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噗……！”
“啊！咳咳、啊，痛、什么，什么东西？！”
黑暗当中，沈应远发出声痛嚎，他猛地睁开眼睛，冷汗簌地流了满脸。
胸口处被贯穿的伤口分明已经麻木，习惯后就不再疼痛，可是此时，全身忽然开始不住地痉挛发抖，脑袋要裂开般被挤压，沈应远从喉咙里吐出带了内脏碎片的黑血。
痛……骨头像是刺，捅穿了他，浑身似布满稀碎的裂痕，同时又被冰牢的冰锥无缝不入地扎进身体般，碴子滚在经络里，顺着血管流动，划破食道那样痛。
沈应远已痛到没法说话了。
他失神地瞪大眼睛，目眦欲裂，不停地吐着血，仅存的部分意识模糊明灭。
好像，是反噬。
他迷迷糊糊想起，被反噬后的副作用就是这么痛苦，如果不是还被钉在墙上，沈应远定然已经忍不住在地上乱爬翻滚了。
为什么他会受到反噬？
他快死了……
视线逐渐变得黯淡，一些记忆，似乎反而更加清晰。
在沈应远痛不欲生的最后几秒里，他蓦地忆起被带上山前，他在他叔叔那里看到的什么像是阵法的东西。
那个从前看不清，只有一个“秦”姓的名字，此时仿佛浮现在他的眼前，全部显露出来。
被“沈应远”盖住的，是黑扑扑的完整的“秦怀音”三字。
它爬起来，身上的颜色开始褪去，似镀上层金，重新焕发出金亮耀眼的光芒。
“不、不要。”
沈应远不知为何心神大乱，只觉得要是任由两个名字交换位置，就会发生很严重的后果。
“不……”他疯了似地想去阻止，可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象，他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血水流淌。
“秦怀音”的名字严丝合缝回到原属于她的真正位置。
最终，那只徒劳乱舞的手停滞了。
剧烈的痛苦吞噬了沈应远，他连一声声响也没能再发出来。
冰牢陷入黑暗。
—
那些充斥在秦怀音脑海里的谜团，她暂时弄不明白，便先放到一边，重要的是当前的境况。
现在瘸腿骷髅死了，屠村真相已明，这儿又只剩下她和喻灵愿两个人，为防止对方出击，秦怀音只好先下手为强，把霓裳羽衣甩出去缠住喻灵愿跑掉再说。
霓裳羽衣被她放在炼炉里煮过之后，拥有了随地大小变的效果，谁披上去都能变成合适的尺寸，甚至还能当灵怀的剑鞘。
因此秦怀音也是突发奇想，让霓裳羽衣假装自己是个覆脸的面罩，再令它去裹喻灵愿，没想到真能一举成功。
喻灵愿嫌恶她以及与她有关的所有东西，羽衣他是不会带走的，哪怕喻灵愿把它随手扔掉，秦怀音也只需一声召唤，霓裳羽衣就能追随着她的踪迹回到她身边。
不过，秦怀音更担心的不是羽衣。
这也是秦怀音都跑出无名庄后了才突然想起来的事情，她紧急刹住脚，神情空茫了片刻，忍不住回头望向那片潜藏在深蒙蒙雾里的村庄。
她猫呢？？？？？
本来刚来的时候还打算在外面观察会儿呢，谁知猫跑了，所以秦怀音才跟着进去的，结果一进去就没碰上好事，先被围攻，后被喻灵愿气，再是联手，超度回忆，赶趟儿似的，把要抓猫这事忘得精光。
喻灵愿还在里面，她又要进去一趟不成？
秦怀音还是很喜欢那只黑猫的，不舍得就把它留在如今湿冷冷的无名庄内，她叹口气，正打算抬脚了，忽听得声猫叫，从村庄入口不远处传来。
她还没走几下，小猫已经自己快步跑向秦怀音停住，窝在她面前舔了舔爪。
“原来一直在这。”秦怀音还有点惊喜，以为是这猫钻进去村里后又稀里糊涂跑了出来。
也好，没事就行，顺便还省得她还要再捞它一趟。
秦怀音伸手接它，小猫顺势一攀，姿势灵活地爬到她的肩膀。
不论喻灵愿有没有被霓裳羽衣绊住脚，秦怀音都得赶快离开，她踏上灵怀，“吁”地吹了个口哨，召唤羽衣快快跟上。
—
霓裳羽衣半路才追上御剑的秦怀音，好不容易披回主人身上时，它觉得它若有嘴，定然叹出好大声气来。
它跟的主人好像从头到尾就没省心过！起初选灵女时这人不上山就算了还往下走，害得它一路飞奔去逮她，这次就更别说了。
