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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疴瘵

“滴答……滴答……”

水牢中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断垣残壁上时不时下坠的水滴落入深潭,断续无章,泛起一圈涟漪又顷刻消失不见踪迹。

每一声好似从遥远的山峦重叠处悠扬传来,隐入耳中不甚清晰,让人不禁思忖疑惑这声音是否真实存在。

幽邃不见底的深潭中央有一石台,偌大的石台之上匍匐着一男子,他口唇皲裂,衣衫褴褛衬着他的瘦骨嶙峋,似水中浮萍,堪堪望去身形竟险些比女子还孱弱,口鼻艰难地吊着难以察觉的气若游丝,一动不动如将死之人。

偏了偏了,一切都偏离了当初所设想的轨道。

忽地这黑幕笼罩的水牢中现了一束突兀的光亮,“孱羸浮萍”依旧脸贴石台板没抬头,但他知道来人是方士瀛,毕竟,只有他有资格如此明目张胆地踏入此地。

此时携着光亮而来的方士瀛正是仙界中大名鼎鼎的夏侯夷则三魂中的“地载”一魂在人间历劫时的名字。

瘫在地上的瘦削男子不就是闻歆!

刚刚的那束照进水牢里犹如窥见天光的光亮缓缓靠近闻歆,一点点移到他脸上时,他听见对面传来寒霜入骨般锥得人心尖疼的声音:“不过才几日,怎么已经成了这幅模样?”

闻歆不答,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士瀛继续道:“之前千方百计想要对付我的时候你就该想到,”声音的主人伸手掐住闻歆脖颈,“该想到……你也会有今天!”他固执又狠厉,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

闻歆反驳他:“我没有设计害你,我说了没有!”

然而方士瀛大概是倔驴代表,听不进去丝毫。

“……”吼完这一嗓子已经用尽闻歆的气力,他胸口起伏不定,口鼻抽吸着,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再辩解什么,只剩沉默。

水牢中唯一被方士瀛点燃的烛火,不长眼的刺啦刺啦跳动了几下,妄想打破平静。

结果是,方士瀛掐住闻歆的手又紧了许多,他像提一个木偶般扣住对面人的脖颈,“你不是最会使伎俩么,还有什么花招,继续。”说罢,他却又忽然松手甩开了闻歆,没有一点征兆。

当是时,整个水牢铁链碰撞石板的声音盖过了寂寞的水滴声。

闻歆重重跌落在石板地面,猛地呛出一口血。

他心道:“真是个疯子……”

猛烈咳嗽几声后闻歆才艰难地撑起身子抬头看向那张阴鸷的面庞。

和夏侯夷则一模一样的脸,明明该是那样世无其二,郎艳绝绝,却没有了从前的温和儒雅,取而代之的是凌厉且生人勿近,身上穿的也不似从前素色的衣袍,而是雍容华贵的玄色绣金广袖。

站在面前的是闻歆从小就敬仰的季白哥哥,却也不是,现在这副皮囊下的灵魂不是什么高洁出尘的季白上仙,现在面前的人是方士瀛,是这天地间由“疴瘵”重新孕育出的大妖,不久后就会祸乱六界致使生灵涂炭的大妖。

闻歆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小时候如兄如父的季白上仙带他修行,谆谆教导,不厌其烦给他讲授心法秘诀的画面。

越是回忆,越是揪心。

尤其是当“两张脸”重叠时闻歆更不免心口发酸。

他终于认命地闭了闭眼,两瓣干瘪的唇微微裂开一条缝隙,吐出几个字:“我输了……”

像对自己说的,又像对方士瀛说的。

方士瀛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输了?输了!你把我当赌局还是什么!”他对闻歆怒吼道。

他今日格外暴躁,连带着闻歆一同遭了殃。

没有等到闻歆的回答,等到的是闻歆挣扎着一步步爬向他,卑微地拉起他玄色广袖的一角,然后小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方士瀛本想甩开他并朝他喝一声不要装成这幅可怜兮兮譬如丧家之犬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心头一动,终是没有那样做。

