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医师退下,太后敛容道:“赵修媛,你尽心伺候圣上,哀家自然欣慰,但你身为嫔妃,并不只是伺候好圣上就行了,生儿育女也很重要。
“既然你承宠最盛,就更应该尽早诞育皇嗣,为皇家开枝散叶,这才不负圣上对你的宠爱以及哀家对你的期望。”
赵芷雨窘了,太后的考验来得猝不及防啊!
老实说,身为后宫嫔妃,她对诞育皇嗣这一责任完全缺乏自觉性,整天只盼着与卫暄腻歪,压根没想过要生娃,真的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按理来说,只要当了嫔妃,都是希望尽早怀孕生皇子,好得皇帝器重,让位分蹭蹭蹭地升上去,即便人老珠黄也不必担心失宠无所依。
再说,即便皇帝早一步仙去,只要她诞育过一儿半女,就可以留在后宫当太妃或太嫔,不必担心被送去怀仁寺当尼姑。
可她就是没想过这事儿。
她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随时都有得罪人的危险,若生了娃,让她教坏了孩子,那可怎么办?
而且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卫暄也并不在意她能不能给他生孩子。
因此,这事根本就没有提上过日程。
没有听到赵芷雨应声,太后有些不耐烦:“赵修媛,记住哀家的话了吗?”
赵芷雨向上苍祈祷一声,然后开口:“这个事情妾控制不了啊。”
太后拧起了眉头:“你不愿意诞育皇嗣?”
“妾没有这个意思,如果圣上有这个需求,妾也是愿意的,”赵芷雨道,“只是,就算妾想怀孕生子,妾也没办法说到做到啊。”
“哀家问了彤史,这半年以来,数你得的恩宠最多,最近一两个月,你更是独占圣宠,”太后道,“就这样还不能怀上,你叫其他宫妃如何自处?”
底下的嫔妃表情各有各的精彩,大多数人都想立即为太后鼓掌,希望她的训话不要停下来。
就是这个时候,赵芷雨作死道:“妾也不知道该叫其他宫妃如何自处,这个事情实在超出了妾的能力范围。”
那些想为太后鼓掌的女人,当即就变成想叫太后打她。
太后当然不会为她们胖揍赵芷雨,她才不关心她们呢。
“哀家想说的是这个吗,哀家想说的是皇嗣的事情!”
“这就更不好说了,妾的祖母说,女人生孩子是看缘分的,就像妾的母亲刘氏,就是跟孩子缘分不够,嫁到赵家后五年都没能怀孕,可妾的生母蓝氏,才入了偏房两个月,就怀上三哥了。”
其实她也没说错什么,可太后就是被她气到了,总觉得她故意跟自己作对。
“要是你怀不了,就把机会留给别人,别占着皇帝,影响皇家血脉的延续!”
这话让不少人吐气扬眉,诸如汤充仪、范婕妤、杨美人等人,简直想将这句话鎏金嵌银,往赵芷雨的脸上甩过去,似乎完全没有想起来,自己承宠好几年也不曾怀孕的事情。
赵芷雨听了太后的话,觉得为难极了:“这事妾真的是无能为力,圣上要妾侍寝,妾不能赶他走啊!”
太后暴怒:“好呀,竟敢顶嘴,你以为有皇帝宠着就了不起了吗,以为哀家不敢收拾你了吗,马上出去罚跪两个时辰!”
今日大概是汤充仪她们这一年来最快乐的一天,走出寿安宫时,她们还装模作样地向跪在地上的赵芷雨,投去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所谓同情的目光。
方宝林走得最慢,磨磨蹭蹭地跟在众人后头。
等其他人走远了,她停下来悄声对赵芷雨道:“姐姐去树荫下吧,等会儿日头升高了,这里会很晒的。”
赵芷雨感谢她的提醒,挪了位置。
另一头,卫暄一回到玄央宫,就听说了赵芷雨在寿安宫被罚跪的事情,当即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匆匆忙忙就赶了过去。
刚到寿安宫,他就看到树荫下跪着的赵芷雨。
他疾步走到她面前,便见眼前的人儿抬起头来,眉尖微蹙,欲言又止,湿着眼睛看着自己,叫他差点就想将人捞起来,直接抱回去。
可这里是寿安宫,他不能在明面上违背太后的意思。
“且等朕一会儿,朕很快就能带你回去。”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对他的信赖。
卫暄顶住了,深吸一口气就进了殿里。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带着胜利的微笑出来了,向赵芷雨伸出了手。
赵芷雨很想上前握住他的手,可她跪得太久了,昨晚的后劲还没过去,现在又跪了半个时辰,腿软膝盖疼,还没站起来又要倒向一边。
她是有鸿雁扶着,可问题是,鸿雁也同样跪了半个时辰,并不顶用。
卫暄立即上前搂住她。
“伤到腿了?”
