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放低。
左边的女孩一下便听到，立即转眼认真打量程喆，说道：“妈耶，难怪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有种熟悉感！你真的和郁心渺长得好像！脸型像，眼型像，身板也好像！身高好像也差不多！唔，他比你再高点！”
右边的男孩道：“哪里都挺像的，就是气质不太像。”
女孩笑：“是的，郁老师给人的感觉很云淡风轻，还有点冷冷的，可是有时候又觉得好华丽好张扬好妩媚好性感，弟弟你长得好乖！”继而女孩又捧住脸，“真羡慕你，和郁老师长得这么像！”
程喆干笑，面对更多人投来的视线，后背冷汗更多，心中难堪也更多。
长得像的两个人，郁心渺有那么多好听的形容词，轮到他，就一个“乖”字。
他开始有点讨厌自己的脸。
郁心渺忽然出现在会议室，已经到的一些艺人纷纷有些怔愣。
郁心渺是出了名的从不社交，严格算来，入行也已有七年，在圈内一个朋友也没有，或者说，不仅没朋友，连个点头之交也没有。
他走进会议室，完全无视所有人的眼光，径自走向靠窗的一张椅子坐下，接着就开始看着窗外发呆。
小鹿忙着跟大家点头微笑。
郁心渺的存在感也是天生的。
别看他这些年很少拍戏，更不演男主，实际上他演的那些个小角色，哪个是没有记忆点的？这种角色才是最难拿的，且他那样低调，什么活动也不参加，也从不影响他拍戏，想拍就有。
圈内的人又不是傻子，能在娱乐圈这种地方活得这么自在的，只能说明一点，他后头有人，且这个人厉害到足够张开羽翼完完全全护住他。
至于这个人是什么人，那就不是他们该关心的。
即便郁心渺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好相处，在座的各位反倒起身走来，主动与他打招呼。
郁心渺又不是弱智，人家主动来跟他问好，他还不至于置之不理。
他客气地也跟大家一一打招呼。
过了几分钟，有个挺漂亮的小姐姐匆忙跑来，看到郁心渺就笑：“您这么早就来啦？”
他们先前约的是下午两点，郁心渺在家没事干，来早一个小时。
小姐姐又道：“您跟我来吧！”
郁心渺猜测可能是谢永，也就是傅立旸的发小要亲自跟他说这个综艺的事，他朝大家点点头，带着小鹿一起往会议室深处的暗门走去。
在场众人纷纷对视，心里顿起诸多猜测。
要见郁心渺的果然是谢永，凤羽那神秘的大老板，和傅立旸一个年纪，长得挺帅的，人也风趣，跟郁心渺很熟，小时候郁心渺没少跟在他们俩屁股后头转。
他非常细致地把这个综艺给郁心渺描述一遍，生怕郁心渺不愿意来，又道：“你就当个嘉宾评委，点评几句，到时候我吩咐下去，你的镜头一点也不许瞎剪，你想说什么就说！不想说你就坐那儿看！没人敢说你半个字！保准把你拍得特别帅！”
郁心渺知道，这一定也是傅立旸的要求，因为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综艺，傅立旸可能觉得这样的工作相对轻松有趣，比较适合目前的他，怕他无法接受，才叫谢永如此解释、安排。
郁心渺心里很难受，他不想辜负傅立旸的好心，即便他确实不太想做这样的工作，他还是点头：“好，我参加。”
谢永大松一口气，夸张道：“这下你哥总该放过我了吧！！！”
有点好笑，郁心渺笑出声。
谢永更夸张：“我的少爷，终于笑了！跟哥说说，你哥到底怎么惹你生气了？我问他也不肯说，刚刚看你进来，小脸冷成那样，哥哥我的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哟！”
郁心渺抿住嘴，低声道：“没什么。”
谢永揽住他肩膀：“兄弟俩哪有什么隔夜仇呢，听你谢大哥的话，早点原谅他吧！”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不过这件事太复杂，郁心渺不愿多说，他转而指着合同道：“钱就不要了，你叫人把金额改一下，我签字。”
“干活哪能不给钱？”
“我本来就是走后门进来的，其他嘉宾都是影帝、影后。”
郁心渺倒不是瞧不上自己，只是这是事实，他名气有限，如果不是家里关系，不可能有人邀请他过来。
“你十七岁还就拿金莲花奖呢！全球也没几个你这样的！”谢永大手一挥，“这是哥哥我给你的零花钱！你安心收着！”
以他们的亲近关系，好像确实不该纠结于这些。
可是谢永毕竟是傅立旸的朋友，人情关系算是傅立旸的，回头傅立旸总要还的，郁心渺不想再扯上关系，谢永却已经作出生气的样子，他只好签名字。
