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他们吃完饭已经下午三点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了，他们先开车去码头附近，然后乘船去海岛。
这个季节的晚上是可以看到蓝眼泪的，温止陌提了两扎啤酒，坐在沙滩上，和顾夜白一起吹着带着水汽和微咸的海风，看人们三三两两地走着，大多是情侣，亲密无间的耳鬓厮磨，旁边有乐队演奏着抒情音乐，在昏暗的光线下，衬托的温止陌的五官也没有那么有攻击性了，平添了一份宁静。
温止陌微醺的状态下是脾气最好的，酒精可以抚平他躁动的情绪，落日还带着最后一点余晖，照在人们身上，渡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浪花卷起泡沫，轻轻拍打着岸边，弥漫着淡淡的海盐味，脚下是细软的沙粒，人的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宁。
顾夜白伸手开了一瓶酒，刚递到嘴边，温止陌捏住他的手腕问道：“你的身体能喝酒吗？”
顾夜白愣了一下，轻声说：“偶尔喝一点没关系的。”
温止陌犹豫地松开手，忍不住用余光看他，还是扭头说：“你最多喝三瓶啊。”
“好。”顾夜白脸上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
其实顾夜白以前一直是一个很爱笑的人，只是自从和温止陌在一起之后，烦心事太多了，他也算是被威胁着和他在一起的，强扭的瓜不甜，这几年就很少从他脸上见到真心的笑容了。
温止陌很喜欢看顾夜白笑起来的样子，如春风和煦，千年的冰山仿佛一刹之间融化，坍塌崩裂。
温止陌灌了一口啤酒，起身轻吻上去，把酒渡进顾夜白嘴里，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挲，四瓣红唇紧贴在一起，缓缓喘息，温止陌抬手扣住顾夜白的后脑勺，让他紧贴着自己，由浅入深，他被吻的喘不过气，像挣脱却又被抱得更紧，像是要被揉进温止陌的胸膛里。
太阳彻底熄灭了，现在能看到一层层散发着神奇蓝色荧光的蓝眼泪，好似满天星辰散落，闪烁着绚烂的光彩，浪漫唯美。
这时候，左边突然围了一群人在起哄，温止陌循声望去，见了鬼了，海岛上居然有人算命！
“我们要不要去算一下？”温止陌问。
“你还信这个吗？”顾夜白半信半疑。
“看看吧，说不定准呢。”温止陌有点感兴趣。
那是个长发道士，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五岁上下，用一根木发簪把头发高高束起，带了个斯文的圆眼镜，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块有八卦纹样的布，布上放着乌龟壳和六个古钱币，看起来有模有样。
见到有人过来，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一个缺口，温止陌走到长发道士面前蹲下，问道：“小兄弟，你这是怎么算的？”
那道士看了一眼温止陌和顾夜白，说道：“你二人命运羁绊已久，连理枯荣，生死之事早已不由得你们了。”
温止陌一惊，连忙问道：“意思是我们不会分开吗？”
那道士摇摇头说：“命运轮回，吉凶自天定。”
顾夜白也是一头雾水，但是那小道怎么也不肯多说了，哪怕给钱也不愿意算，他们只好作罢。
“这道士真是奇怪，我第一次见有钱不赚的人。”温止陌奇道。
“也不一定准，卖弄口舌罢了。”顾夜白叹息道。
天色渐晚，温止陌联系了私人船只要他们过来接人，不过多时，就看到一座豪华快艇停靠在岸边，快艇有三层，一层是海景外景，一层是沙发躺椅，一层有两间独立卧室，想要吹外面海风的，船舱外面也有区域可以躺着，船舱内有静音设计，他们在船舱内很优雅的吹着空调，吃着小食和软饮就到了码头。
温止陌刚和顾夜白下游艇，突然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他接起电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瞳孔猛的放大，脚步一顿，浑身如遭雷击。
顾夜白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紧张起来，见温止陌挂了电话赶忙问道：“怎么了？”
温止陌嘴唇颤抖着说：“我哥出事了。”
温父病了这些年，陈妍又是那样靠不住，温止陌的所有事情都是温念之一手操持着，说是长兄如父，用来形容他们一点不为过。
“我把你送到附近可以打到车的地方。”温止陌说。
“嗯，好。”顾夜白抿了抿嘴，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问。
顾夜白思索了一阵，还是决定开口，“那个……你哥他怎么了？还有你喝酒了能不能不要开车，很危险…虽然现在很晚了没人查。”
“流感引发的心肌炎，现在人在icu。”
顾夜白说：“感染性病毒心肌炎吗，普通的急性心肌炎的话比较轻，如果是爆发性心肌炎就会比较危险。”
“是爆发性的。”
顾夜白倒吸一口冷气，爆发性心肌炎死亡率足足有百分之八十。
顾夜白在前面的十字路口下车了，但是他就算回家了估计也睡不着，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他明明和温止陌没有半分感情，他现在就应该回家洗漱躺下。
半个小时的车程仿佛走了一天那么长，顾夜白就握着手机等着温止陌回电话，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自己是很厌恶温止陌这个人的，今天难道是喝酒喝多了吗，居然开始关心起他来了，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就仿佛被揪起一块一样始终落不下来。
