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亭湘没能起来跑步。
不是起不来，而是因为前一天蛙跳之后，腿好像废了——弯不下去也抬不起来，尤其是上爬下蹲，真真是要人半条/命。
班上几乎所有女生都中了招，于是大家见面第一句话便是互表同情：“你还好吗？”
“高仁高真是个狠人！”杨沐沐无比艰难地弯着腰把屁/股挨到凳子边缘，脸上五官在变形。
黄彩希严重同意：“是，不愧为清中冷王！”
冷王是他们给高仁高的爱称，不知道最早是谁给他起的，总之就这样一届又一届传了下来。
何亭湘担心的是下午体育课怎么上，她们周二周三周四各有一节。按照眼前的疼痛程度，她们恐怕再也经不起折腾。
何亭湘说出了她的担忧，杨沐沐回得有气无力：“……下午的事就让它留在下午吧。”
下午的体育课就这样在不期盼中来临。
高仁高按照惯例集合、然后宣布上课内容：“今天练习仰卧起坐，”大家暗暗松口气，他冷不丁作了补充，“要在双杆上进行。”
“……”众人面面相觑，“双杆上怎么做？”
高老师废话不多说，直接来了个标准示范：“坐上去，双脚并拢伸直，然后勾住，最后下腰卷起。”
“这也太难了吧。”
“躺平地我都爬不起，这在杆上更……”
“……”
女生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高仁高假装没听到，眼神对着人群一扫：“都看懂了吧，男生先来，每人三下，完成后剩下的时间自由活动！”
“yeah！”男生们欢呼，一个接一个爬上、卷起、跳下、离开。
轮到女生了。
何亭湘是女生队伍的第一个。她最擅长的体育项目就是仰卧起坐，信心是有的，但是双杆太高，她上不去——
“去那边搬几块砖过来！”高仁高喊住即将溜走的体育委员。
“遵命！”男生踩着风火轮完成使命。
有了五块砖头的辅助，何亭湘得以顺利上了杆。坐好后，身体仍觉不自在，她微微调整了下姿势，在反复确定脚部勾紧了对面的单杆后，何亭湘终于准备后仰。
结果高老师的惊天一喊，又把她给吓了回去。
高仁高大声命令她：“手放开。”
何亭湘两只手本来就害怕所以才紧紧抓着单杆，现在可好，两只手更是不敢放了，可是手不放，腰怎么下去……何亭湘急得满脸通红。
……
“你下来，”高仁高面无表情地说完，转向人群，“下一个！”
下一个是方芸朵，她三两下就成功了，下来的时候笑靥如花。
到杨沐沐了，她胆子大，但是重心不稳，刚爬上去就直接从双杆中间掉了下来……沙地瞬间凹出一个坑。杨沐沐表情扭曲，把新伤旧痛化作一声又一声的“哎呦哎呦”，那凄惨劲儿，吓得后面的女生更不敢上了。
她们互相推搡着躲到队伍后面，场面有点失控。
高仁高厉声喊：“躲什么躲，每个人都要完成！继续下一个！”
胆子大的被推到了队伍最前头……剩下的悄悄地站到了何亭湘旁边……
高仁高面色十分难看：“你们几个，不打算完成了是吧？”
“老师，我真得害怕，可以不做吗？”
“老师，我也怕。”
“不做的跑五圈！！”
惩罚小分队再一次组队成功。
*
何亭湘把这些告诉许小语的时候，心里难免委屈，觉得高老师铁面无私，太不近人情。每个人的体能不同，做不到应该被体谅被鼓励，怎么尽是惩罚。
“可是，我觉得高老师人挺不错的。上学期期末他还问我需不需要复习资料，要的话可以帮我打印。”
“真得吗？”何亭湘忽而一想，“会不会是因为你体育比较强？”何亭湘知道许小语是运动会短跑高手。所以才会这样问。
许小语笑了笑：“我不知道，可是刚上初一他就对我挺照顾的了。”
“很明显吗？”
“嗯，他平时看到我都会笑，问学习问生活，”许小语想了想，才说，“……像是怕我突然不念了一样。”
何亭湘从来没看到过高老师笑，他上体育课时脸总是绷得很紧，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十分严肃，摆足了“老师”的样子。所以她很难想象高仁高对着许小语笑是怎样一种笑。不过为什么他只对许小语笑呢。
何亭湘觉得不对劲，所以问：“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许小语点头：“所以我没要那些复习资料，平时也尽量疏远他……我觉得他可能也知道了，后面他没再问我需不需要帮忙，看到我好像也刻意回避了。”
“那就好。”
说完高仁高，何亭湘想起了晨跑的事，“你早上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跑步？”
许小语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说：“可能不行，我要早起干活。”
