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六月夜,月光依然清朗,卫暄依然没有出现。
赵芷雨仍一个人用了晚膳,在小花园里看月亮。
她坐在石凳上,清辉洒落她的身上,仿佛有轻纱光晕笼罩着她。
她记得史贵妃说过,圣上不只有十五留宿凤鸣宫,十六也应当陪着皇后。
既是这样,姑且就当他按惯例仍歇在那里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等着他过来变成了盼着他过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盼着他过来变成了认定他会过来。
仿佛他的出现在就是理所当然的。
今晚的月亮也很圆,只是看起来似乎比昨晚稍稍欠缺了那么一点点。
再往后,这月便会逐渐残缺,直到一点月色也无。
其实月圆月缺又如何?
只要他一直都在就行了。
她想得忘神,身子却忽然一轻,离开了石凳升到半空中,眼前的景象也随之移动。
等她惊讶回神,映入眼帘的已是一张俊美无瑕的脸。
不是卫暄又是谁?
“陛下!”
她惊喜万分,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卫暄给了她一个好看得晃眼的微笑,又轻轻责备:“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待在屋里?”
“妾在看月亮,要是知道陛下会来,妾肯定会留在屋里等陛下。”赵芷雨定定地看着他,“妾以为陛下留在凤鸣宫了。”
“今日送来了不少奏疏,午后又与几个大臣议事了许久,耽误了晚膳,一时忘了叫人通知你。”他的眼里带着一丝歉意。
但赵芷雨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发小脾气。
“那还是国事要紧。”她体贴地道。
卫暄弯下脖子,与她贴了贴额头。
“今夜的月亮还不错,你想看月亮的话,朕陪你看一会儿?”
“陛下抱着妾不累吗?”
“抱着心爱之人怎么会累?”
赵芷雨的脸红了,在月色下映出别样的娇艳。
“其实妾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地了。”
她小声说着,偷偷抬眼看他。
见到的又是一个迷惑她心神的微笑。
“朕知道。”
她怔怔地看着他,痴痴地傻笑了。
他看她的眼神也是能勾出蜜来。
“亲一个。”
她止住了傻笑,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去迅速看了看四周。
所有人都低着头。
确保没人看着他们,她壮起了胆,吻向了他。
这回她的表现比上回好得多,不仅拿准了位置,力度不重也不轻,还用上了一点技巧,让他吃到柔软又有嚼劲的感觉。
四唇轻启,互送蜜露。
他们仿佛置身于春日的暖意中,尝到的尽是甜美与芬芳。
吻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累了,便想着到此为止。
可她一离开他,他就立即追了上来,贴着她不放。
更醉人的长吻随即侵袭而来。
沐浴在月光下,被心上人高高抱起,感受着对方的浓浓深情,一切如梦如幻。
真是非常佩服他的臂力。
“陛下休息一会儿吧,别累着了。”她在他缠绵的吻下吃力地道。
“嗯。”
他不情愿地结束这个吻,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地上,然后张开自己的貂裘,围住她的身子来了一个环抱,将她裹进了怀里。
“这样就不冷了。”
她也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腰,将半身重量倚在他身上。
“妾不冷,有陛下抱着,可暖了。”
“以后不要一个人看月亮了,想看月亮的话,朕陪你。”
“为什么不要一个人看月亮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你在月下独自一人的背影,朕看了有些心疼。”
她的脑袋轻轻动了动:“妾原来还想着每逢十五要自己一个人看月亮,现在答应了陛下,妾以后就看不到十五的月亮了。”
他怔了怔,没有说话。
然后他又听见她道:“不过不看十五的月亮也没关系,只要陛下一直喜爱妾,妾便不在乎这月亮是圆是缺。”
“那你呢,你会一直喜爱朕吗?”
“妾是个死心眼,现在喜爱陛下,以后也一直如此。”
他心头雀跃,将她抱得更紧。
“朕也会一直喜爱你。”
“陛下也是死心眼吗?”
“朕不是,但是朕知道。”
“陛下怎么知道以后的事情?”
