年脱发,日日顶着个光亮秃头,被他们戏称为老胡。
老胡拿着教案往讲台上重重一拍,教室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他镜片下的眯眯眼缓缓审视教室一圈,最后与坐在最后一排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年对上视线。
眉毛一拧,声音里掺了些许怒意:“路望许,你跟我出来。其他人先自己看看卷子。”
闻言,段临反应大得比叫到自己还惊讶,偏头用眼神问:“怎么了?”
路望许没理他,拉开椅子站起身,无视所有朝他投来的目光,面色平静地穿过过道,随着老胡走出了教室。
两人一离开,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虽然路望许因为物理成绩出色,而被老胡,也就是他们的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讨论竞赛的事非常频繁,但是像今天这样被冷着脸叫出去还真的是头一回。
班上一片哗然。
“路望许这是怎么了?”
“犯事了?抽烟打架喝酒还是谈恋爱被抓了?”
“去去去,会不会说话啊?就不能是没考好被抓去谈话了啊?”
“路望许那成绩稳定的,万年老二,怎么会没考好?肯定还是谈竞赛的事吧?”
“以前哪次谈竞赛浪费过上课时间啊?”
……
办公室内,新换的挂式空调正呼呼的往外送着暖气。万年老二此刻正站在空调正下方,刚刚从外面沾染上的冷意渐渐被吹散。
路望许伸手拉下衣领。
胡聪将这次月考的成绩单重重拍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让他看了个清楚。
成绩单最下方有个用红笔圈出来的名字,而这个名字后面的每栏成绩都是0,整整齐齐,分外突兀。
在此之前,路望许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成绩单最末尾。
胡聪沉声说:“解释吧,为什么交白卷?”他挑眉,“路望许同学,你很狂妄啊?这是挑战学校权威还是借此表达对一月一考的不满?这可是分科分班考试啊!你还真是会挑时间!”
“?”
路望许错愕抬头。
什么考试?……分科?
啧,那自己确实挺会挑时间的。
他摸摸鼻子,心虚地装乖认错:“抱歉老师,我知道错了。”
胡聪皱眉,曲指敲了两下桌子,“我要的不是道歉,给我一个交白卷的解释。别给我贫,也别给我装出这副乖乖的样子,太假,不符合你的人设。”
“……”
路望许深吸一口气,诚恳道:“真的错了。那天我不舒服,不小心在考场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不是故意交的白卷……”
其实他也不算胡扯吧,考物理化那天,他胃确实不舒服来着。
“……考了两天,你睡了两天?”
“……怎么不是呢。”路望许妄图说服他。
胡聪一噎,几秒后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行行行!”
他很清楚路望许的性子,知道他这样说就问不出什么了。但他的行为又确实令人匪夷所思,难不成真的被那谁给打击到了?
“那个路望许啊……”胡聪想了想,打算给路同学做个心理辅导,但他一肚子淳淳善导的话还未来得及往外倒,某人便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特别正常。
路望许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好嘞,谢谢老师原谅我的肚子!您放心,下次物理我保证多加个零。”
“……”
胡聪是相信他有这个实力的,但……
他黑着脸:“两千字检讨,明天写完交给我。”
两千字……
路望许动作一滞,苦哈哈地企图跟他打个商量:“老师我觉得这件事我还……”
胡聪抬手打断他:“再有下次,我就要请你家长来办公室喝茶了。”
这句话一出,路望许当即二话不说,竖起四根手指保证道:“好的老师,您放心!明天一早您就能在这个办公桌上看到我情真意切,懊悔不已的两千字检讨。”
……
修礼中学有一个规定,每次月考后都会给学生下发成绩条,上面不仅有这次月考的成绩,还要求每个人在下面再写上自己下次的目标成绩,外加想要超过的人的名字。
并且还必须贴在桌子上!