没有真被主人扔在荒郊野岭，竟让它莫名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戚戚感……
回到拂仙宗时，秦怀音的脚步有些迟钝。意识到宗门内有卧底，以及对她的针对和真假灵脉的局都是因为背后有人在操控后，秦怀音对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了抵触。
虽然很早前，她就因沈应远他们而存有自己似乎不属于拂仙宗了的排斥隔离感，可从未有今日明显。
秦怀音知道，宗内既然有人眼线，那她能够回到无名庄探查身世，不过也只是幕后人的暂时默许，定是有人跟在她的踪迹身后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的。
至于为什么没对她动手，一来可能现在时机不对，按记忆里“沈淮”所说，他们的目的并不简单，提前动她可能会打乱计划；
二来她现在也才刚继任灵女，宗门暗线毕竟与喻灵愿不同，无法贸然出击。
但暗中的尾巴最多也只能跟在后面，窥见不了她超度村民们时看到的记忆，自然不晓得她都知道了什么，她又可能猜到哪个地步。
因此，秦怀音绝不会全盘托出。
“师姐！”
秦怀音正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师姐。”吕青竹刚练完剑，没想到能在路上碰到秦怀音，很是惊喜，她本以为秦怀音可能还要段时间的，“你安全回来了！”
秦怀音点头:“一切还算顺利。”
吕青竹得到这个答案，不自觉替秦怀音松口气，“顺利”就是有线索的意思，比之前去的几波人都有成效。不过，这也是自然的事，她早就明白师姐很厉害了。
吕青竹替她开心，秦怀音心里感到几分暖意。
“这几天……”
忽而，吕青竹犹豫片刻，秦怀音眼睁睁看着她的神色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我走的几天里发生了什么吗？”
“之前都没怎么样，只是昨天，沈应远死了。”
吕青竹并不喜欢沈应远一行人，他们口上说着喜欢她，不过是为了以此作为标榜来满足自己的自尊**而已，实则她只感到苦恼烦心。
不仅是她，秦怀音更被他们祸害惨了，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吕青竹只觉沈应远自作自受，结局应得。
但吕青竹仍担心她说出来会毁坏秦怀音心情，可又觉得这是件应该通知师姐的大事。
好在，秦怀音显然并不难过。
她似乎压根不把沈应远的死放在心上，不觉得这值得她去注意，就连眉头舒开，都只像是被吕青竹的夸张反应逗得，一瞬笑开了。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死就死了吧。或许是没撑住冰刑。”
秦怀音没对沈应远下过狠手，他次次要杀秦怀音，死在冰牢也是咎由自取。
然而别人不知，秦怀音却晓得，沈应远死得这么快或许也正有她此次无名庄之行，发现记忆里换命血阵的秘密的原因。
若只有下阵人知晓，神不知鬼不觉的，阵法会一直存续，但要被人撞破了，血阵自然就会失效，最后偿还到下阵人与换命者的身上。
瘸腿骷髅死得不能再死了，沈应远相当于要接受两份反噬，他本来就又还受着冰刑，不死才怪。
“就是！他死了也活该！”吕青竹瞧她心情还不错，瞬间放了心。
左右四下无事，吕青竹乐呵呵地决定陪秦怀音去天衍峰复命。
短短几天，凌寂玄和沈应远接连死去，都是蘅上玉的两个徒弟，其中一个还是曾经纵容无度、极负众望的，下场却如此凄惨。
他徒弟里剩下的最后的屈清袖也没好到哪去，还呆在思过崖受刑。
秦怀音抬头瞅眼蘅上玉，总觉得他面相苍白，精神萎靡，似乎都老了不少。
她把自己在无名庄的头尾经过，向蘅上玉复述告知，但却藏下了那枚曾储有母亲血液的石头，也没说超度时看到的记忆。
最后蘅上玉也只知道这是魔族偷梁换柱的阴谋，但不晓得更深层次可能关于秦怀音家世仇的事情。
