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窗外的天色就彻底沉了下来。教室里亮着白炽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此起彼伏，习沐禾正低头演算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响。
是江凛白的笔掉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正对上江凛白抬起的眼。那双总是显得冷淡的眸子里，此刻蒙着层看不清的阴翳，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雨。手指捏着手机，指节泛白，屏幕还亮着，似乎刚收到什么消息。
“怎么了？”习沐禾放低声音问，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笔。
江凛白迅速按灭屏幕，把手机塞回校服口袋，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没事。”她弯腰捡笔，发梢垂下来遮住眉眼，“算错数了。”
习沐禾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两秒。刚才那瞬间，她分明在江凛白眼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戾气，像藏在鞘里的刀，猝不及防露出了锋芒。但她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的草稿纸往那边推了推：“我这道题也算半天了，要不我们一起看看？”
江凛白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些。她接过草稿纸，目光落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上，习沐禾的字迹娟秀，连涂改都带着种小心翼翼的认真。“这里辅助线画反了。”她指尖点在纸页边缘，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应该从钝角顶点作垂线。”
“啊，对哦！”习沐禾恍然大悟，脸颊微微发烫，“我怎么没想到。”
看着她懊恼地鼓着腮帮子的样子，江凛白喉间溢出声极轻的笑。她拿过笔，在空白处重新画了辅助线，笔尖在纸上划出利落的线条，“这样直角三角形的边长就能用正弦定理算了。”
灯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习沐禾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刚才那点不安忽然就散了，心里软软的，像被温水泡过。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江凛白收拾书包的动作明显快了些。习沐禾背起书包跟上她，发现她没像往常那样往校门口走，反而拐进了通往操场的小路。
“你不直接回家吗？”习沐禾有点疑惑。
“等个人。”江凛白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警惕地扫过周围的树影。这条路没有路灯，两旁的梧桐树长得枝繁叶茂，夜色里像张牙舞爪的鬼怪。
习沐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等谁啊？这里好黑……”
“你先回家，这个事你别管！”
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夹杂着几声不怀好意的笑。“江凛白，果然在这儿等着呢。”
江凛白猛地转身，把习沐禾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习沐禾踉跄着撞到她背上，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檀木味，忽然掺了点紧绷的冷意。
五个男生从树影里走出来，为首的就是那个被打断手的杨文多，嘴角还贴着块纱布，正是上周被江凛白揍过的那伙人里的一个。“上次我弟被你打断了手，这次我要替他还回来。”杨文多用一股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哦哟~听说你跟个小丫头片子走得挺近啊？她应该还不知道，你这校霸的真面目。”
习沐禾躲在江凛白身后，吓得指尖冰凉。她攥着江凛白的衣角，布料下的肩膀绷得像块石头。“你们想干什么？”习沐禾的声音有点抖，却还是努力扬着调子，“我已经告诉老师了，他马上就过来。”
杨文多身后一个黄毛嗤笑一声：“吓唬谁呢？这时候老师早下班了。”他往前逼近一步，眼神黏在习沐禾身上，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打量，“这小丫头长得还挺可爱，要不跟哥哥们玩玩？”
“滚开。”江凛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她把习沐禾又往身后藏了藏。“你们要是冲着我来，就不要搭上她”
“冲你来？”杨文多更嚣张了，“当然是冲你来。不过得先让你这小同桌，看看你被揍得满地找牙的样子。”
说着，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刻围了上来。
习沐禾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死死攥着江凛白的衣角，忽然想起白天江凛白接到的那个电话。原来……是他们。
江凛白忽然转过身，飞快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你往校门口跑，别回头。”
“我不——”习沐禾刚要反驳，就被她按住肩膀推了一把。
“不用管我。”江凛白的声音异常冷静，已经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走！”黄毛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
江凛白猛地侧身躲过拳头，同时抬脚踹向对方的膝盖，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习沐禾被那股推力带着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江凛白瞬间被围在中间，拳头和闷响在夜色里炸开，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跑？她怎么可能跑。
习沐禾咬着牙，忽然看到旁边堆着的清扫工具，抄起一把扫帚就冲了过去。闭着眼就往人群里挥扫帚。
混乱中不知道打到了谁，传来一声痛呼。江凛白趁着这个空档，一拳砸在黄毛的侧脸，把人打得踉跄后退。她转头看到举着扫帚的习沐禾，瞳孔猛地一缩：“谁让你回来的！”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习沐禾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男生拽住了胳膊。那人狞笑着往她面前凑：“小丫头片子还挺横？”
江凛白的眼神瞬间变得猩红。她像头被激怒的兽，猛地挣脱围上来的人，一把抓住那男生的手腕，反手就拧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男生凄厉的惨叫，那人抱着胳膊在地上滚了起来。
这一下彻底镇住了剩下的人。
江凛白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眼神凶狠地扫过剩下的人，像在看一群蝼蚁。“滚。”
杨文多看着地上哀嚎的同伴，又看了看江凛白渗着血丝的眼睛，终于怕了。他撂下句“你等着”，带着人狼狈地跑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
江凛白转过身，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她看着习沐禾，眼神复杂得厉害，有后怕，有愤怒，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习沐禾被他吼得一愣，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我……”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还有紧紧攥着扫帚、指节发白的手，江凛白到了嘴边的斥责忽然就咽了回去。她走过去，轻轻拿过她手里的扫帚，扔回工具堆里。“没受伤吧？”
习沐禾摇摇头，抽噎着说：“你呢？你上次的伤会不会更严重？”她伸手想去碰江凛白脸上的创可贴，却被躲开了。
“我没事。”江凛白别过脸。“你快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碰到一起，又飞快地分开。习沐禾偷偷看江凛白，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劲，好像右腿不太舒服。
