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今越也是死后才知道,自己活在一本烂尾年代文里。
他们家住在柳叶胡同16号大院,按照零散不全的剧情,大哥将来会成为大作家,二哥是大老板,三姐更厉害,不仅嫁给技术大佬恩爱有加,她自己也是事业有成……而舒今越,从小就笨,学习学习不好,长相长相不出众,还因为性格拧巴,经常闹笑话,被大家嘲笑是舒家的小草包。
而小说的主角,就是三姐舒文韵和姐夫徐思齐。
徐思齐长得高大英俊,正在上工农兵大学,是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
关键他还有对好爹妈,父亲徐平是书城市机械厂的新任厂长,母亲张珍则是市医院的外科大夫,哪怕只是相亲,对城市平民的舒家来说,也是高攀。
当然,上辈子的小草包舒今越人家没相上,而是相上了陪她去的继姐舒文韵。
舒文韵比她大一岁,是柳叶胡同有名的漂亮姑娘,跟她站一起,舒今越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但凡审美正常的男同志都知道该选谁。
小时候的小今越也曾苦恼过,明明是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服,为什么姐姐就是比自己好看,比自己招人喜欢,直到后来懂事才知道,她俩压根没有血缘关系。
小今越的生父去世后,母亲带着她改嫁到舒家,可能是太小了,她对三岁以前的事没什么记忆,加上继父舒立农待她慈爱有加,总是抱她在膝头,教她背古诗写名字,凡是舒文韵有的她都有,内心早已将他当成亲生父亲。
舒立农和前妻育有两子一女:老大舒文晏子承父业,在街道小学教语文;老二舒文明在菜店当临时工,卖点黄瓜西红柿啥的,至今还没讨着媳妇;老三就是舒文韵,比今越大一岁,但人打小聪明,接连跳级,今越才刚初中毕业,人已经高中毕业一年,当上代课老师了。
舒今越的成绩连平平都算不上,没考上高中,正好到了接班年龄,在区医院当护士的母亲就让她去接班,谁知此时舒文韵刚好丢了代课老师的工作,哭着说她要是去了乡下对象就要跟她分手,只要给她一年时间,对象家答应只要他们结婚就给她安排工作,到时候她再把区医院的工作还给今越就行。
赵婉秋不同意,可偏偏舒今越是个小草包,姐姐一哄,她就乖乖同意了,再加上她平时闹的那些笑话,赵婉秋也怕她去了医院工作会闹出更大的事,想了想只得同意。
唯独舒立农不同意,一年时间变数太多,万一男方家反悔怎么办,到时候今越在乡下回不来怎么办……但耐不住舒文韵要死要活,舒今越也拍着胸脯说她是自愿的,她要跟那些初中同学一起建设广大农村,不干出一番天地誓不回城。
舒今越还记得,自己离开家的时候,舒立农追上公共汽车,悄悄给她塞了二百块钱,这是他小一年的工资。后来也经常给她写信,关心她在乡下的生活,总怕她钱不够,每次都要夹带五六块零花。
没多久,因为自己得罪队长一家,她的信件都被搜刮一番,后来直接连信都收不到了。小知青头两年又没有探亲假,她以为是舒立农跟她生疏了,想起街坊们说的“后爹哪有亲爹好”之类的话,心里渐渐有了疙瘩,冲动之下甚至还写过一封质问信,结果又没收到回信,伤心之下她又给舒立农发了一封断绝关系的信。
自此,她跟家里就彻底断了联系。
直到死后变成阿飘,她才知道,舒立农也被她气得不轻,母亲第二年就摔断了腿,坐轮椅还得人伺候,等他腾出手准备来乡下看她的时候,就收到她的死讯。
而之后,每年到她的忌日小老头都会不远千里去阳城给她扫墓,买上她最喜欢的糖葫芦,在坟前一坐就是大半天。
舒今越脑海里一会儿前世一会儿今生,时不时穿插原著剧情,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等再醒来,列车员正在播报“前方即将到达本次列车终点站”,她知道,书城到了。
对面两位大娘不知何时已经下车。她迅速从行李包里找出另外一件旧棉衣,穿在外面,脸盆绿胶鞋和旧毛巾塞进网兜里,紧紧套在手腕上,趁着大家忙着收拾行李的空当,泥鳅一样钻到窗边。
待火车一停稳,拎着网兜以最快速度从大开的车窗跳下去。
这动作一气呵成,比其它车窗的小伙子们都快了不少,大家瞠目结舌。
所以,当舒今越第一个冲出火车站的时候,她呼吸到了最新鲜的书城市的寒风。上辈子她动作慢,随着人流挤来挤去,到公交站才发现身上带的介绍信、钱和粮票被洗劫一空。
这一次,她至少护住了身上的东西。
脑海里想了半天才想起公交站在哪儿,舒今越挤上开往柳叶胡同的公共汽车,看着陌生的街道,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可自从这次相亲不成回到乡下,她再没回来过,死后只在手机和电视上看见这个省会城市的高速发展,几乎每天都在拆,每天都在盖,慢慢变成一座富有活力的现代化大都市。
“哎哟,这不是今越?”赵大妈刚走到公共厕所门口,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你休探亲假啦?”