他任由闻歆这样拉着自己的衣角,好整以暇地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仅求你最后一件事。”闻歆强调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如若有他人在场,那听在旁人的耳中会显得更加凄楚。

方士瀛顺势掀袍一腿跪地蹲下,抬起闻歆的下巴,食指在他的面颊上摩挲了几下,比起先前的暴戾,竟然有了一根头发丝那么点的温柔,“求,就该有求的样子。”

闻歆听过,将方士瀛的衣角握紧了些,手背已经青筋泛起,本也该一身傲骨的仙界翘楚此刻却摇尾乞怜,他轻如蚊蝇的声音响起:“求你让我去……”

话说到一半,一只巴掌大的火鸟飞进水牢。

来的时机如此凑巧,有点故意打断闻歆的话语的嫌疑。

此鸟通体发红,因其周身被烈火灼烧,却没有化为灰烬,它的双目却极为清明,所过之处羽翼扇动落下莹星点点,如夜空一颗明艳的火流星。

它飞至方士瀛身侧靠近他的耳旁。

闻歆抬眼只瞥了一眼便觉得这只火鸟有些眼熟,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按理说,他应该从未见过这只火鸟。

不知火鸟说了什么,待它扑棱着翅膀飞走后,方士瀛顾不上闻歆,直接甩开他还揪住自己衣角的手准备离开。

见状,闻歆忙用尽浑身力气往前挪了些,石板地上立刻被蹭上了他的血迹,活像一副才刚作成的血腥丹青墨染。

他发出最大的声音叫住欲走之人,“方士瀛!我真的只恳求你最后一件事……”吐出来的字句有枯朽之势。

闻言,方士瀛顿住,不过仅仅那么一刻,他的身影便逐渐模糊,快要消散时才回了闻歆一句:“看本座心情。”

话音落,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这漆黑之中,水牢又只剩颇有韵律的水滴声不明所以地奏着不算凄悲的乐章。

方士瀛的离开,连带着水牢中仅有的一丝光亮也一并带走,刚才刺啦作响的烛火也安静下来,只剩一缕无味的余烟。

“看本座心情”这五个字似乎还淡淡飘散在冷湿晦暗的幽暗中。

闻歆苦笑了一下,侧躺蜷缩起双腿又抱紧自己的胳膊,尽量少的让周围的冷气侵入体内。

现在能让方士瀛如此急匆匆赶回去的恐怕只有那位叫谢羽澜的姑娘,那位可是救过方士瀛的命,是让方士瀛如今哪怕成了为祸六界的大妖也还放在心上的姑娘。

闻歆这才在心里自嘲道:“刚刚是如何觉得方士瀛能够应允什么的呢?真是丑角不自知。”

别说什么最后一个请求,以方士瀛对他的误会,不立马杀了他恐怕都该用仁慈形容了。

只是他临走时那句话……

闻歆承认他因为“看本座心情”这五个字还对方士瀛抱有一丝希冀。

“希望谢羽澜姑娘的到来能让大魔头心情好些。”闻歆低声喃喃道。

他心情好些,或许真就会答应自己这最后一个请求了。

闻歆又困又累,昏昏欲睡,但也只能强撑着,他怕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若这次死去,他便只剩一次重来的机会。

或许也将不再有机会。

因为闻歆当时是借了将死之人盛齐扈的身体魂穿而来,现在这具身体并不是他的,他不能保证如果方士瀛不答应自己去往太虚之境的请求,现在这具肉身中的三魂是否能直接脱离躯体回去本体。

留给他的只剩——不确定。

在水牢里只有无尽的长夜,闻歆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败,全凭最后的执念在吊着一口气,直到他终于要坚持不住了,没有等来方士瀛答应他的请求,等来的是一条口谕——行刑。

只叫行刑之人代为口传,他甚至舍不得费一点笔墨。

闻歆彻底绝望。

临死前,那行刑者还不忘嘲讽几句:“谢家姑娘好心美言几句也没能留住你的命,王做的对,像你这样心肠狠毒之人就该是这样的下场!王从前就是太心慈手软了!”

