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一步步来。”
赵芸竹又捏了颗葡萄，塞进嘴里，见温辛已经将碗筷收拾好，“走吧，送你回家。”
“啊？不用的，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可以了，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芸竹。”
温辛以为，赵芸竹在表姐面前说的要送自己，只是让表姐先离开的一个借口。
况且，这也不在合同约定范围内。
赵芸竹没说什么，散下了头发，在紧身的运动T恤外面披了件马卡龙蓝的衬衫。她走到玄关处，取了车钥匙换鞋。
见状，温辛默默收好背包，跟到门口，“那麻烦你了。”
盛夏的夜风都是燥热的，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仿佛城市流动的脉络，光影不知疲倦地扫过挡风玻璃。坐在副驾上的温辛，脸部明暗交错。
车内温度适宜，女歌手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延展陈旧岁月中的气息。赵芸竹葱白的手指落在方向盘上，随着旋律敲击，似乎享受其中。
温辛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跃着……
前车的速度降了下来，刹车灯亮了一片，导航提示“前方有事故，请谨慎慢行”。赵芸竹轻转方向盘，娴熟地变道。
车子缓慢移动的过程中，赵芸竹打破了安静，问起：“温辛，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表姐一起生活的？”
温辛回答：“十二岁。”
“十二岁？”赵芸竹回想着，“那时候……蒋一和我刚毕业，我回老家工作了几年，怪不得没见过你。”
……
没见过吗？
汽车驶入隧道，一瞬间灯光如昼。温辛把脸往车窗处偏转了一些，略显失落的神情无处遁形。赵芸竹正在聚精会神地开车，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等你姐出国以后，你一个人住？”
“嗯。”温辛顿了一下，看向正前方，“我租好了房子，也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言语之中，没什么起伏的情绪。
赵芸竹转头看了她一眼，镜框后的长睫扑闪两下，眸中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赵芸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单纯的眼睛了。光鲜亮丽的成年人，披着价值不菲的西服套装，逐渐转变为套着精致外壳、追名逐利的动物。
温辛这样的性格，太容易吃亏，怪不得蒋一要担心。
车子驶出隧道，两侧的路灯高高悬起，就快抵达目的地了。如果不堵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不算远。
“温辛。”
“嗯？”
温辛被叫到名字，下意识坐正了身子。
“今天，辛苦了。我在家务方面，真的没什么天赋。”
“不客气的。”温辛的脸上露出很浅的酒窝。
车子抵达温辛的公寓楼下，停稳后，赵芸竹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贴心地打开了车灯。
“谢谢你送我回来，芸竹。”温辛的手触碰上安全带的卡扣，“晚安。”
“嗯，晚安。”
咔——
卡扣动了一下，却并未顺利打开。温辛皱了下眉头，又按了一下，依旧毫无反应。再次尝试着往上拉了一次，还是锁得死死的。
赵芸竹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怎么了？”
“安全带，好像……解不开？”温辛有些心急，不管怎么试，卡扣都纹丝不动。
“别动，我看看。”
赵芸竹向她侧身，低下头，仔细查看起来。
上次过年回家，她小侄子在车上玩了会，估计那时候被他戳坏了。后来车上一直没坐人，赵芸竹也就没留意。
松软的长发散发着健康的光泽，赵芸竹身上残留的香水味，萦绕在温辛的鼻尖。
“卡住了。”赵芸竹试了一下，也没有拉开。
温辛紧张地缩靠在椅背上，低头看向那乌藻般的长发，一动不动。第一次坐芸竹的车，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耳边的长发散落下来，盖住了墨黑的眉峰，也挡住了赵芸竹的视线。因为感受到手里的卡扣有松动的迹象，她并未松手，勉强透过发缝看向那金属扣。
温辛伸出了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两秒。
随后，一枚指尖落在赵芸竹的眉尾，小心翼翼地向后扫去，指腹沿着耳廓缓缓落在耳垂处，那缕头发便服帖得夹在了耳后。
赵芸竹下意识抬头，肌肤上还残留着温度的轨迹，眼睛捉到了一点车内的灯光，直直折射进温辛的眼底，带着点防备。
“咔哒—— ”
卡扣松了，安全带“咻”得一声，撞向车门侧边，发出一记沉闷的声音。
好像，一粒石子在夜里投进了湖泊，只泛开不起眼的涟漪和轻不可闻的闷响。