谢永又道：“要不你来演这个男主算了，我看就你形象最符合。”
“我一点知名度也没有，也没演过电视剧，别糟蹋了你的大ip。”
谢永毫不在意：“什么知名度，还不是炒出来的，你条件这么好，干脆就趁这次，咱们大搞一场，哥把你的名气彻底炒上去，咱也弄个顶流当当，如何？”
郁心渺摇头：“不要，不想出名。”
“唉。”谢永再叹气，“你们兄弟俩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们啊，就是太淡泊名利了！不愧是兄弟俩！”
一口一个“兄弟俩”，郁心渺更要苦笑。
还有谁记得，他跟傅立旸其实根本没有一点的血缘关系呢，这当真是一句要困住他一生的诅咒。
谈好事情，谢永送郁心渺下楼。
两人都低调，从谢永的专属电梯出来，走向大门的路上，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谢永是这栋楼的主人，这里毕竟是娱乐公司，同行比较多，郁心渺出来后戴了口罩，车子已经在门口停好，又说几句话，谢永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帮他打开车门，手还护住他的脑袋。
郁心渺又按下车窗，与他摆摆手，车子这才开走。
开出很远，谢永还在目送。
谢永是家中独子，也是真心把郁心渺当弟弟待的，郁心渺是他看着长大的，又怎能不爱护。
谢永转身回去，走向深处的专人电梯时，路过大厅内的咖啡店。
缩在店门口的程喆转出来，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前厅门口，再看向谢永的背影，他实在受不了顶楼的气压，特地跑下来喘口气，就刚好看到刚才的那幕。
他见识少，不知道谢永是谁，但他已经学会从人的形态辨别身份。
送郁心渺下来的人，一看就非常人。
郁心渺身后果然是有金主吧？
呵，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他不禁冷笑，好像终于找回一点平衡。
次日，郁心渺回山里拍戏，这些天，他与傅立旸再也没有联系。
每天也就是机械地拍戏，导演常常夸他，甚至想约他演下一部戏，郁心渺其实不太想演，但是想想，做完那个综艺节目，自己好像又没有事情可做，到时候还要发疯，想来想去，倒是又接了个工作。
这样一来，起码八月份之前，他行程都是满的。
想到这里，他心安不少。
等戏的时候，演员们也常常会聊天，这次的男主是个新晋小生，名叫陆理，正处在上升期，人挺积极好学，性格也很好，休息的时候，他挺谦虚地请问郁心渺的拍戏心得，他有些腼腆地笑：“郁老师你的戏感真的太好了，是天生的吗？”
可能有点气人，郁心渺也只能点头：“确实。”
“哎，天赋这东西真羡慕不来，我也只能更努力了！不过——”陆理好奇，“郁老师天赋这么好，为什么不每年多演一些呢？”
为什么？
因为他从来就不喜欢演戏。
入行拍的那部戏，也是傅立旸的一句戏言，那年他读高二，傅叔叔新戏的一个角色临时受伤，无法再演，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替代的演员，傅立旸随口说道：“我看我们渺渺就挺适合那个角色，要不试试？”
傅立旸的每一句话，郁心渺都会放在心里。
于是他就去试试了，一试就是七年。
高三时，也是傅立旸说：“既然没有特别想学的专业，不如去上电影学院？”
所以他上了电影学院。
很多次都不想再演，他本人对演绎别人的人生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傅立旸揉揉他的脑袋，溺爱道：“可是我们渺渺这么漂亮可爱，又有天赋，就该让更多人看到你。”
细细想来，他二十四年的人生，已经被傅立旸渗透得彻彻底底。
他的每一步，都是傅立旸在前方引导他。
没有了傅立旸，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他已经彻底失去傅立旸。
脑中“嗡”的一声，这个刻意回避多天的残酷事实再次狠狠砸进脑海。
郁心渺口中溢出痛苦的呻|吟声，蓦地重重倒落躺椅里，心口忽然又开始剧痛。
漫无边际且源源不断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眼看就要将他吞没，他很害怕。
陆理吓得赶紧去叫来小鹿，小鹿喂他喝热水，迅速带他上了房车，用被子将他紧紧裹住，郁心渺的手已经有些哆嗦，他无法抓稳手机，眼泪掉下来：“我，我想，我想跟傅立旸视频，我想看到他……”
