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晨张口解释,赵有归已经跨前一步,显示存在感。
当即改口:“他是警察,市局的人。有一个消息,我得告诉你,江源县局有林裕宝的人。你搞林菲儿,他会放过你吗?”
不等淳于芳说话,她母亲拎着扫帚从后堂冲出来。
“死丫头,不是让你不要插手你大伯家的事,怎么不听话?”母亲举起扫帚就敲在女儿的后背。
赵有归以为小姑娘会躲,竟硬生生挨一扫帚。
不等第二下打去,他上前抓住扫帚,没争抢,只是握着不动。
“您先等等。我是市局刑警,赵有归。有话请好好说,别打坏孩子。”
母亲收手,神情变了又变:“你找我们干什么?你应该去大哥家。他家有事,又不是我家。”
“妈,蓝姐不好吗?我能考上高中,多亏她帮我补课。若不是她坚持,我现在就是个在家下地的。
大伯和婶婶不好吗?你不是说咱家的田位置不好,大伯主动让出他家位置好的田。每次婶婶做好吃得都会分给我们些。
好人为什么要遇到这种事?遇上了还讨不到公道!”
“你……人家有人啊。我们有什么?”
母亲哪里不知道感恩,只是无能为力,更不能把女儿也搭进去。
她又气又急,红了眼。
淳于芳梗着脖子,压下满腹酸涩。
“我带他们去大伯家。你放心,他是市局的人,不会同那些人有牵扯。林语晨,我们走。”
“你站住。你知道人家有多大的势力吗?你大伯在市里都被打了。”
母亲追出门,却拦不下跑走的淳于芳。她怒视林语晨和赵有归,眼里充斥泪水,似在怒斥你们为什么要来。
赵有归不能一走了之,直言说:“您放心,我不会让她做伤害自己的事。”
女人的神色说不上放心还是更担心,背过身让他们离开。
林语晨感觉难受,拉上赵有归离开淳于芳家。
两人在院子外面看到踢石头的女生。
淳于芳一手插兜,一手伸向赵有归:“证件。”
赵有归松了神色,转脸朝林语晨笑。
林语晨回他个面无表情。
淳于芳看着软,其实是个犟种。她不躲妈妈的扫帚,敢跟在林菲儿身后,还想抓人家现行。这个时代少有这份胆量。
赵有归递给她小本子,上面是他现在的身份证明和照片。
林语晨凑过去,照片是黑白色,男人穿着正式的警服,戴着警帽,压着眉骨,眼神坚毅深邃,像藏着故事。鼻梁高耸,与他这个人一样硬阔。唇形薄厚适中,若是笑,看着墩厚。若是正色脸,颇有威严。照片上的他神情严肃,整个气质透着正。不能说漂亮,很男人的帅!
看完照片再看赵有归,正好与他望来的眼神对上,似在说“怎么样?”
林语晨眨眼压住唇角,淡定地撇开眸光。
淳于芳递回证件,肃张脸:“我姐的案子是自杀,找好几个地方都说不能立案。你找我是为晚上的事?”
林语晨又发现淳于芳的特质:敏锐。
赵有归:“有谈话的地方吗?”
“走,去我大伯家。”淳于芳边走边看林语晨,“晚上,你和我去吗?”
“去。”林语晨说完,接收赵有归不赞同的眼神,径直撇开脸。
她想去碰碰林菲儿,弄明白一些事。
淳于芳笑起来:“我没看错你。”
两人同时听到轻咳,齐齐望向赵有归。
赵有归:“别冲动!”
淳于芳撇头,一段路后停在土屋前,推开院门。
“这是我大伯家,你们别提我姐姐。”
淳于蓝家的院子很乱,下田的工具东倒西歪。几只鸡满院子跑,一不留神能踩到鸡粪。
“婶婶病了。大伯受了伤,一直没好。家里有点乱。”她扶起拦路的工具,拿竹梢赶鸡回笼。
屋里传来动静,粗哑的声音在问:“小芳吗?”