他始终觉得，温止陌对他只有□□上的**，仅此而已，对他是没有半分真情的，所以顾夜白也在强行克制自己，不能爱上温止陌，虽然温止陌脾气暴躁了点，那方面强硬了点，但是别的时候对顾夜白真的没话说，顾夜白有的时候还真的有点心动过，但也仅限于有点。
回到家开了灯，琥珀先来迎接顾夜白，喵呜喵呜地蹭他的裤腿，顾夜摸了摸琥珀的毛发，给琥珀又添了点猫粮，就去洗漱准备休息了，这时候接到了武言秋的电话，顾夜白心头疑惑，这人是温止陌的混混兄弟，家里也挺有钱的，平时一起开跑车炸街，这时候给他打什么电话。
“喂，怎么了小言？”
对面背景很杂乱，依稀能听到那边在说：“白哥！你快过来一趟！陌哥被车撞了很严重！就在三院！”
顾夜白行动一滯，大脑嗡的一声，药也没顾上吃，抓起钥匙就往门口跑，连忙用手机打车，半天叫不到车恨不得一路跑到医院。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夜空中挂着几盏稀疏的路灯，看不见月亮，下着茫茫小雨，顾夜白上车就催促司机“现在路上也没什么车，你快点开，有急事！”
司机连闯了三个红灯，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医院门口，顾夜白几乎是跑着去的楼上，温止陌人还半清醒着，温止陌见到顾夜白想要坐起来，但是他浑身插满管子，肋骨断了几根，心有余而力不足，顾夜白按住他，坐在床边，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喝酒不要开车，你还是自己开车过去的？”
总之顾夜白见人还醒着，觉着没什么大事，就出门准备去问一下医生，温止陌见他要走，一下抓住他手腕，说：“这就要走吗？”满眼委屈地望着顾夜白。
顾夜白无奈道：“我只是去问问医生，不走。”
温止陌觉得有点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挂水的缘故，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顾夜白熬的晚了心脏有些不舒服，吃了应急的药，就坐在温止陌床边陪着，温止陌毕竟年轻，伤筋动骨也只是几个月就可以恢复，不用担心有什么并发症，真正让人担心的是温念之，爆发性心肌炎，很严重的一种病了。
温止陌迷迷糊糊醒了，对顾夜白说：“顾夜白……我喜欢你…..你就是我唯一的….”顾夜白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俯身帮温止陌腋了腋被角，又在温止陌脸颊轻轻落下一吻，看着仪器上跳动着正常的数字，顾夜白也开始在手机上搜索骨折病人的护理指南。
窗外的雨似乎下大了，传出淅淅沥沥的声响，顾夜白起身去把窗户关上了，雨水敲打在窗户上响起闷闷地声响，虽然吃了药，他的心脏还是钝痛着不舒服，顾夜白靠着墙打了个小盹，就梦见温止陌不行了，全院的医生都来了。顾夜白吓得惊醒，捂着心口难受了一阵，看到眼前温止陌还好好地躺在面前，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又吃了一颗药，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六点了，再过一会主任该来查房了，他索性不睡了，就等着温止陌醒来。
过了一会，顾夜白快等不住了，医生终于来了，仔细检查了温止陌骨折的地方和他的体检报告之后说，做个小手术固定一下肋骨位置，之后需要住院十天左右，待病情得到控制后即可出院。
温止陌也醒了，说就是有点疼，别的没什么。毕竟是年轻，多根肋骨骨折，皮下气肿，居然也没什么事。
顾夜白几乎一夜没合眼，出门着急也没带每天吃的药，现在心脏砰砰直跳，心慌的厉害，有些喘不上气，温止陌看他脸色发白，问道：“怎么了？你——”
顾夜白底声咳嗽，打断了他的发言：“你没事我就先走了，你哥那边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顾夜白上了出租车才敢猛的咳嗽，攥着的纸巾已经浸满鲜血，他不能再这样消耗自己的身体了，不然估计都撑不到高考就要去做手术，到家之后他赶紧吃了药，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慢慢平复着错乱的心跳，顾夜白心里烦得很，他越来越琢磨不透他们二人的关系了，他内心就好似沉浸万年的冻土居然开始回温，冰封的湖泊开始有了裂痕。
他觉得自己就应该把所有的时间精力投入到高考上去，以他的成绩足以上一个非常不错的大学。
顾夜白越想越乱，干脆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被子一裹，整个人缩成一团，把脑袋埋进柔软蓬松的枕头里，这样会让他很有安全感，得到暂时的放空。
顾夜白恍惚着睡着了，梦到窗外下着冰冷潮湿的小雨，又是这样一个雨夜，他母亲被父亲按在沙发上打，挣扎着摔碎了桌上的几个玻璃杯，激起一阵噼里啪啦，叫骂声，哭声此起彼伏，他母亲跪在地上求父亲放过她，癫狂着发出凄厉的惨叫，头发被拽掉了一地，满脸是血的她眼神绝望地拿起玻璃碎屑，毫不犹豫地割向自己的手腕——
顾夜白浑身颤抖着惊醒了，十年了，他还是会经常做这个噩梦，浑身浸满湿冷的冷汗，他冻地打了个哆嗦，起身去开窗，江南的雨真多啊，外面居然真的在下小雨，顾夜白关掉空调，窗户大开着，此刻窗外只剩一点昏暗的日光，下雨的傍晚格外宁静，只能听到风拍打树枝和沙沙的雨声，晚风吹起窗帘，吹乱了顾夜白额前的碎发，顾夜白觉得窒息和压抑之感如潮水般把他淹没了，他一个人被黑暗包裹着，是无法挣脱的束缚，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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