是了,心尖宠谢羽澜能让方士瀛心情变好,却也能让闻歆身死。

对于此,闻歆倒是不知缘由。

闻歆只道是自己糊涂,竟然忘了谢羽澜憎恨他,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他没想到谢羽澜真就狠到想要他的命。

他活这一世怎么也想不明白谢羽澜是如何恨上他的。

多讽刺,闻歆在别人眼里竟然比那滥杀无辜的大妖还“心肠狠毒”,这被别人设局而定的“狠毒”,他多冤呐。

不过这会儿他该对自己反唇相讥:蠢笨如斯,连如何想办法解释清楚误会救自己一命都做不到,何来脸面说他人?连自己也没保护好,如何保护天下人?

凡人如此渺小,渺小如现在的闻歆,没有了法力的他手无缚鸡之力,多少次似乎都处于任人宰割的境地,自觉形如沧海一粟。

所以大多数普通人总爱趋炎附势,追求金钱名利,权利财富,只有这些能够让他们更加强大。

而他们其中一些追捧方士瀛这大妖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方士瀛是他们的“王”。

闻歆第一次通过太虚之境魂穿回到多年前拯救季白上仙地载一魂的任务就此宣告失败。

他死于凌迟。

行刑者是专门培训过的,不到最后一刻一直吊着他的命。

他是被杀死的,亦是被活活疼死的。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闻歆都不明白:方士瀛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要千刀万剐……

一切的一切,始于千百万年前。

六界初始,天地混沌。

直至天帝征战六界,一统神界功德无量,乃自称为“天祖”,一时风光无限,而后其顺理成章统领其余五界,改其背绳墨之景。

世间短暂地出现过一时河清海晏。

天地,合气之自然也,若天地合气,则万物自生。

太易之上为太初,太初后得太始,于是太素得生,故太素者,质之始也。

气、形、质具,疴瘵由是萌生。

上古有一大妖正乃“疴瘵”所化。

传说此大妖集世间千万种病痛苦难为一体,初现世,野火丛生,尸横遍野,江河倒流,草木皆枯,六界再度陷入鸿蒙。

天祖何其悲悯,不忍神界之下芸芸众生受此苦难,遂率众天神迎战此大妖。

战况激烈,不知更迭了几个春秋,终于在一个鹅毛漫天飞舞的寒冬,天祖封刀挂剑,双方以一命偿,战火乃熄。

银装素裹适时地掩埋战场的狼烟与污血。

待到来年春鸟啾啾时,万物复苏,终于有活人之气道花成蜜就,给人以无事发生依旧岁月静好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少年后的瞳日山,一高一矮站着两个身影。

矮的身影正是闻歆,他先开口问:“师父,天祖那么厉害,为何率领了众多天兵天将与之抗衡却还是身死的结局?”

彼时,他还是一个稚气未退的男童。

高的身影一头白发,蓄了长长的胡须,和他的头发一样雪白,他慈祥地拂过闻歆的鬓发,“疴瘵所化的大妖不同于靠吸食天地间日月精华而生的妖怪,只要这世间有疾病痛楚,疴瘵便不会灭,天祖以自己的身躯一命换一命也只是压制住这大妖而已。”

闻歆眼睑微垂,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问道:“既如此,不算真正消灭了大妖,未来或许会有第二只疴瘵所化生的大妖再回来,是吗?”

老人摇摇头,声调降低了些,本就苍老的声音更加枯朽不可雕,“师父也不知。”

当年是数以万计的天神和天祖在血拼后又以身躯为沃土,掩埋了那只大妖的疬气,这才使得千百年来再没有大妖出世横行六界。

倘若有一天因为某些原因,先烈的身躯无法再压制蠢蠢欲动的疴瘵,也许真的会有下一个大妖出现。

“可是他们总说……”话到一半小闻歆突然顿住,脸上写满懊恼,一时的嘴快不知如何收场。

但老人看向他时便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于是接上他的话悠悠开口:“他们总说邹芜仙君上可通神界,下可入冥府,天地间人神仙妖乃至幽冥鬼怪无不知晓?”

