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后悔了,这种不经大脑说出来的话实在太难收场。
尤其是一方还别有心思,就显得更加心虚。
但是姜桃显然没想那么多,反而嘲笑他刚分科就退化了,质疑道:“学的语文都扔了么?怎么用词都用不对,情比金坚是形容好朋友的么,你就用。”
沈肆笑笑,下垂的手拎着酸奶纸盒,捏着盒子上端的手指无意识地加了点力度。
他歉疚似地说:“好像是用错了,可能是天意要我学理吧。”
然后转移话题地问她:“新班级怎么样?”
姜桃摆摆手,说:“不太清楚,还没来几个人,但是感觉我同桌还挺好相处的。”
说着姜桃又对他补充:“而且我跟你讲,他名字也好听,叫裴星熠。”
这是“裴星熠”三个字第一次在他面前被姜桃主动提起,当时他并不在意,只把这三个字当做无足轻重的、被姜桃随意分享而来的事物,就和她每天碰到小猫小狗、花花草草一样,跟他饶有兴趣的讲。
但是,当这个名字再次被姜桃提起时,沈肆却有种隐隐的不好预感。
那天是高二上学期的尾巴,冬天慷慨地给常旭降下了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纷飞于空中,又在风里飘落,铺成一层厚厚的白色地毯。
晚自习课件,整栋教学楼的学生都结伴出来赏雪玩雪。
姜桃也不例外。
她跑去对面找沈肆,当时沈肆正在班里写作业,在热闹面前,他常常显得兴致缺缺,似乎比起成群结队地欢呼和喧嚷,他更喜欢也更适应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度过。
不过,姜桃总会把他拉出来,不让他一个人,而他每次也都默然同意。
悬在屋顶的白炽灯往下散发亮眼的白光,姜桃站在他们班级的窗户处,看到他沙沙落笔的认真被一位突然靠近的女同学打断。
女同学拿着卷子和笔,看样子是要向沈肆请教一些问题。
于是姜桃先是沉默地站着,决定等这位女同学问完题之后,再叫沈肆出来。
但时间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
她刚错开注视室内的目光,抬起鞋尖去看刚刚跑来粘上的雪,再抬头时就和沈肆的目光相撞。
恰时,一楼的露天地面传来一阵沉闷大力的响动,似乎是因为有人躲雪仗太着急而被滑溜的雪地暗算,摔了一个沉重的跤。
那时他们目光的碰撞,在这声大响中,也像是另一重嘭然动静。
见沈肆身边已经没人,又注意到了自己,姜桃站在窗外对他招了招手,就看到沈肆会意地走了出来。
“有什么事吗?”
姜桃忽然想呛一呛他,就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大忙人。”
沈肆无奈地笑,对她解释:“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雪下得这么厉害,你今晚放学别再多待了,我们早点回去。”姜桃说。
沈肆看着姜桃,她头发上沾了不少雪花,白皙的脸蛋被风雪吹得微微泛红,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时,让人觉得是在看一个有了灵气的害羞雪人。
他点点头,问:“就来跟我说一下这么?”
姜桃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跑来时粘上的雪花已经半抖落半融化,所剩无几。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沈肆看着她,还以为她是最近月考没有考好,有些不开心,正要出声安慰时。
却又看到她忽然抬头看过来,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有了一吐为快的决意。
这下沈肆就更担心了。
不会真是没考好吧?
他在心里暗自组织着安慰的措辞,构思着补救的方案,试想十几种能哄她开心的办法。
准备万全时,却听到姜桃犹豫又有些拿不准的口吻。
声音那么轻,像在他心上飘落一片雪。
“阿肆,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一瞬间失语,脑海里运转不停的零件全部停摆,他站立的地方能看到源源不断地刮向教学楼回廊的风雪。
心中的忐忑越来越喧嚣,似乎能盖过整栋教学楼的热闹。
他小心地问出口:“谁啊?”
“裴星熠。”姜桃往他左前方迈出一步,转身,和他一同靠在教室墙面,望着一楼的风雪,“我之前跟你提起过。”
“嗯。”
沈肆双手插在温暖的羽绒服口袋里,只觉得喉咙有些发苦,蜷缩在口袋里的手指有意识地在方寸空间里寻找,希冀能找到一颗蜜桃乌龙糖,用糖果的甜味来化解一些苦涩。
遍寻无果后他才恍然,他不是很爱吃糖姜桃送他的哪些,都被他装进了罐子,存放在卧室书桌的一格透明橱柜里。
有的可能都已经过期了。
姜桃看他不说话,就问:“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沈肆偏头看她投递过来的目光,又重复一遍,“很惊讶。”
“所以原因是什么?你跟他讲了么?”
