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芷雨被太后劫走了。
当卫暄匆匆赶来寿安宫想捞人时,他只看到了一个太后一个李尚宫,还有一个给太后按腿的女医。
他装得淡定,问候了太后,又看似随意地问道:“儿子听说皇后派了赵修媛给母后侍疾,怎么没见她侍奉在母后身侧?”
太后也看似随意地回答:“她心意诚挚,愿意给哀家抄佛经,祈祷哀家早日康复,哀家便让李尚宫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让她专心抄写了。”
卫暄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儿子不懂了,若赵修媛只顾着抄佛经,又怎能贴身伺候母后?”
太后幽幽道:“哀家喜欢清静,倒也无须她太贴身。”
不想要她贴身伺候,却又不让她陪着他,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卫暄有些沉不住气了:“若母后只需要她抄写佛经,她在哪里抄写都可以,又何须留在寿安宫?”
太后淡淡道:“她性子乖巧,哀家瞧着就喜欢,就想留她下来多瞧瞧。”
卫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太后看着他的样子,感觉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畅。
“陛下这是怎么了,难道哀家病了,想从陛下的嫔妃中间挑个顺心的人伺候几日,陛下都不愿意吗?”
这场败仗卫暄是吃定了。
他不能直接抢人,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只能先认输。
离开寿安宫后,他要半夏尽快打听出赵芷雨被藏在了哪里。
这大概是半夏伺候皇帝以来,接过的最艰巨的任务了。
寿安宫有李尚宫看着,一个眼线也插不进啊!
皇帝焦躁难耐地离开了,而就在距离他不到一百步的一个小房间里,赵芷雨正埋头奋笔抄佛经。
累累经卷堆在案头,洁净的宣纸也叠放得如同玉枕。
太后没有说要抄多少卷,每卷要抄多少遍,赵芷雨只得一直抄下去,一卷一卷。
这是一项不设终点的任务。
到了晚上,赵芷雨带着酸痛的胳膊来到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刚刚吃饱,面前的食案都还没端走。
赵芷雨看了看那些吃剩的食物,忧心地道:“太后娘娘,早上许医丞不是说了您要戒口吗,要避开辛香、生冷之物,甜腻和油腥之物也不宜吃,膳食要以清淡为主。”
她指着一盘被挖去一勺的糖醋鱼道:“这是甜腻兼油腥之物,是不能吃的,您想吃鱼的话,可以换成清淡一些的乳酿鱼。”
没等太后说话,她又指着一碗酪浆道:“酥酪和饴蜜也别吃太多了,这些食物本来就甜,还要添蜜,妾担心您的身体受不了。”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太后立马叫了起来:“哎呀这些盘盘碗碗怎么还不拿下去,做个事情都磨磨叽叽!”
几个宫女立即上前端走食案,房间一下子变得干净又宽敞。
赵芷雨感觉出太后不喜欢她的提醒,只好不说话了。
太后擦了嘴,漱了口,坐直身子,正起脸色就问:“哀家让你抄佛经,都抄了多少?”
“抄了五卷。”
“拿过来看看。”
赵芷雨的劳动成果送到了太后手里。
太后拿起来一看,眉头就歪了。
“你的字怎么写成这样?都没练过书法?”
赵芷雨底气不足:“没练过。”
其实她的字很工整,一点都不丑,只是笔法稚嫩,过于均匀圆润,看着就像是孩童写的。
太后拿起潘宝林抄的佛经,递给赵芷雨看:“你瞧瞧,人家写的字和你写的字,差别有多大。”
赵芷雨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手端庄秀丽的字,不是自己的字可以媲美的。
不过她没有自卑。
不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嘛,从小到大她见多了,早就见怪不怪。
要是太后叫她展示绣工,那才是吓人的。
太后将赵芷雨抄的佛经递给李尚宫:“看看有没有错漏。”
李尚宫收好后,接过一个宫女端来的汤药:“娘娘,该喝药了。”
作为一名曾经在侍疾任务上好评如潮的宫妃,赵芷雨机灵地接过药碗:“我来吧。”
她舀了一勺黑如墨汁的汤药,吹散了热气,送到太后嘴边。
太后一闻到那药味,脸就皱成了一团。
“太后娘娘很怕苦吗?”赵芷雨问。
太后没有回答,李尚宫替她答道:“娘娘不爱吃味苦的东西,下官已经叫人加了冰糖。”
赵芷雨道:“那就是闻起来苦,喝进去就不苦了。”
太后瞪了她一眼:“你没喝过,你怎么知道!”
“妾没喝过治湿痹的药,但妾喝过治水花儿的药,那药可苦了,一口喝下去,仿佛三魂七魄扭到了一起,五脏六腑打得不可开交。”
“啧,你这样一说,叫哀家还怎么喝得下去!”
“妾有一个办法,保证太后娘娘能喝下去。”
“什么办法?”