蘅上玉听完，心不在焉地挥手叫她离开，估摸心情不好着呢，秦怀音乐得清闲，和吕青竹分别后回到扶雪山巅。
秦怀音扑上床，被软乎乎的柔软触感包裹起来，脑子都迟钝了半天才恢复思考。
蘅上玉当年把她带回，妄下判断几次差点将她置于死地，不知道他这样做究竟是真的偏心于沈应远，还是是受人指使？
或许也有可能是真的笨。秦怀音想。
啊！好烦！
太多事，太多谜团了，以后都得去探寻，让咸鱼想这些东西太难为她了。
秦怀音抛开思绪，放出猫咪搂在怀里，手上是几块之前收集的已经处理好的木块。
秦怀音在无名庄前从未见过家人，唯一一次就是最后一面，超度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往生轮回，天地间再找不到从前的人的影子了。
她生怕这少之又少的相见的画面和记忆，会随年岁增长而逐渐忘去，因此，秦怀音想把他们的身形面貌全刻下来。
秦怀音不咸鱼时，动作十分麻利，不会儿就把秦晚雪和秦松刻好了，接着就是秦闻木，轮到自己时，秦怀音想了想，还给她怀里加了只猫。
木头块不大，人都小，别提猫了，就这样连猫都被她刻得栩栩如生清晰可见，秦怀音还挺满意。
她把四人放在床头柜摆好，每个人神情不同，高矮也不一样，就像是真的一家人，秦怀音埋在被子里，看了许久。
结果自己刻的，反而一点舍不得碰了，生怕哪儿碰坏撞坏，秦怀音便又想再刻一个。
幻催秦怀音刻它，说它也用不了多少木料，还不如画个它呢，这下倒好，惹得灵怀也想要秦怀音给它刻，一蝶一剑差点没在她脑子里吵个昏天黑地。
秦怀音被嚷得脑壳疼，无情宣布他们俩一个也别想有木雕。
“那你刻谁？”幻冷哼声，“就是没有比我还要更好的选择了，你可考虑清楚。”
秦怀音:……
“你哪儿来的自信倒是。”
秦怀音嘴上吐槽，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幻翅蝶也好奇，就等着看，瞧着瞧着觉出不对劲了。
这脸这身形，那衣服都像模像样的，活脱脱不是喻灵愿那魔头吗？
就是没刻眼睛，若是刻了，定然会更像，谁叫那是喻灵愿的典型特征，也不晓得是不是秦怀音故意的。
“你鬼迷心窍刻你死对头做啥？”幻翅蝶失声惊叫，它明明是在脑海里喊，秦怀音却总忍不住想去捂耳朵。
“……好拿好动，那几个做的太好舍不得，这个就不会了，掉哪我都不心疼，还能拿来撒气，像这样。”
秦怀音又拿来几根磨好的尖尖木刺，向幻演示——她把它们全扎进了木偶“喻灵愿”的身体里。
幻翅蝶:。
“你扎小人是吧？”
行。是还挺恶毒。
“哎，嘛黑！”
怀里的黑猫想换个姿势，身上柔滑的皮毛总不小心蹭到木娃娃上的木刺，它有点不爽，“喵”了声，晃晃尾巴逃开。
不知怎么，秦怀音觉得猫咪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深深的无语。
抓住盲点的幻翅蝶:“？你啥时候又给猫起名字叫这玩意儿！嘛黑？！我都念不明白，你天天咋想出来的了！”
秦怀音摇头:“你不懂，我一说你就不会觉得不好念了。”
“那你说。”幻应声。
“其实很好记的，看这一团黑乎乎的，你就说是不是乌漆嘛黑的。所以可不就叫嘛黑吗。”
幻:……
幻:。
难不成秦怀音真是个起名鬼才？
4月14号晚11.42更新的，后面应该还会修改，其实是14号12点前死线更新了也是，啊啊啊啊呵呵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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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无名庄（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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