他眼巴巴望着比自己高半截的白发老人,这老者正是仙界赫赫有名却常年不现身的归隐派代表——邹芜仙君,片刻小闻歆后实诚地点了头。

邹芜仙君笑了,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闻歆从他脸上看到的是释然,果然开口的语气也如他的表情一般,他吐纳了一口气才道:“阿歆不是也常听别人说一句话,谓‘天机不可泄露也’,师父我或许有些本事,这世界万物多少都知道些,但那层天机至今依旧没能堪破,若真如他们所言那样,师父我早就得道飞升了,如今为师是再没有当初的精力继续去探寻个中缘由,或许此生修为也就止步于此了。”

听过驺芜仙君的话后小闻歆不知在想什么,看着眼前的深林掩映随着那云雾飘渺晃了神,思绪愈发悠远。

自从天祖神陨,神界再无任何生灵可以踏足神界。

众生挤破脑袋也想飞升,若成功须得“天覆”、“中腰”、“地载”三魂皆于人界历劫成功,一旦飞升成神,便是现今这世间唯一的神,下一个“天祖”。

人界佼佼者修行成仙,仙界佼佼者才可继续修行成神,可这千百年来竟是没有一人得以飞升成功,险者,亦有不成神反堕魔之例。

不曾想多年后小闻歆的一番话竟然成了真。

此时的闻歆早已褪去了男孩儿的稚气,不再需要抬头仰望他的师父驺芜仙君,不过迎接他长大成人的“大礼”却是接踵而来的大妖再次现世。

任谁也想不到这只大妖竟是最有可能成神的季白上仙——夏侯夷则,他是天之骄子,仙界最看好的奇才,其三魂中的“地载”历劫时竟出了意外。

本该寄众人希望于一身,成功飞升成神后佑泽一方,整治六界混乱僵局的夏侯夷则偏偏魂魄最有灵也具自我意识,相应的就是最有可能发生“叛变”的魂魄,稍有偏颇,就有可能墮魔为妖。

好巧不巧,正是夏侯夷则的地载一魂已然应验了闻歆当年所说的“或许会有第二只大妖回来”一言,作为邹芜仙君座下唯一的弟子,闻歆自是毅然决然担起挽回这一切的责任。

“此一去,万事皆需小心,师父不想给你压力,但你须明了,上古经书典籍记载归墟太虚之境只有两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师父会在太虚之境等你。”这是邹芜仙君最后的嘱托。

闻歆郑重地看向师父,虽心有不安但没有表现出分毫,有千言万语咽进了肚子,到嘴边只剩几个字:“徒儿谨记。”

归墟太虚之境是当年天祖留给后人的转圜之地。

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三魂归于太虚之境则可养护,最重要的一点,它可以逆转外界时光,而身处此地可以规避外界的光阴流逝。

就这般,闻歆留下自己三魂中的一半养护于太虚之境以防万一,另一半去往由归墟之力造就的时间回溯的人界寻夏侯夷则三魂中的地载一魂,企图改变他这一魂最终成为大妖的局面。

人间两年的光景如白驹过隙,闻歆失败,故有了他的第一次身死。

夏侯夷则的“地载”,也就是闻歆口中的疯子方士瀛,终究还是成为疴瘵所化生的大妖。

由于夏侯夷则的一魂已堕入无间为妖,相应地,其余两魂“天覆”与“中腰”也随之散去。

逆转时间又如何?

还是没办法改变结局……

闻歆在濒死前极度痛苦时差点自暴自弃。

什么第二次机会,他根本就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为什么非得是他?就不能是别人吗!

为什么!

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

我好痛!真的好痛!好痛……

飓风席卷狂浪般的叫嚣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逐渐归为平静,最后湮灭零散为霜雪裹挟的碎片一片片扎入心口,终是冰封了热血涌动的心。

他讨厌现在的自己,曾经那个和夏侯夷则并肩而行的天之骄子,口中从不言失败的闻歆,已经因为人间走这遭褪去一身傲骨,变得自卑而敏感。

他明明只是套了一副别人的皮囊生活,却好似真的历经了一次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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