笑意在温辛的脸上漾开。
“我学的对吗？”
前方有车驶来，灯光明晃，照进温辛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让赵芸竹无来由想起秘书林恩家里的那只聪明边牧，做完指令之后就是这样的眼神，等着主人夸奖。
她坐回原位，清了清嗓子，“嗯，不错。”
赵芸竹暗灭了车灯，狭窄空间内的光线瞬间被抽空。
“东西拿好。”
“周六见，芸竹。”
温辛下车，关门时，一阵热风趁虚而入，扑在赵芸竹的脸上。赵芸竹透过深色的车窗，看她背上双肩包，影子在路灯下拉得越来越长。
天气预报今夜有雨，气压偏低。
赵芸竹坐在车内，那阵风也吹热了她的耳侧。胸腔里的氧气缺乏，心跳略快，赵芸竹收回视线，用力呼吸了两口。
暴雨来临之前，总是有点闷。
温辛往家里走去，手上的微小动作不足以让路灯照亮。
拇指在安抚触觉被放大的食指。走着走着，就扬起了嘴角。
下次，不知道会教些什么……
身后还没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温辛想回头再招手说声再见。转身的同时，亚灰色的汽车滑进深夜。
车子向小区门口驶去，却并未拐上马路。
车行的营业时间还未结束，虽然副驾常年空着，赵芸竹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想着把那不太灵光的安全带锁扣修理一下。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要载人的。
等待维修期间，她踏进了隔壁的水果店。
即将关门的水果店，迎来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顾客。
“老板，有葡萄吗？给我拿一份。”
正在柜台后刷短视频的女人立马起身，扭着圆润的身材迎上来，指向了店内靠墙的陈列台，“美女，有，有！要哪个品种的？你看看，这些都是。”
赵芸竹扫视了一遍，指了指和方才吃的颜色最相近的一款。天热没胃口，买点水果，可以明天带到公司当午餐。
老板提了一串品相不错的，问她觉得如何。赵芸竹随意看了一眼，点头。
在称重的时候，老板自来熟地闲聊，“之前没见过，第一次来我们家吧？你不知道，今天我家葡萄卖得可好了。下午还有个小姑娘，把店里所有的品种都买了一遍呢！”
赵芸竹又看了一眼摆放葡萄的区域，绿的、紫的、红的，摆满了货架。
“买这么多？”
老板笑开了颜，“可不是么！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模样的姑娘，一定很爱吃葡萄，一次性买那么多。我开水果店都十几年了，还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顾客。”
“……”
戴眼镜、学生模样。
赵芸竹耸了耸眉毛，抬手捋了下头发，对老板笑了笑，“看来您家的葡萄真的很好吃。”
老板把那袋葡萄递出来，在收银设备上输入收款金额。“那是，绝对好吃的。来，给，三十六块二，给你算三十六得了，好吃常来啊！”
赵芸竹打开支付码，笑着应了一句，“好。”
“对了，这一小盒清洗过的，和你手里的品种一样。是客人点了外卖又取消订单的，也一同给你吧。”
老板自说自话地把手边的小盒子塞进了赵芸竹手上的塑料袋里。
“谢谢。”
走出水果店，赵芸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栋公寓楼，提着葡萄去取车。
返回途中，一路畅通。
赠送的葡萄被重新清洗了一遍，倒进了餐台上的果盘中。入口时，没有温辛买的那份清甜。新加入的葡萄又被一颗颗拨了出去，留在了透明的玻璃小碗之中。
公寓内，温辛站在厨房里，剥了一颗刚洗过的紫色葡萄吃。
“唔……”
好酸。
温辛不由自主眯起了眼，抿着嘴，艰难地将果肉吞咽下去。
随后，将剩余的葡萄塞进冰箱。关上被填满的冷藏室，取出手机，将下午带给赵芸竹的葡萄品种记在了备忘录上。
晚上吃了宵夜，赵芸竹给自己增加了一些运动量，结束时已经汗意涔涔。柔软的毛巾挂在脖子上，赵芸竹拉伸完才去看手机。刚才运动的时候，有新的微信消息进来。
赵芸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
点开，却是哆啦A梦。
一个PDF文件发了过来。
温辛：【双方签名的电子版协议，请惠存。鉴于表姐提前知晓我们的关系，不会再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故本协议今日起正式生效。合作愉快，芸竹。】
……
比手底下的人汇报工作还要官方。
赵芸竹喝了口凉白开，回复。
芸竹：【转人工……】
芸竹：不是工作消息，也和工作消息没差多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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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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