十一天，他已经忍了十一天，他真的再也忍不下去。
他快要死了。
小鹿被他吓得跟着掉眼泪，慌忙接过他的手机，打开微信，口中急道：“我这就帮你给傅老师打视频！！”
可是对面迟迟没有人接。
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傅立旸根本就不想看他。
郁心渺的眼泪越流越多，他再次想起那晚，傅立旸在他背后对他说“但是，只是哥哥”，他开始喘不上气，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待他？
为什么永远都要抢走他身边的一切，什么也不给他留。
他明明从来也不贪心啊。
小鹿边哭，边说：“我再给他打！我再打！”
小鹿一连打了七八次，那边也没有回应。
郁心渺整个人瘫软在房车并不宽阔的床上，眼泪汹涌，浑身颤抖，小鹿已经慌得不行，这样的郁心渺，她也完全没见过！
她根本不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当啷”一声，手机发来新推送。
小鹿眼泪横飞，无意中手指就点上去，结果就点开一张照片，她根本就没有细看，只是仿佛遇到大救星，立即拿到郁心渺面前：“宝宝你看，傅老师！”
郁心渺看向手机屏幕，定睛看了会儿，是傅立旸的背影，不知是谁偷拍的，他抽泣道：“这是傅立旸读博时候的照片吗，我没有见过他这件衣服，不是我买的。”
“也许是借舍友的衣服穿吧！”
“他这件衣服不好看，我不喜欢。他这张照片我也没见过，一定是暗恋他的人偷拍的，我不喜欢。”
“嗯嗯嗯，根本就不如你拍的！”
“嗯……”
郁心渺抱住手机，看着照片，注意力被转移，看着看着，人安静不少，眼泪也不再流。
小鹿暗自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再去给他倒了点热水，郁心渺没有再喝，小鹿又观察他一刻多种，见他一切正常，才真正坐下，也喘口气。
郁心渺的手指轻轻点了屏幕，照片缩回，他也看到这张照片所属的微博内容：啊啊啊啊啊这是我刚刚偷拍到的元昱学长，新鲜出炉！跟众姐妹齐分享！！
评论全在prprpr、斯哈斯哈斯哈。
郁心渺的脸上还有泪渍，面色却很沉静。
他知道，自己刚刚又差点发疯，那种分崩离析的状态一旦上来，他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这才十一天而已，未来要怎么办？
幸好傅立旸没有接视频，否则看到他这疯样，傅立旸该何去何从。
他又该何去何从？
他不想将事情搞得更难堪。
傅立旸对他已经仁至义尽。
郁心渺闭了闭眼睛，发现这条微博属于一个叫做#十大优秀学生#的热搜。
傅立旸以前也被评选过十大优秀学生，每四年评一次，所有在校本科生、研究生都可以参与评选，全市有这么多学生，四年也就选十人，可想这些人都有多优秀，傅立旸那届，他们学校是傅立旸。
傅立旸跳级太多次，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当时还不至于上热搜，不会如此风光，郁心渺仔细看了今年的那份名单，找到今年X大的优秀学生是个叫作元昱的男生。
十九岁，物理系，大二，每年都拿国家一等奖学金，他名字下面各种奖项堆砌起来的履历长度是别人的两三倍。
履历附有他的正面照，超高清。
郁心渺不禁蹙眉，他不喜欢这样的人，看起来笑得好温暖，好善良，可眼神骗不了人，这样的人心机最重。
他讨厌心机重的人。
郁心渺抿着嘴，往下滑了滑，看到评论数，有些吃惊，这样性质的微博竟有三万多的转发和一万多的评论，点赞竟然已达十几万。
他再滑，评论里全是感慨高智商、盛世美颜，哭着喊着老公，要嫁给元昱的。
郁心渺眉头皱得更紧，更讨厌了。
最讨厌这种招蜂惹碟的。
不安分，不守男德。
但是——
他在热评里再次看到刚刚那张背影照，原来这个人就是元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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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守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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