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主干道往前走十几分钟就到本市最大的一片别墅区,江家就位于这片别墅区里。
江知照走到小区大门,门口执勤的保安见了他乐呵地打招呼:“小少爷回来了?”
江知照朝人一笑,晃晃手进了大门。
第一次到江家时他着实被这声“少爷”喊得脸红,还被江家人笑了好一阵。后来他才发现小区的保安对每个业主的孩子都称“少爷小姐”。
来来去去听得多了,江知照也逐渐麻木,甚至被人调侃一句“今儿怎么不脸红了” 都能轻松调笑回去。
江家别墅靠东,周围绿树成荫,房子少,也清净。正是盛夏,蝉鸣聒噪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知疲倦地舞动到生命最后一刻。
铁门吱吱呀呀打乱蝉鸣的节奏,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江知照进了门,正好能看到厨房里两个忙碌的身影。
别墅的厨房对着院子东侧,用一块透明玻璃隔着,显得视野通透。
“爸,妈。” 江知照没走正门,反而从东门进去,一转身溜进了厨房。
江母挽晚听到声音抬起头,手上切菜的动作不停,笑得柔和:“知照回来啦?快进去休息,等会儿吃饭。”
一旁炒菜的父亲江祁听见声响也也笑:“你哥哥前脚刚进门,后脚你就回来了,两兄弟还真有默契。”
江家主母挽晚曾经是一名科研人员,江父曾经是江家集团的董事长,不过现在两人都已经退休,将家业交给已经二十七岁的大儿子江知宴。两位退休人员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江知照应了一声,绕去客厅,果然见江知宴坐在客厅外的阳台上,靠在皮沙发里,白衬衣打领带,像是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换。面前开着电脑,似乎还在开会。
江知照过去敲了下阳台推拉门。
听见声响江知宴侧头,看到是他,严肃的脸上立马挂了笑:“回来了,去洗个手马上吃饭。”
“好嘞。” 江知照进了卧室,他的房间在二楼,与江知宴相邻。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现在已经能很好适应江家的生活,江家虽为淮城豪门,但家庭结构简单,全家人对这个小儿子更是疼爱,想来若非实在失望透顶,估计也不会放弃这个小儿子。
江知照放下包,换上家居服,进卫生间洗了个手,下楼时,大家都已经坐到餐桌边了。
他过去挨着江知宴,刚坐下,碗里就被夹了一块排骨,挽晚一脸心疼:“怎么感觉才上一天课就瘦了?以后中午还是让司机接回家里来吃吧。”
一旁的江祁跟着问:“知照大病初愈,每天上下学走路累不累?” 往江知照碗里又夹了一块鸡腿。
江知照看着堆得冒尖尖的碗,一时不知从何下口。
“爸、妈,” 江知照索性暂时放弃,搁下筷子,说:“不累,我最近身体虚,走路刚好锻炼一下,”又看挽晚担忧的眼神,“学校饭菜挺好,中午我还是在学校吃吧,你们也不用每天都做饭。” 顺手扯了下哥哥衣袖。
江知宴收到弟弟的求救信号,及时解围:“爸、妈,知照已经成年了,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肯定会说的,你们之前不说想去环游世界吗,公司和家里有我呢,你们放心去吧。”
两人还想再劝,但江知照态度坚决,又有哥哥在前面劝说,一顿饭下来,江家父母硬是没说动他一点儿,反倒将自己绕了进去,最后同意了江知照‘自力更生’的想法。
吃完饭,江知照回了卧室。
离开学只有不到一周时间,而他离开高中已经好几年,需要抓紧时间重新拾回忘掉的知识。
正看着书,房门就响了,江知照开了门,是江知宴在外面。
“哥?找我有事吗?”
江知宴进门,说:“知照,哥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江知宴比他大九岁,能有什么事需要他一起商量,江知照虽奇怪,还是随江知宴坐到沙发上,说:
“哥,你说吧。”
江知宴说:“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们江家一直在做慈善活动,几年前,我跟爸妈遇到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孩,那孩子成绩好、聪明,又有礼貌,这几年我门也一直在资助这个孩子上学。”
江知宴这么一说,江知照隐约想起来,江家曾经确实资助过一位贫困生,但那孩子跟他不在一个学校,两人也从来没见过。
江知宴:“那孩子之前留过一级,现在跟你一样上高三,我跟爸妈商量了,想把那孩子转来明德。”
江知照问:“他之前读哪个学校?”
