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秋华欣慰地点点头，放人回去了。
江知照出了办公室，先去趟洗手间洗了把脸。
透过池台边的窗扉，还能看到散会后从操场回教室的人潮，让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上高一高二的那段时光，都已经过去五六年了。
吹干净手，他又摸出兜里的小册子，青绿色的封面上印着“光华大学选拔营”七个大字。
仿佛在诱惑着他。
江知照盯着看了一会儿，又将其收进了兜里，走出洗手间。
结果他刚踏出门，就碰到不知什么时候等在门口的宋彦。
江知照微不可查察地皱了下眉。
这人还不死心。
宋彦看见他出来，立马迎上来，说：“知照，这次考试的奖金……”
看来是躲不掉了，江知照心想。
他看向宋彦，这人眼里带笑，但江知照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算计，语气温和却不带任何感情。
他没记错的话，这次考试孟子辰刚好排在宋彦后面，孟子辰比起他更不缺这点奖金，果然还是原主太过妥协了，让宋彦形成了依赖。
既然摆脱不掉，那不如就换一个方法，让人主动放弃。
江知照便也摆出一个笑容说：“大家都是同学，既然你奶奶生病了，我们作为同学也应该去探望，这样吧，我们周末一起去看奶奶怎样？到时候我把奖金交给你奶奶。”
宋彦面色一僵：“不、不用了，医生说奶奶需要静养，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江知照有些为难：“那这些钱……” 尾音刻意拖长，等待宋彦的回复。
果然，宋彦接下来立马变了话锋：“我想了想，现在家里还能拿出一些钱，也、也不是那么急用，这次就算了吧。”
还有下次？
软饭男。江知照心里唾弃的暗骂一声。
也不知原主到底是看上宋彦什么了，学习赶不上自己，长得也没有谢秋好看。
“那行。”江知照垂下眼睫，掩盖眼里一闪而过的锋芒，随意道：“最近我家里也不太好，父母又给我带了个哥哥回来，要养三个孩子，挺困难的。”
“呵呵，是吗。”宋彦微笑，笑容不达眼底，“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我还要去办公室，先走了。”
江知照敷衍说：“那，再见。”
宋彦离开。
江知照胜利地呼出一口气，至少这次他的奖金是守住了。
正准备离开，就听旁边卫生间隔间门“咔嚓”一声开了。
然后一道身高腿长的身影逆光走了出来。等人走到门口，江知照终于看到谢秋那张神色平淡的脸。
两人尴尬地对视。
“靠。”半晌，江知照终于蹦出一个字，打破这份沉默。
他们三楼的班级不多，两侧走廊都有洗手间，所以平时在里面的人很少。
尤其这会儿，都到高三了，大家都抓紧时间复习，哪怕是大课间，也很少会有人出来。
江知照以为洗手间没人的，他才敢跟宋彦胡言乱语。
结果正主就在隔间里？？？
他没看见有人进出，所以谢秋只能是在他之前就在里面。
所以……“你全都听到了？” 江知照放平心态，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还把谢秋给堵在门口，也不让人走。
谢秋明显顿了一下，眼神向下，似在思考什么。
两秒后，他抬起眼，点了下头。
江知照双手抹了把头发，额前碎发被拂到脑后，露出整张光彩夺目的脸。
谢秋长得高，估摸近一米九，导致江知照只能仰头看着人。
“听到了什么？”
江知照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万一没听清呢？
谢秋说：“你说，”他停了一下，抿了下唇有些难言地看了江知照一眼，继续说：“家里多了个哥哥，父母要养三个孩子，很困难。”
“停。”江知照打断谢秋的话，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乱编的话，尽可能心平气和：“兄弟，咱们再打个商量怎样？”
他说得坦荡，脸上没有半点心虚的表情。
谢秋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江知照继续说：“刚才的那些话，你就当没听到行不行？”
他双眼微眯，细碎的阳光钻进眼睛里，透着亮，像在发着光，谢秋视线不自觉就被吸引了进去。
谢秋默默看了两秒，而后点头：“可以。”
随后将手伸进自己兜里，摸出一个灿黄色小包：
“这是我去庙里做义工拿的平安符，我觉得你更需要它。”
就连刚来不到一周的谢秋都看出江知照被班里某些人针对。
平安符做得挺精致，上面针线齐平均匀，却没有流水线的工业感，一看就是一针一线自己缝制的。
江知照好奇：“是你自己做的？”
谢秋没否认。
“行，我收下了。”江知照接过，小心妥帖地放到上衣口袋里。
上课铃声响起，两人便回了教室。
这节是凉班的课。
凉秋华抱着一沓试卷进了教室，“啪”一声拍在讲台上。
“这是你们所有科目的考试卷子，各科课代表过来发下去。”
下方还有几人窸窸窣窣，被凉秋华一个眼神射过去：“也就放了一周的假，你们学的就全都还给我了。”
那几个被盯住的人立马噤声，端正坐直，只是头还低着，不敢和班主任对视。
“这次的题虽然难，但所涉及到的知识点我们都讲过，看看你们做的什么……”