路走到一半，她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江凛白后退一步，靠在路灯杆上，扯了扯嘴角：“没有，你回家吧，别跟着我了”
“不行。”习沐禾固执地站在原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我家就在前面，有医药箱，上去处理一下吧。不然明天该肿了。”
江凛白看着她坚持的样子，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那些因为打架而燃起的戾气，好像被她这双清澈的眼睛浇灭了，只剩下些微的暖意。她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好。”
习沐禾的家很小，却收拾得干净温馨。客厅的墙上挂着她画的画，阳台上养着几盆绿植，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你先坐，我去拿医药箱。”习沐禾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转身跑进了房间。
江凛白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张照片上。是习沐禾和一个女人的合影，两人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很亲密。大概是她妈妈。
“找到了！”习沐禾抱着医药箱跑出来，蹲在她面前打开，“让我看看你的腿。”
江凛白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右腿，卷起裤腿。膝盖上一片红肿，还擦破了块皮，渗着血珠。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习沐禾皱着眉，拿出碘伏和棉签，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伤口。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江凛白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疼吗？”习沐禾立刻放轻了动作。
“不疼。”江凛白的声音有点闷，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上。灯光下，她的头发泛着柔和的光泽，发梢微微卷曲，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习沐禾帮她涂好药水，贴上纱布，又检查了她的胳膊和脸。发现她嘴角的淤青时，她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低的：“他们为什么总找你麻烦啊？”
江凛白看着她眼里的心疼，忽然不想再用那些敷衍的话骗她。“以前在初中，揍过他们老大。”她坦白道，“记仇吧。”
“那也不能总这样……”习沐禾咬着唇，“要不告诉老师吧？或者报警？”
“没用。”江凛白笑了笑，带着点自嘲，“他们这种人，你越退，他们越得寸进尺。而且……”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老师不会管，老师觉得她成绩没有杨文多好，自然向着杨文多。她也不想告诉家里人，给家里带来不愉快
习沐禾好像看穿了她没说出口的话，没再追问，只是把医药箱收拾好，站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江凛白看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个小小的家，带着烟火气的温暖，和她那个空旷冰冷的房子完全不同。而眼前这个女孩，像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习惯了黑暗的世界。
习沐禾端着水出来时，看到江凛白正盯着墙上的画看。“那是我画的向日葵。”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画得不太好。”
“挺好的。”江凛白的目光落在画上，黄色的花瓣开得灿烂，像能驱散所有阴霾，“很像你。”
习沐禾愣了一下，脸颊慢慢红了。“我哪有那么好看。”
江凛白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你比它好看。”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和彼此的心跳声。习沐禾的心跳得飞快，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能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江凛白站起身，打破了沉默。
“哦，好。”习沐禾连忙点头，送她到门口。
江凛白换鞋时，习沐禾忽然从身后拿出个东西，塞到她手里：“这个给你。”
是颗用彩色绳编的平安结，小小的，很精致，上面还串着颗透明的珠子。“我自己编的，”习沐禾的声音很小，“戴着……保平安。”
江凛白捏着那颗平安结，绳子的触感很软，带着点习沐禾身上的温度。她抬起头，看到女孩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她，充满了期待。
“谢谢。”她把平安结攥在手心，紧紧的。
走出单元楼，晚风带着栀子花香吹过来。江凛白摸了摸口袋里的平安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抬头看向习沐禾家的窗户，灯还亮着，像颗温暖的星子。
她拿出手机，给那个陌生号码回了条短信：“别再搞小动作，否则下次就不是拧断胳膊这么简单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握紧了手心的平安结，转身往家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连带着心里的阴霾，好像也散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江凛白走进教室时，习沐禾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平安结。彩色的绳子在她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像道温柔的印记。
她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刚想打招呼，就看到班主任领着个女生走了进来。
“同学们，介绍一下，这是新转来的同学，叫林晏。”班主任拍了拍那女生的肩膀，“以后就在我们班学习了，大家要互相帮助。”
林晏站在讲台上，笑着鞠了一躬。她长发披肩，笑容甜美，看起来很乖巧。“大家好，我叫林晏，很高兴认识大家。”
习沐禾看着她，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尤其是当林晏的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江凛白身上时，那笑容里，似乎藏着点别的什么。
江凛白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皱了皱眉，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班主任指了指教室后排的空位：“林晏，你就先坐那里吧，正好和江凛白她们隔得不远。”
林晏点点头，拎着书包往后排走。经过江凛白身边时，她脚步顿了顿，笑着说：“同学，你好呀。”
江凛白只是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习沐禾看着林晏的背影，又看了看江凛白冷淡的侧脸，心里忽然有点闷闷的。她低下头，假装整理课本，指尖却无意识地划过了桌角。
她不知道，这个叫林晏的女生，会给她们平静的日子，带来怎样的波澜。
而江凛白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平安结。她总觉得，那个叫林晏的女生看她的眼神，有点熟悉，像以前见过的某种陷阱，裹着甜美的糖衣，藏着锋利的钩子。
她瞥了眼旁边低头不语的习沐禾，轻“唉”了一声
习沐禾抬起头，眼里带着点疑惑。
江凛白的嘴角微微上扬：“发什么呆？老师看过来了。”
习沐禾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温暖而安宁。只是她们都没注意到，后排的林晏，正看着她们相视而笑的样子，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阴影，似乎从未真正散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