江知宴:“就在本市的一所公立学校,那学校也不算差,但跟明德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那孩子成绩好,我看了,高中一直是第一名,考个TOP5的学校没什么问题,但来明德或许还能再往上冲一冲。”
“我没意见。”江知照摆手,毕竟并不会影响他学习。
“那咱们家庭会议就通过了?”
“没问题。”江知照点头。
“行,”江知宴起身,“那我们就找个合适时机到那孩子家里去一趟。”
……
说是合适时机,其实就在第二天。一大早江知宴就敲响江知照的房门,本以为会得不到回应,毕竟学生嘛,睡眠质量好,这会儿肯定还在做美梦。没想到几秒后里面传出清脆一声:“进。”
江知宴意外挑眉,一边开门进去一边说:“起得这么早?”
屋内阳光四溢,窗台前明亮的书桌边挺直坐着一个背影,穿着白色T恤,深蓝牛仔裤,正握笔写题,身后靠背上还搭着换下来的睡衣。
窗外阳光倾泻,像是在江知照发丝间跳舞。
“什么时候醒的?” 江知宴靠过去,余光瞥了一眼试卷,乱七八糟的符号看得他脑壳疼。
“六点,” 江知照看了眼时间,“下楼时你们都还没起来,我就做套卷子打发时间。”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嘛。江知宴不能理解,也不想回忆恐怖的读书时光,明智地选择退出:
“做完了下来吃饭,待会儿就去那孩子家里。”
江知照盯着试卷,随意点了点头。十几分钟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他在门口徘徊片刻,往单肩包里塞了本数学书。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得争分夺秒。
江家资助的孩子名叫谢秋,住在这一片的老城区,与江家在同一条主干道上,相隔大概十几分钟的步程。
越往这边走,周边的街道也就逐渐发旧,二十年前这一大片区域是淮城的主城区,现在一半翻修成了新城区,另一半仍保留着岁月的痕迹。
他们一路拐进一条向南的巷子,在里面绕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一个老小区前。里面只立着两栋七层的楼,小区门口的保安亭早已没了人,外面被贴了各种小广告和传单,楼前的空地上被依次划分了停车位。
外面看着虽旧,但里面的楼道还挺干净,是那种老式的步梯,楼梯也不算高。
“到了。” 江知宴走到三楼一扇绿铁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半晌,没声音。
“会不会没听到?” 江母疑惑,又敲了几下,里面仍没有动静。
“可能出去了。” 江知照靠在楼道灯铁栏杆上,被里面燥热的空气熏得流汗。不止他,江家其他人脸上也都出了一层薄汗。
这楼里是密闭的空间,只在每个相连的平台墙面上开了个小窗,空气都带着火辣。
一家人又等了一会儿,里面仍没有任何声音。
江知宴放下手机过来说:“刚才打电话那孩子没接。”
母亲懊恼:“昨天就忘了给那孩子说一声。”
这时一个老奶奶提着菜篮上楼停在他们对面那户大门前,目光扫过他们,说:“你们是来找小秋的吗?”
江知照指着绿铁门:“奶奶,您知道这人去哪儿了吗?”
“小秋暑假每天早上都出去,要到中午才回来,你们要找他得中午来才行。”
“谢谢奶奶,” 江知照目送奶奶进门,看了眼时间:“这会儿离中午还早着呢,爸、妈、哥,要不我们找个咖啡馆等吧。”
这会儿气温逐渐升高,热风一茬一茬地铺面而来,几人也有些受不了,江知照一呼三应,很快得到了大家共识。
他们找了个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咖啡馆,里面还挺宽敞,温度也适宜,整个空间是一个圆,岛台立在中心点。
他们点了咖啡,坐在靠窗的一角。
江知照抿了一口,咖啡并不算好喝,味道有些寡淡,他放下杯子,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一连片老旧的房屋。
“哥,当初怎么不把谢秋接到家里来。” 江知照撑着下颌问,毕竟他们家又不是没那条件。
江知宴摇头说:“出事时那孩子都已经十二岁了,不愿意离家。”
“就没有其他亲人了?”
江知照说完就见父母难言地皱了下眉,不解道:“怎么了?”