“没有,妾只是腿软,”赵芷雨的脸微微泛红,“陛下不要搂着妾了,这里还是寿安宫。”
卫暄真想敲她的脑袋:“腿都走不了了,还在顾忌这些?”
回到和乐宫,冯医正和女医已经等候多时了。
自从去年为赵芷雨针灸治脑子,冯医正就再也摆脱不了和乐宫,只要赵芷雨有什么头晕脑胀,太医署就会派他过来。
原因很简单,赵芷雨的战绩太辉煌了,没有人想栽进去,而冯医正熟悉她的情况,加上人品老实医术高,大家便将这个烫手山芋塞给他了。
不过赵芷雨身体很好,这次即便跪了半个时辰,也没什么大碍,冯医正只给她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便安全撤退了。
至于膝盖上的瘀青还有女医为她上药。
按摩上药的时候,卫暄就在旁边看着,给经验丰富的女医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赵芷雨只管躺在榻上享受着,忽见卫暄俯身问她:“那里要不要上药?”
她一时没听懂:“哪里?”
卫暄眼神意有所指:“昨晚那里。”
赵芷雨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瞬间羞红了脸。
“不用。”
“真的不用?不要忍着。”
“真的不用,没觉得痛。”
她快速瞄了那女医一眼,见她只专心给自己按摩,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才舒了一口气。
等女医离开了,卫暄仍留在这里陪着她。
他们让其他人退下,两个人就坐在床榻上,挨着围屏说话。
“陛下,您是怎么让太后娘娘同意您带走妾的?”
“也没什么,朕只将母后对你的所有不满都揽到自己身上,她便不好再指责下去。而且她也累了,不想跟朕争辩太久,她不放你,朕就待着不走,她都没办法睡回笼觉了。”
“可错的是妾,不是陛下呀。”
卫暄搂着她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说错了,事实刚好反过来,她没做错什么,所有的问题都在于他。
身为皇帝,专宠一人本来就是错的。
可他管不住自己,他就只想要她。
赵芷雨靠着他的肩膀道:“陛下,要不您下次别赶来了。您救了妾,太后娘娘可能更不喜欢妾了,过后还得再罚,可是妾不想每次都烦到陛下,也不希望陛下因此被太后娘娘责怪。”
卫暄轻笑一声:“太后不喜欢的不是你,她不过是想借着你让朕不好过而已。就算没有你,她也会想出别的法子不让朕过的舒心。”
赵芷雨愣了一下:“这是为什么?”
“因为朕不是她的亲儿子。”
当今非太后所出,这个事情所有人都知道。
可现在听卫暄这样一说,再联想其他,赵芷雨才突然明白了。
在他当上皇帝前,大祁原本是有太子的。
只是在夺嫡斗争中,太子被害了。
惨剧发生后不久,先帝驾崩,最后是卫暄登上了皇位。
卫暄尊称先帝的皇后,即现在的太后为母后,却不是太后亲生的。
他是宫妃生的八皇子,原本还只是个闲散王爷。
先太子才是太后亲生的。
那时候赵芷雨年纪还小,只听说了大概,虽也吃惊,但到底没有想得很深入,也没有多上心。
皇位争夺自古有之,只要不影响到百姓,再怎么血腥都不过是宫墙之内的风云变幻。
再说,赵家从来都没有拉帮结派,不管哪个皇子赢,哪个皇子输,都不会殃及他们,赵家男儿只需要守住边关,打赢战事就可以了。
事隔多年,如今再回想这个事情,很多之前让她觉得奇怪的问题都骤然变得显浅,甚至根本不需要细想便能明白其中缘故。
不管哪个女人,亲生儿子被人害死了,对她而言都是巨大的打击。
而当这个女人是曾经的皇后,看着其他宫妃所生的孩子继承了原本属于自己孩子的皇位,这种滋味更是百般难受。
每次只要看到卫暄,太后就会想起她那个死去的儿子。
卫暄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她的儿子死了,他应得的一切都被这个人取而代之了。
即便她明白儿子的死与卫暄无关,她也不可能疼爱卫暄。
这与理智无关,与家国礼法无关。
这是人之常情。
赵芷雨看着卫暄那双曾经让她觉得冷漠,如今却只给她温柔的眼睛,轻轻问道:“陛下,您想念您的母妃吗?”
卫暄模棱两可:“还好吧,朕和她也没有多亲近,她很少抱朕,都是乳娘在照顾朕。在朕的记忆里,朕小的时候,她总是将时间花在镜奁前;后来朕长大了些,她的时间又花在了吃药和治病上。”
他说这些时,语气很平淡,似乎并不在意,可她听了,心里很不好受,禁不住替他心酸。
他本该是游戏阳光的夏花,却屡屡遭遇寒冬,结上一层白霜。
而凌霜之下,他的枝叶依然柔韧,只需足够的温暖,便能恢复生机。
她握上他的手,他察觉到,也回握了她。
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静静不语,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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