“赵大妈,是我。”
“舒老师,婉秋,你家今越回来啦!”赵大妈尿壶来不及倒,拉着舒今越就往16号院里跑。
熟悉的青石板路,熟悉的红墙灰瓦,甚至连进门照壁上的雕花都是记忆中的模样……太真实了!
正想着,她就被略微发福的赵婉秋拉进怀里,从头到肩摸了一遍,“你这丫头,可终于回来了,瘦了,也高了,走的时候只到我眉毛,现在都快有我高了。”
虽然母亲也常叫她小草包,说她笨,她上辈子最烦了,可重新闻到她身上这股熟悉的气味,舒今越哑着嗓子,“妈。”
“诶,回来就好,赶紧的,先进屋,老舒,赶紧给闺女买早饭去,要买她最喜……”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舒立农立马接嘴:“她最喜欢的刘家的大肉包子,杨家的油条,等着!”甚至还借走了赵大妈家三儿子的自行车。
这一带大杂院里,住的都是附近厂矿单位职工,舒家因着舒立农的工作就近分配到两间,位于东厢房,被赵婉秋拾掇得干净整洁。
从门里出来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干瘦青年,那是赶着出门上班的舒文明。
“二哥。”
舒文明怔了怔,“你是小草,呃……舒今越?”
舒文明是瘦长脸,单眼皮,薄嘴唇,有一片斜刘海缩短了脸的长度,用后世的审美来说,倒也是个单眼皮帅哥。可惜家里穷,既没房子又没正式工作,至今还没对象。
也不知道是单身久了,还是常年工作不顺,他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给继母赵婉秋甩脸子,连带着比他十岁的舒今越也不受待见。
于是,兄妹俩也没说什么话,错身而过。
“你姐昨晚值夜班,等交了班一会儿才到家。”赵婉秋拿着鸡毛掸子,掸她身上的尘土,“热水在锅里,先洗个澡去。”
舒今越也没上炕,这一身衣服在火车上窝了三天三夜,她自己都腻歪。
大杂院里没有澡房,各家都是在自个儿屋里洗一洗擦一擦完事儿,下澡堂子这样的好事一般要到年前腊月里才舍得享受。赵婉秋将热水抬进隔壁屋里,兑好,关上门,舒今越用温水擦了一遍,舒服多了,但也怕着凉,不敢多擦,换上干净衣服立马哆嗦着开门。
“以前的衣服穿着还嫌大。”
说明这三年她除了长点个儿,肉反倒还少了,刚才她就摸出来了,将近一米六的个头,还没八十斤。赵婉秋一面心疼地打量,一面将她换下来的衣服放进用过的洗澡水里,小心打了点点肥皂,搓起来。
“快擦擦,当心着凉。”看着闺女一头小鸡仔似的又黄又绒的头发,她只觉心头发酸,“回来就好,咱们争取在半个月内把事情办妥。”
至于办什么事,她估摸着闺女已经猜到了,因为她进门至今没问她“重病”的事,那就说明她知道自己是骗她回来的。
也是,吃过乡下的苦,今越该长大了。
很快,舒立农拎着油条和包子回来了,不过他没舍得多买,一样只一个,捂在胸前的兜里,拿出来还冒着丝丝热气。
“快吃吧,我们跟你二哥一道吃过早饭了。”
舒今越也不客气,她实在是饿惨了,三口吃下一个包子,压根来不及尝味儿,轮到油条的时候,终于能一口一口的品尝,实在是太香了!
也就是舒立农宠她,整个大杂院里能拿油条当早饭的孩子可没几个,小时候整个柳叶胡同的小孩最羡慕的就是舒家姐妹俩,每到学校发薪日的第二天早上,她们的早餐必是杨记油条。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把清脆的声音,“我听人说今越回来了,在哪儿呢?”
门帘子掀开,舒今越被眼前的大美人晃了眼:超过一米七的个头,是女同志里少有的高挑,红色高领毛衣衬得她脖颈修长,仿佛一只优雅的白天鹅,雪白的皮肤,又黑又亮的麻花辫,明艳大方的五官……即使在手机上看过很多不同风格的美女,舒今越也不得不感慨,舒文韵是真的美。
难怪徐思齐对她一见钟情。
老两口絮絮叨叨问起今越在乡下的日子,她挑着简单的答。
“有没有人为难你?”舒文韵关切地挽着她的手。
“还行。”
“有没有……就是……哎呀,你要是被谁为难了,可以跟爸妈说。”
舒今越动了动脚趾,总觉得奇怪,怎么姐姐好像很在意有人为难她这件事,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她暂时不打算提。
“还行是啥意思,你这孩子,三年不见话都不好好说了。”赵婉秋虽然埋怨,但更多的是心疼,闺女走的时候还是个傻乎乎的小姑娘,现在都能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了。
舒立农使个眼色让她别数落了,轻咳一声,“文韵待会儿去学校跟你大哥说一声,问问你大嫂歇班没,让他们晚上回家吃饭,顺带告诉你二哥,下班赶紧回家,别耽搁,今晚要开家庭会议。”
今越感觉到,舒文韵的手微微僵了一下,很快她笑着答应:“好嘞,咱们吃饺子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