“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那你要一个人跑吗？”
何亭湘：“嗯，我体育太差了，有点担心明年中考体育成绩不好。”
“那你要加油哦！”许小语为没能陪何亭湘感到抱歉，但是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关切地叮嘱她，“现在天亮得越来越迟了，你如果出门早，记得带上手电筒。还有别跑小路，跑大路，大路有路灯，安全些。”
何亭湘是吃过亏的，所以一早想好了，“我早点上学，去学校篮球场跑。”
“这样也行。”终归安全些。
何亭湘说跑就跑，第二天吃了早饭，天刚蒙蒙亮就出发去学校。虽然只是初冬，但是清晨的温度也低，尤其风一吹，那扑面的冷会把冷颤得直哆嗦。
何亭湘的手拿着书和笔，一直露在空气里，冻得快要没知觉了。她把校服袖子拉长，将手缩到袖子里，然后隔着袖子抱紧怀里的书和笔……可，还不够，还是冷，她只能抽出藏好的一只手，捏着校服领子，把它从后往前一整个拉高，最后把半张脸都藏进去。
这样的天气极考验人，小路上除了用扁担担着走的菜农，再无一人。正因如此，何亭湘才敢把自己套在校服里。
到了街上，身体总算暖和了点。何亭湘把脸和脖子从外套里伸出，畅快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沿着街边一路走到学校。学校大门开着的，她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小卖部那边有光，不知是否因为入了冬，清亮清亮的。
灯下的人背对着何亭湘坐着。
她认出了那个背影，是小卖部的阿姨——她左手油饼勺，右手筷子，动作娴熟，忙个不停。一旁的铁架子上油条已经炸好了，金灿灿地斜靠在一块儿，旁边新加入的油饼正往下滴着油。
冬天的烟火气总是令人安心。
何亭湘撒开脚步就跑。
结果才一圈就累停了。她心跳加速，跳得很快，感觉快要呼吸不上来。
“你这样不行。”
背后有人走近，何亭湘吓得忘了喘气。等看清来人，立刻站直了身体，她的心砰砰砰地在跃动，面上却竭力装着没事一般。
“跑之前要先热身，可以先喝一杯温水，如果吃了早饭要等半小时才能跑，还有你来得这么早，能保证睡眠吗？”
条条中，不愧是体育老师。
她没敢抬头看人，低声支吾着说：“……能。”她每天晚上九点关灯，沾床就能睡着，自认为睡眠质量还行，应该符合体育老师说的能保证睡眠的意思？
高仁高只是建议，并不是批评。他知道学生们背地里喊他冷王，明面上也有很多人怕他。他不想吓到晨跑的何亭湘，没再多说，走到一旁开始热身。
何亭湘站在原地，假装还没休息好，一直等着。
——等到高老师热身结束，迈开大步跑出去，在白雾里画出动影。何亭湘决定不然今天先这样吧，她实在没有和老师一起晨跑的勇气。
书笔放在大门口进来的石阶上，她轻声走过去拿。弯腰，起身，不期然看到了拾阶而上的万辉。两人的目光一上一下，安安静静就对上了。
万辉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装，从清晨里走来。
他脚步微顿，静静凝视石阶上的何亭湘。吓得何亭湘一秒钟都不敢逗留，抱紧怀里的书——跑了。
万辉勾唇，他就没见过这么害羞的人。
不过，她怎么也来这么早，难不成她也加入了篮球队，还是说清安的篮球队还配有后勤？
……哪种都不大可能。
万辉撇撇嘴，继续上前。
起得早，饿得早，他急需补充能量。所以一只脚刚入大门，便右拐着去了小卖部。买完小肉包，直接站在门口吃，一口一个，吃得倍儿香。
视线前方，何亭湘正在上楼梯，爬得笨拙且吃力，像在跟自己较劲。
万辉吞下最后一个小包子，觉得嘴巴干，又回店里买水，付完钱，突然就想到了周由中说的——“那谁快要缺水而亡了。”
周骗子就是周骗子。
人明明好得很，上楼梯都能两层两层上，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亡”的惨样。
万辉拧开瓶盖，仰头一口气灌了半瓶，目光不自觉投在刚刚何亭湘消失的最后一层阶梯上。他终于发现为什么她看起来如此笨拙吃力了——何亭湘的手从上楼梯后就一直紧紧抓着栏杆，最后几层几乎是吊着栏杆爬上去的。
高老师不是坏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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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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