江母说:“倒是爷奶还在世,只是,” 似乎不愿意提起,“那孩子差点就被他爷奶给卖了,幸好被我们碰到救了下来。”
“不过那孩子只愿意我们资助学费,生活费这些都要自己去挣,我估计这会儿在哪儿做兼职呢。” 江祁补充。
江知照倒是没想到这人还挺有志气,越发对这人好奇起来。
但这会儿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江知照又坐了一会儿,等得无聊,想起今早上抓了本书,于是掏出被压瘪的书包,把书拿出来,对另三人说:“我先看会儿书。”
刚翻开,就听挽晚喊他:“知照,要不今天放松一下?”
江父立马附和:“是啊,上学期末的成绩我们看了,成绩还是很好的嘛,年级十一和年级第一也没什么差别嘛。”
江知照瘫着书本,有些无奈:“我没将上次的成绩放在心上,还有不到一周就开学了,我想再复习一下,还有开学考呢。”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宋彦的电话。
江知照一阵心烦,手指在挂断键上停了几秒,终于在铃声停止的前一秒接通。
“知照。” 电话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在外面吗?周围怎么有些吵。”
这会儿咖啡店的人多了起来,他们又坐在靠门边,人流来来去去声音嘈杂。
江知照起身往里走,找到一个靠库房的安静位置,这里只有熙熙攘攘几个人,还算安静。
“什么事?” 江知照僵硬着声音问,顿时后悔接了这通电话。
那边沉默两秒,说:“想问问你这几日怎么过,要不要一起出来上自习?”
宋彦说的上自习,不是在学校,而是在校外每小时几十元的豪华自习室,不仅提供免费饮料水,还有一日三餐售卖,之前原主曾带宋彦去过,一天就花了上千,那不是去自习,是去散财的。
江知照划着手里的教材,刚才他没注意把教材也给连带过来,平静地说:“没空,这几天要和木子良打游戏。”
那边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又沉默几秒,蹦出一句:“还是要好好学习……”
身后轰隆推过一辆满载的推车,将手机那头的声音隐去。
“什么?”江知照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灌满耳朵的嘈杂远去,宋彦又说了一遍:“好好学习……”
“服务员在哪儿,你们这是什么服务态度。” 尖锐的吵闹声又一次将另一头的声音隔绝。
前面那桌的男人似乎是炸了毛,梗着红脖子大吵大闹,吸引了周围全部的目光。
江知照深吸口气,久违的胜负欲上来,他今儿还就要听清宋彦到底说了什么。
“你等会儿。” 他往旁边走,准备再找个安静的地方。
他路过那桌,突然那男人一手扬了过来,江知照来不及躲闪,被往后一推,撞上了身后的服务员。
“哗啦——” 一声,像是瓷杯翻倒的声音,江知照脚下一趔趄,差点跪下,被后面伸出的手稳稳立住。
但手上脱了力,课本摔到了地上。
那男人懵了,粗红的脖子收敛了些,没好气地问:“你谁啊,挡在这儿干什么。”
江知照动了动腿,脚底像踩到水般垮垮地响,他一低头,就见原本干净的地面上被咖啡染成了褐色,而咖啡上面,躺着翻开而凌乱的课本。
手机那头还传来烦心的问候:“知照?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江知照摁熄屏幕,中断通话,遗憾他最后还是没听到宋彦最后的那句话。
那男人看出江知照的穿着,被他倏然挎下的脸吓到,指着他身后:“不是我,是他撞的。”
江知照嗤笑一声:“感情刚才伸过来的不是你的手?”
那男人否认:“我刚才没有碰到你,跟我没关系。”
江知照懒得跟人扯,指尖点着门框上的摄像头,说:“不如去警局里再说。”
男人哑然,脸上冒出冷汗。
“知照,” 江知宴听到声音,想到刚才自家弟弟往这边走,赶紧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江知照抻了抻刚才被打湿的衣角:“没事,被碰瓷儿了。” 他捡起被打湿的课本,正要离开,哪儿知江知宴目光越过他看向身后,
“谢秋?你在这儿兼职?”
江知照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
身后的服务员穿着员工制服,手上端着泼倒的咖啡杯,一身小麦肤色,露出的手臂紧实有力,比江知照高半个头,正低头看着他。
“谢秋?” 江知照轻声,这人,不就是昨天放学篮球场上那‘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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