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青徒步许久,终于到了小姑姑坟前。
好久没来了,前阵子先是彦儿生病,后是周诺出事,她足有两月不得空。这坟头久未有人打理,长满了草,荒荒凉凉的。
小姑姑的坟和另外一个坟连在一起。那座坟里埋的是个陌生男人,他们说这是小姑姑的阴间丈夫。
魏如青不认。
她只拔小姑姑坟上的草。
拔了没几下,眼神倏尔一滞——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她忙探头细细地看。
脚印?
新鲜的,在浅草地上留下了别处带来的湿软黑泥。
魏如青的心霎有一滞,心道坏了,难不成真有人来小姑姑坟前堵她?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原本有好多话想和小姑姑说,这下子却不能好好聊了。
魏如青三下五除二拔干净草,点上香烛,摆上贡品。
“小姑姑,我过得很好,你在地下不必担心。我想通了,如今换了个活法,竟是自在得很……你且再等等,我一定帮你迁坟。”
她说着话,轻轻抚摸着手上的银镯子,心头随之涌起一阵伤感。
这银镯子虽戴在她的手上,却是小姑姑与良人的定情之物。小姑姑临终前将它给了自己,请她将来将她物归原主,愿良人放下旧爱,另觅佳偶。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都没有消息,恐怕早已黄沙埋骨。
魏如青心头怆然:“战事未了,定是通信不便,他才一直没有消息。小姑姑,我会一直替你等着他的。至于那些对不起你的人,”
她用力地抿了抿唇,“我一定会让他们跪在你的坟前,给你磕头认错。”
可惜不能好好聊会儿天,魏如青只挑了重要的说,很快就原路返回了。
进了城后,她顺路买了些汁水丰满的果子,带回去给同僚们尝尝鲜。
回到闵国公府,刚带着果子走进花园,还不等她招呼,花奴们一见到她就直瞪眼睛。
“你怎么才回来啊!”
魏如青笑着说:“挑果子去了,喏,大家快尝尝的,都是最新鲜的。”
花奴们看着她,却没一个来接果子。其中一个叹气道:“李管事正找你,窝着大火呢!”
魏如青迷茫:“找我?”
“你不是负责那四盆‘烈火骄阳’么,今儿过了午,李管事去查看,发现有一株居然已经半死不活了!”
听得这话,魏如青狠狠一皱眉。
不可能!
那几株花虽然名贵,可也不是特别难养,否则李管事不可能把它们放心地交给自己。
魏如青自认有能力照顾好它们,今儿出门的时候,花儿还好好的呢。
一定是有人动手脚了!
她为了留下来,最近实在是太冒尖儿,平日里大家说笑之中,偶尔便能听出来淡淡的酸味儿。
她向来敏锐,早就感觉到了。可这次她不想退让,反而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因为别人不高兴,就像以前那样委屈自己。
让是不可能让的,但为了打好关系,她这不就掏腰包送果子吃么。
万万没想到,不过是比别人做得好了点儿,人家就可以对她下这种黑手。
实属是她大意了。
魏如青连忙放下果子,小跑着回花房去。
花园里的花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收拾了工具。反正今儿也忙活得差不多了,走,看热闹去!
魏如青刚到花房,就看到李管事站在里头,黑沉着脸朝她瞪过来。他面前放着一盆红色的花,正是那半死不活的“烈火骄阳”。
此花名贵,之所以得此名,是因其花瓣形似火焰,热情艳丽。前些日,这几株都结出了花苞,透过薄薄的绿皮,已经能看到里头红艳。
可眼下,那花骨朵耷拉下去,已成枯萎之貌。
“还不快来看看你干的好活!”李管事指着那花,看她的眼神像夹着刀子。
魏如青上去仔仔细细地把这花看个清楚——叶子枯黄,尖儿上甚至已是半干,花苞颜色暗淡甚至发黑。
半晌,她心头凉凉,确定了一件事——
“救不活了。”
李管事:“我看也是。”满脸失望,“你自己想想怎么交代吧。”
这个品种的花一共四盆,进苗的时候就确定是要送到女眷院儿里的,老夫人、夫人以及两位姑娘一个院儿一盆。如今少了一盆,老夫人和夫人那里必然是要送的,余下的一盆,要说不送给哪位姑娘吧……
这二位之间本就尴尬,如此岂不挑事。
且不说如何罚魏如青照看不力,单说余下这花怎么分配,就让李管是头大。
平白生了这样的事,他很难不想把气撒在魏如青身上。
花奴们陆续凑到花房外头看热闹,一边啃着魏如青买回来的果子,一边小声地议论着。
那么多双眼睛,盯得魏如青心里发怵。她尚不习惯成为视线的中心,一直以来,她都安静地站在后面。
她暗暗地握了握拳头,压下心头的慌乱。
世人相争,不过是为了赚口饭吃,可这争得也太难看了。她想要留下来,除了干好自己该干的,竟还得过防小人。
以后,可要千万小心了。
魏如青仔仔细细地将那盆花看个清楚,眸光微微地一颤,发现盆里的土湿润得不合理。
此花喜阳,不惧暴晒,她走之前特地把花搬到阳光充足的地方,都这会儿了,泥土绝不可能还这么湿润。
她赶紧看了看另外三盆,果然见泥土都比这盆干燥。
“李管事,这花可是又浇过水?”