美其名曰:正视竞争,激励自我。
而现在这张成绩条正被路望许可怜兮兮地捏在手里,主人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紧接着揉成一团,随意地丢在了一边。
段临欣赏完自己比上次高了一个名次的成绩条,笑嘻嘻地凑上前安慰人:“没事,路哥,下次你一定能超过江砚的。”
“……”
“咦?不对,路哥你可能没机会了。”段临想起什么,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成绩条,看着路望许惋惜道。
路望许皱眉,“什么?”
段临咂舌,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分科考试喽,千年第一要和万年老二分道扬镳喽。可惜啊,以后就看不到路哥追在江神屁股后面跑的样子了。唉!真是想想就觉得可惜啊!”
路望许拳头捏得咯吱响,咬牙:“你说谁追在他屁股后面跑?”
段临立马怂了:“欸别,路哥,咱、咱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路望许冷笑,抬手就伸向他桌子上的成绩条,段临以为是冲着他来的,连忙闭起眼睛,还不忘伸手护住自己的脸。
可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未来,段临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目光从指缝间露出来。
只见某位不当人,勾起一只笔便在他的成绩条上的超越目标那个框里写起什么。
路望许行云流水地写完,段临的眼睛越瞪越圆,最后猛地伸手夺回自己的宝贝成绩条。
他怔怔地看着上面新添的两个字。
路望许的字笔走龙蛇,同他人一样的张扬,笔锋凌厉,带着一股子嚣张意味。
看清后段临一脸生无可恋:“路哥,你不是人。”
学校有学校的规定,他们班有他们班的规定。
要是谁没完成自己的超越目标,视情况罚钱充当班费。
虽然罚的并不多,但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有一种莫名的倔强心理: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花多少钱都不会觉得心疼,但是一到这种被迫上赌桌,自己挑选对手,完了输了还要自己掏钱的情况,就开始觉得多花一分都格外肉疼。
“吴言?!路哥你知道吴言这次比我高多少分吗?30分!整整30分!”
路望许挑眉,“是吗?那我写低了。”
“……”
段临打算和他鱼死网破:“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要罚多少钱。”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过路望许桌角的那团纸,打开一看,傻了:“我瞎了?”
段临匪夷所思,就算路望许一夜从人工智能变成人工智障,也不可能全科考零蛋!
路望许瞥他一眼没说话,抬手拿回成绩条,另一只手从桌肚掏出手机,对着这张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纸拍了张照。
“路哥你干嘛?人生第一次?还要留纪念?”
段临终于消化完人工智能全科考了零分这个惊天消息,开始重新相信现实。
他好奇地凑过去,只见他路哥低头点开微信,将一个备注叫“肖芙”的人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然后将刚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那个……”段临看着他,迟疑地小声问,“……你那恶毒后妈啊?”
“嗯。”
路望许摁灭手机,再次将成绩条揉成一团,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路望许的情绪变化一直都挺明显的,就像现在,段临能明显感觉到路望许的心情不好,非常不好且很少见的那种。
他想了想,安慰说:“没事,等路哥你过两年成年了,就彻底摆脱她了。”
路望许看着他没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抓起桌角的那团纸,捋平了捏着笔在上面写下一个名字。
依旧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江砚。
段临:“……”
他突然又感觉路望许的心情好像也没那么差。
十几岁的学生时期,八卦总是飞得很快。不到半天,几近全校的人都知道高一(1)班那个长得贼帅的万年老二全科考了零分。
此时,高一(5)班。
“不是吧,不是吧,路望许吃错药了?”宋贺州同样匪夷所思,“他不会是觉得这次又无望于年纪第一,于是自暴自弃,勇拿倒一吧?”
坐在他旁边的男生正低着头刷题,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我知道了!”
宋贺州费脑想了半天,终于为路望许这一番操作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肯定是以为,江神你也会跟他一样选理科。于是他咬牙自甘堕落,故意考差了,目的就是为了不和你一个班!”
江砚笔尖一顿。
开文了!感谢等待,感谢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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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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