姜桃低了头,又看向对面,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敢告诉他,只敢偷偷喜欢他。”
“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看到他就会很开心,明明以前可以很自然地和他说话,可我现在却连和他对视都困难。”
“他一靠近,我就感觉心脏漏了一拍,有点紧张,又好像有点甜蜜。”
“你能理解么?”
她问最后一句时又望向了沈肆。
但是沈肆却没有看她,盯着对面也不说话。
但他听到了姜桃的问题。
理解么?
他想,他应该理解吧。
甚至是,感同身受。
但是他很想说不理解,很想告诉姜桃,这不是喜欢,是青春期的错觉,是假象。
可是这样的说辞,他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瘾/君子,明明自身都已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却要劝想要靠近的人远离,说此瘾有害。
矛盾且别扭,仿佛一块错乱的魔方,被外力扭动、旋转,色块混杂,再也无法被复原。
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无法自控的冲动,十分严肃地喊姜桃的名字。
在姜桃疑惑地看着他时。
他平静地劝告她:“不要早恋。”
姜桃感到诧异和不解,说:“你怎么也说这些刻板的话,我以为你和大人们不一样的。”
沈肆没有回应她的话,又说了一遍:“不要早恋。”
姜桃有些生气了,连名带姓地喊他:“沈肆。”
“我把你当很信任的好朋友才跟你讲的,我们初中的政治课本不是就有讲过么?这些感情应该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吧?你怎么也这么古板地劝我?更何况我并没有告白也没有早恋啊,我依旧有在认真学习,这些你都知道的,不是吗?”
沈肆顺着她的话,说:“所以你也应该知道这种感情有多么不成熟吧,所以姜桃,不要早恋。”
不要早恋。
这是他重复的第三遍。
姜桃彻底生气了,她觉得沈肆根本就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只是一味地站在制高点审判她初初萌生的情窦。
她不想再跟他说话了,正要放狠话准备说跟他绝交三天时,一个同学匆匆跑来以老师找的名义把沈肆喊走了。
她一口气郁结在心底,迟迟吐不出来。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时,刚刚问沈肆卷子题的女同学来后门自动饮水机接水,看到她站在教室外,就走了出来和她打招呼。
“你好啊,同学。”
姜桃已经没有心力去扯一个笑脸,只是点点头以示友好,回了一句你好。
然后,就听到女同学自来熟地跟她讲话。
“诶,你跟我们班的沈肆是不是关系很好啊?刚刚我去问他题,他却一句‘课本上有相关题型’就把我打发了,眼睛盯着窗外,说他还有事,叫我自己琢磨一下,我当时跟着他视线看了一眼,你当时就低着头站在我们班外面。”
女同学叽里呱啦说了好长一段话,但无奈于姜桃气在头上,不清醒也不想清醒,听到前一句就已经开始给大脑里的炸药倒计时。
等女生一说完,她就冷冷地说:“不好。”
女同学不解地看她。
姜桃把话说完整:“我跟他关系一点也不好。”
一点也不好五个字咬得格外重。
就在女同学想多问几句时,姜桃已经气愤地转身离开了。
女同学望着风雪里毅然决然的背影,有些无措。
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没有边界感了,一上来就打听别人的关系,让人不适了。
这个想法盘旋在脑海里,让女同学纠结了一个课间,于是下一节课间时,她去找沈肆说明了情况。
“真的不好意思,我不该打听太多的,如果你朋友不开心了请帮我道个歉吧。”
但是沈肆却意不在此,只问她:“她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女同学斟酌了一下,考虑要不要说,说出来会不会不好,但转念一想,或许那只是拒绝告诉她实情的说辞呢。
于是她开口:“她说,你们俩的关系一点也不好。”
女同学看着沈肆的脸色从平静到有一丝裂痕,心中十分疑惑。
他怎么看起来,有点受伤的样子。
然后,女同学就听到沈肆低沉的声音,说:“嗯,我知道了,谢谢。”
话里是客气的致谢,女同学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掉了,像外面安静的下雪天。
轻轻地飘摇零落。
姜桃:同学对不起[鞠躬],我情绪上头没注意语气,不是在生你的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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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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