李管事白她一眼:“呵,你看管的花,你倒来问我了。”
魏如青:“这水不是我浇的!”
李管事:“啧啧啧……你的意思是,有人把它浇死了?笑话,就算是水过多了,这才半天工夫,还不至于死成这样。”
问题的关键,难道不是有人不经她的同意,碰了她负责的花儿么。
不过,李管事说得也有道理,浇水是不可能浇死的。
挤在窗外的花奴们窃窃私语着。
有说魏如青马虎的,有说魏如青到底年轻,经验不足的,当然,也有好奇到底是谁浇水的。
魏如青顾不得他们说什么,她拨开土,眯着眼睛观察,却并未在土里发现任何异样。
根焉了,但还没有烂。
“嘶……”指尖感觉有些痛。
她皱了皱眉,倏地想到什么,捻起一点湿土便往嘴里送。
太咸了!
魏如青眸光忽闪:“这土里有大量的盐,有人用盐水浇它!”
今日给小姑姑坟头除草,她为了赶速度,不小心弄破了手指尖儿。方才手上的伤口触碰到高盐的泥土,被刺得很痛。
找到原因了,她霎时松了半口气。这花并不是因她倏忽而死,是被盐水浇了。
冥冥之中,是小姑姑在保佑她吧。若非手指痛这么一下,她紧张之中,根本想不到盐这个东西。
李管事立即也听明白,霎时严肃了脸:“谁干的!自个儿给我站出来!”
窗外刚还在看热闹的花奴们霎时噤了声,一个个的低下头。
这个说,一直在花园忙。
那个说,自己不曾来过花房。
还有的说,自己就是个挑水的,一早上没碰过花。
七八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像都有人证证明自己的清白。
闵国公府很大,李管事也不可能时时盯着什么人在做什么事。可往大了说,出了这样的事,也算是他管理不善。
他略略斟酌,对魏如青道:“他们都不承认,你既然能发现线索,可有能耐把那找死的揪出来?你若是没法子,也只能按你照料不善处置了。”
魏如青皱了眉头。她委实没想到,一个管事,竟能把调查的事儿甩给她,自己落个轻松。
“可是……”
李管事打断她:“我这儿可不是星罗司,祖上十八代都能给你查清楚。”
说着,竖起三根手指,“我忙得很,给你三天时间自己查,查不出来,你走人。”
荒唐!
魏如青咬了咬牙,不甘心地又把那盆花翻来覆去地看。
李管事挥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不必三天!”
魏如青突然朗声喊道,众人迈出的脚又缩了回来。
“我现在就能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她直起腰,笃定道。
李管事顿住脚步,眼底浮现几分好奇:“哟呵,说来听听。”
魏如青指着花苞:“看这里!盐水不可能让花苞死得这么快,而有一个东西可以——”
她略有一顿,“蛋清!定是有人往花叶上抹蛋清,然后在被发现之前,把花苞擦干净!”
李管事皱了眉:“鸡蛋清?”
魏如青:“对!如果只糊鸡蛋清,根系则死不了,如果只浇盐水,则没那么快让这花儿显露枯败之象。倘若花要等到送出去之后才萎,那就达不到嫁祸的目的了。所以,嫁祸我的人,同时用了盐水和蛋清。”
李管事扯扯嘴角,颇感意外:“这点儿细枝末节,竟也没逃过你的眼睛。”
那是自然,魏如青自认有几分观察的本事,毕竟从前很是需要这桩本事来讨好身边的人。
这花叶上,分明还残留了一点不易觉察的蛋清,干透之后反着光。蛋清糊在娇嫩的花苞上半天时间,足以将之闷坏。
她继续说道:“蛋壳可以肥土,所以厨房的蛋壳都会往咱们这儿送。而蛋壳磨碎之前,必须先清洗蛋清……李管事可知,这几日是谁清洗的蛋壳?”
李管事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谁处理的蛋壳,谁就可能收集蛋清,往这花上抹。”
魏如青抬眼,扫了眼还没离开的同僚们。有人听得认真,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则埋下了头。
“怎么不可能呢!这四盆花,我是一样照看的,为何独独死了这一盆儿。我猜,动手的人要么是怕事情闹大,要么是想让李管事你为难,要你去得罪二位姑娘中的一个,目的倒不是为了陷害我。”
这话说得李管事脸黑下去。
魏如青知道,这事儿若只着眼在自己身上,李管事未必上心查。方才已经看出来了,他就是个不想麻烦的人。
可若此事牵扯到他自个儿身上,他就一定会把背后这个混账揪出来。
李管事脸颊抽动:“好!好!好!”
他突然地扭过头,厉声喝问,“近三日都由谁负责清洗蛋壳,统统给我站出来!”
这声喝问之下,有三个花奴战战兢兢地挪出人群。
魏如青终于能松口气了。
李管事指着他们:“都老老实实给我站好,等会儿我一个一个审问,是谁干的绝不轻饶!”
话毕,再次看向魏如青,“至于你,既然是有人加害,便不罚了。只是,这花儿毕竟是交给你负责的,我不管你今儿是否轮休,今儿出了事你就得担着。待过几日这花儿开了,你去送,没送到的那位,你自个儿去请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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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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