“让人捏住您的鼻子,待妾将这碗药灌进您的喉咙里,让您一碗吞。”
屋子里一片死寂。
太后爆发:“你把哀家当成什么乡野村妇,想气死哀家不成!”
赵芷雨捧着药碗跪下:“妾没想气死太后娘娘,妾只想好好伺候太后娘娘。”
“叫人捏哀家的鼻子,想将药灌到哀家嘴里,这就叫好好伺候!”
“妾试过这个方法,真的很有效!”
“你……”
“娘娘,”李尚宫一边给太后拍背顺气一边小声道,“赵修媛有怪病,应该不是故意气娘娘的,请娘娘不要动气。”
太后听她这么说,才想起了这个事,早上跟卫暄过招时赢回来的好心情瞬间蒸发。
她似乎给自己找了个添堵的人。
也不知道那个老八是怎么受得了这个女人的。
她瞥了赵芷雨一眼,见她跪得端正,双手捧碗没有溅落一点汤药,看起来非常恭敬,心里的怒火才稍稍平息。
“给哀家喂药就好,不要说话。”
赵芷雨闭紧嘴巴,又舀起汤药喂给太后。
太后喝了一口,闭着眼打了个颤,再睁眼,便看到了赵芷雨似有似无的蹙眉。
没事皱眉头,让人看了就心情不好。
“你苦着个脸做甚?”
赵芷雨没有吱声,只朝她眨巴着眼睛,看起来无辜得很。
这样的眼神看得太后浑身不自在。
“你委屈个什么,哀家骂你了吗?”
赵芷雨摇了摇头。
“你这是哑了?”太后不耐烦了。
赵芷雨犹豫了一下,缩着脖子不确定地小声道:“妾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太后觉得奇了:“哀家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了?”
赵芷雨的样子更无辜了:“您刚才说的呀,您命令妾给您喂药就好,不要说话。”
老人家的记性是不太好,但是被人提醒的感觉更不好。
难道赵修媛不能察言观色,自己判断什么时候该答话什么时候该闭嘴吗?
太后哎哟一声,捂着心口:“哀家总算知道了,这是个阴谋,你肯定是皇帝绕着法子,装模作样送来气哀家的!”
赵芷雨不合时宜地纠正她:“妾是皇后娘娘派来的。”
太后一噎,挥着手大声喊:“出去出去!哀家不要你伺候了!”
赵芷雨手足无措,还是李尚宫接过了那个药碗。
“修媛娘娘,请您先回房里吧。”
才喂太后喝了一小勺药,就被赶出来了,这表现也是可以了。
赵芷雨感到很气馁,恹恹地回到了小房间里。
同样是侍疾,同样是屡屡说错话,伺候卫暄是成功的,伺候太后却是失败的。
看来不是她伺候卫暄伺候得特别好,而是卫暄对她特别好。
唉,今天才是离开卫暄的第一天,她就想他想得要紧了。
夜里,她躺在窄小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惊动了屏风外的鸿雁。
“娘娘,您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
“奴婢记得您没有认床的毛病。”
“我不认床,我是想圣上了,孤枕难眠啊。”
鸿雁被喂了一嘴狗粮。
“那……您就忍耐一下。”
赵芷雨唉声叹气地挣扎了一会儿。
“鸿雁,你上来陪我睡吧。”
“这样不合规矩呀。”
“现在就只有你和我,谁知道这里合不合规矩,”赵芷雨央道,“你就陪我睡吧,不然我睡不着,明天抄错佛经就不好了。”
鸿雁想想,觉得也是,便上了榻,跟她挤在一起。
有个人躺在身边,暖和是暖和,可感觉上总还有那么点不对。
“唉,可惜你不是圣上。”
“娘娘,您别折煞奴婢了。”
“今日早上急急忙忙来这里,都没能跟圣上道别,”赵芷雨看着眼前一片黑压压,眼里找不着落点,“你说圣上会想我吗?”
鸿雁肯定地道:“圣上肯定很想娘娘,就跟娘娘一样,孤枕难眠。”
赵芷雨一怔,喃喃道:“圣上也会孤枕难眠吗?”
这偌大的后宫里,可不只有和乐宫,这众多嫔妃中,也不只有她一人。
他不会去别的宫里吗?他的身边不会有其他人吗?
她在这里侍疾,也不知道要待多久,估计短的话要一个月,久的话一年半载也是有可能的。
她祖母的湿痹症就是一年痛两次,每次痛半年。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待上个一年半载,卫暄会不会忘记她了?
就算他还想着她,可他总不可能孤枕个一年半载吧?
明年春季就要采选了,到时又有新人进宫。
也不知道他会抱着谁入眠。
她越想,心里就越是空落落的,仿佛心的下方是无底的悬崖,不管她的心怎么往下坠都着不了地。
愁怅中,鸿雁迷糊的声音传来:“娘娘,别多想了。”
“嗯。”她应了一下,决定抛弃这些杂念,静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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