“哎,大伯,是我。我带同学过来,我妈嫌我们太吵,到你家坐坐,谈点事。”淳于芳朝两人嘘了声,扔掉竹梢进堂屋。
赵有归接手这活,赶鸡进笼。
林语晨看他东奔西走地忙活,拿起扫帚轻轻地扫鸡屎。这活不能重手,容易扬尘。
一个男人被淳于芳扶出来,说两个字就忍不住咳嗽,断断续续说:“你们……咳咳……是小芳……咳咳同学啊……招待……咳咳不周,随便坐。家里……咳咳……有点乱……”
“这是我大伯。”淳于芳介绍,“大伯,回屋里坐吧。那是我同班同学,这位是……”
“哦,我是她……哥。”赵有归自己安排身份。
淳于蓝的爸爸,精神萎靡,骨瘦如柴。脸色病黄,皮连着骨头,一旦咳得重点像是会厥过去。
因着这位父亲,淳于蓝的样子在林语晨的脑子里渐渐清晰。
那个女孩清丽大方,面对孙佳人等人的刁难,即使难堪也能笑出来。只不过,她的笑会招来得更恶毒的欺负。
赵有归赶好鸡,见林语晨的眼睛红了,接过她手里的笤帚。
“你出去走走吧。我有事与淳于芳谈。”
“我不能听?”林语晨低声道。
“你答应过我。”赵有归跳过她的问题。
林语晨喊声“大伯”作招呼,转身离开。
社会就是这么残酷,没遇上事还好,一旦遭了事,没钱或权,再无人帮,只能头铁硬闯,若闯不过去,兴许就此起不来。
像当年林兰香到学校道歉;像前世为造纸厂讨批文,只能在屏风后干站三小时。
往后种种,为了活得更好、站得更高,一次次违背心意去争去抢去夺,永不停止,除非临死。
林语晨站在骆家村的土路上,回首淳于蓝的家,心情沉得像这片天,风雨欲来。
院子里,赵有归开门见山:“我和林语晨一个意思,劝你晚上别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淳于芳扭开头,“你是因为林语晨吧?你怕她受迫害。”
另一边,大伯淳于茛听出话意。
他一直知道淳于芳想做什么,劝过她几次没用。
此刻,他沉沉地叹口气,膝上的手握成拳:“这帮……咳咳……畜生。”
赵有归垂眸,敛起眸里的情感:“我直说来意。今晚,你拿涉.黄的借口报警,人进去第二天就能出来。”
“为什么?你们警察不就管这个吗?她这样……”
“男方定一个婚外情以及作风不正,严重的话停职除籍。至于女方,名声坏了,但她能进灵江市。市里没人认识她,可以重新生活。”
赵有归说明她这样做的后果,以后果看行为,能让她明白值不值得冒险。
淳于芳气得浑身颤抖,不甘心地低吼:“我要怎么样才能……给姐姐报仇?”怕大伯听清楚,后半句压低嗓音。
淳于茛听出淳于芳的心意:“小芳……咳咳……算了。咱们……斗不过咳咳……他们。”
男人粗噶的脸上滑落眼泪。
赵有归默了下,又道:“你写一封举报信,举报环保局陆天作风不正,具体内容我教你写。至于今天晚上,你听我安排。光靠江源县局,动不了陆天,也抓不住林菲儿。
村委有电话吗?”
“有。”大伯的眼睛绽着水光,扶着墙起身,“我知道你是警察。警察同志,咳咳……你真能替……咳咳蓝蓝……咳咳讨回公道?”
赵有归知道他需要一个心里支撑,无法给出确切的承诺,但是他可以表个态:“我以警察的身份表态:犯法者当受法律制裁。另外,我要想了解下你被打的经过,做份笔录。”
淳于茛忍不住捂住扭曲的脸,心里高兴,脸上却已经习惯愁苦,一时变幻不来神色。
“谢谢……谢谢……咳咳……谢谢。”
淳于芳也激动地说:“我相信你。他们作恶多端,应有报应。我来写举报信,我带你去找电话。”
淳于茛看两人离开,抹着泪,轻轻地笑叹:“傻丫头,都是傻丫头。终于遇着好人了。”
林语晨走向出院门的两人,好奇问:“谈好了?”
淳于芳的神色松弛很多,闻言看向赵有归,已经有以他为主的意思。
赵有归点头:“嗯。我要借用下这里的电话,与淳于芳去一趟村委。”
林语晨不明所以地笑:“你们去吧,我在这等你。”
赵有归要做事,没多想,同淳于芳一起离开。
林语晨掉头回淳于蓝家。男人蹲坐在小竹椅上缩成一团,压抑的哭声让人心生酸涩。
她忘记进来做什么,联想到前世。在医院病逝后,林兰香和林大宝是不是也这样难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一大伤悲。
淳于茛听到屋里的呼声,压抑悲伤。起身时发现林语晨,背过身抹掉泪后招呼:“芳芳同学,咳咳……进来……坐吧。”
“谢谢大伯。”林语晨听到里面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追在淳于茛的身后进屋。
昏暗的屋子里空气很差,一股久不见太阳的霉藏味。
一张木板床,边角露出霉烂的木头。铺着脏污的被褥,以及挣扎想要起身的女人。女人的头发蓬乱,脸色青白,透着病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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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黑白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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