上方班主任在不断输出，下方所有人面如菜色，尤其是拿到试卷的人，看到上面鲜红的分数，脸色瞬间惨白，有几个女生眼眶霎时就红了。
都是明德甚至全市的尖子生，一个个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低的分数。
“尽管这次的题是你们有史以来做过最难的，但是，班里还是有考得不错的。”
凉秋华说完，视线往角落里瞥了一眼，然后只看到一颗毛茸茸的头，江知照正望着窗外不知发什么呆。
凉秋华一时心梗，深呼吸，开口：“就比如江知照同学，这次数学成绩是整个年级唯一一个做完且满分的。”
卷子顺着前排发下来，到木子良手里还有一张。他翻过去看了眼，“艹。” 一把拍到江知照桌面上：“快快拿走，我现在看不得这个。”
江知照指尖夹着试卷拖回来，稍一偏头就看到木子良那张试卷上醒目的‘90’分，也才刚及格。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决定闭上嘴，贴心地不再刺激对方。
“当然有些同学数学成绩挺好，但语文却只考了个及格，偏科极其严重，你说是吧谢秋？”
猛然听到谢秋到名字，江知照懵了一会儿，而后转过头去看谢秋的试卷。
最上面的数学卷子上写着‘144’，也就只扣了最后一道大题的分。
但谢秋的语文试卷——江知照还没见过。
他们语文试卷是最先发下来的，刚才他余光确实看到谢秋快速将一个白色东西藏进了桌肚里，但当时并未在意。
所以，谢秋这是在——欲盖弥彰？
这时凉秋华打开多媒体，将他们的成绩放了出来。
这次考试题难，所以整体分数比之前都低了不少，当然，除了江知照以外。
凉秋华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第一名的成绩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教书这么些年，还没遇到过在这种难度下这么高的分数。
江知照顺着排名往下翻，终于在三十名的位置找到了谢秋的名字。
所有科目分数都挺高，唯独刚刚及格的语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兄弟，原来你也这么厉害。”木子良惊叹，他刚好卡在谢秋后一位。
谢秋面上倒是一贯的淡定，从桌肚里找出那张被折了几折的语文试卷，鲜红的两位数还明晃晃的在最上面。
江知照挑了挑眉，撑着头朝谢秋试卷上努努嘴：“单科这个分在年级已经是倒数了。”
明德虽然有许多富家子弟，但得益于从全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名师，这些人的成绩也都不差，至少这些语言类学科很少有人下过及格线。
当然，理科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要不我给你看看？”江知照一时升起乐于助人的兴致，指尖点点两人相交的桌缝说。
谢秋没回应，修长的手指捏着试卷一角，指腹稍一用力，试卷就被摊开，不规则地搭在桌面上，
仿佛已经认命。
江知照凑近，倏然一股洗衣粉的清香扑入鼻尖。
这个香气很熟悉，来自谢秋身上。
他突然感觉心跳有些快。
第一页没什么扣分点，江知照正觉得奇怪，然后谢秋指尖一转，试卷就来到了第二页。
视线向下，作文给扣了一半的分。
“不是，你写啥了？” 江知照一时好奇，正想要看看，结果卷面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盖住，他差点磕到谢秋手上。
“没什么。”谢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明显不想让人看。
江知照便收回好奇心，翻了翻自己的语文卷子，看到作文题目才恍然，
他们这次的作文题目是关于家人的，谢秋——
谢秋写不出来还真不能怪他。
江知照当即打消窥探的想法，沉默地收回卷子。
……
“未来一年是你们人生中极其关键的一年，很多人的命运会就此改变。”
凉秋华这话是说给那些出生普通的尖子生，“一时的领先不算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同桌就是你们未来一年的搭档，大家要互相督促、互相鼓励，共同进步……”
“所以大家跟自己的搭档好好地握个手，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并肩作战。”
凉秋华还在上面鼓舞人心，微风从窗口吹进来，江知照感受着柔和的暖风，听到‘搭档’两个字时突然拍了拍谢秋手臂。
等到谢秋侧过头，只见江知照伸出右手，说：“你好，搭档。”
他眼里缀着星星点点的光，眼角含笑，嘴角上扬，似乎心情挺不错。
谢秋鬼使神地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
手心相贴，分不清是谁的体温更高，带着一股燥热，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滚烫起来。
一触即分，谢秋收回了手，攥紧手指捏成拳头，淡定地放到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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