他低头看着她,
“从来没有谁让朕如此牵肠挂肚,也就只有你,你填补了朕心里空缺的地方。”
她的睫毛颤动,眼睛一亮,抬眸接上他的目光。
“妾住进去了就不出来了。”
他笑意温柔:“就算你想出来,朕也不允。”
她得寸进尺:“也不许别人住进来。”
“好,没有别人。”他挨向她的脑袋。
他们静静地相拥着,一片薄云轻轻飘来,遮蔽了一半月辉,柔和了夜色。
良久,卫暄想起了一件事,对赵芷雨道:“十日后,朕要去射猎讲武,腊日过后回来。”
赵芷雨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陛下这次要小心些,注意休息,不要又病了。”
“朕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担心。”
“半夏和忍冬会跟着您吗?”
“会。”
站在后头的半夏和忍冬立即警觉。
果然,卫暄话音刚落,赵芷雨的喊声就响起来了。
“半夏、忍冬……”
半夏首先开口:“娘娘请放心,奴婢会用透支生命的努力去照顾圣上,宁肯掉十个脑袋也不会让圣上打一个喷嚏!”
卫暄、赵芷雨:“……”浮夸了啊。
忍冬紧随而来:“娘娘请放心,奴婢绝不阖眼,绝不离开圣上半步,誓死确保龙体健壮,还娘娘一个龙精虎猛的圣上!”
卫暄、赵芷雨:“……”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忍冬。
操心一顿后,夜里寒意愈浓,他们也就进了屋取暖。
既有炭火烘起来的暖,也有被窝里相依相偎的暖。
暖融融,甜滋滋,绵绵情意牵缠萦绕,拉长了一夜的美梦。
等次日早晨,赵芷雨被阳光唤醒,卫暄已经上朝去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睡过的地方,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温暖。
心中恋恋不舍,她将身子挪了过去。
闻着他余留的气息,回想起昨晚的温存,她躲在被子里直偷着乐。
她乐得够久了,外面的鸿雁实在等不下去,喊了她好几回,她才肯爬起来。
洗漱打扮后,吃了点不知道算是早膳还是午膳的东西,她精神焕发,从枕头下摸出那个未完工的绣活又忙了起来。
卫暄很快就要出巡了,她要赶在他启程之前做好这个香囊送给他,让他在外面能一直佩戴着,每次摸到它都会想起她。
可事与愿违,接连几天,那只公鸳鸯都没绣出个样儿来。
都怪卫暄,见她的脚好了不少,每天午后都带着奏疏来,要她给他研墨。
一来就待到晚上,夜里两个人又没有闲着,几番欢愉都不肯罢休,累得她总是睡到接近晌午,白白浪费了半天。
这样一来,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绣香囊。
而皇帝本人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等出巡后,他将有半个月时间见不了她,不趁着现在吃饱一些,接下来的日子岂不是很难熬?
何况她也喜欢。
她虽然嘴上不说,但一个眼波一抹抿笑便传递出与他同样的心意。
她不仅仅是说话不骗人,她的眼神也不骗人,身体更不骗人。
他们之间的甜蜜到达了最浓馥的时刻。
这样的宠爱节奏,赵芷雨不仅承受得住,还很快就习以为常,以至于这日午后没见卫暄出现,她还觉得很出奇。
不过他晚些来也好,她可以抓紧时间完成那个香囊。
难得心无旁骛地绣了一个时辰,忽又闻玄央宫的内侍来报,说皇帝要晚些才过来,让她先行用晚膳。
思忖卫暄可能有政务缠身,赵芷雨没有多想,只想着没有他陪着用膳,她就可以少吃一些,让肥肉增长得慢一点。
她喝了茶,吃了水果,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刺绣。
而在外面,南归和飞雁正在为一个事情争论纠结。
“你说,这事要不要告诉娘娘?”
“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又怎么能不告诉她?”
“可是,娘娘知道了可能会很伤心。”
“娘娘迟早都会知道,由我们告诉她,给她心里打个底,总比让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强,其他人都盼着娘娘不好过呢!再说,圣上晚些就要过来了,若娘娘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得知了这个事,控制不住自己,跟圣上闹矛盾,那可怎么办?”
“既然这样,你去说吧,我不擅长安慰人。”
“我要等娘娘用过晚膳再说,我怕她知道了吃不下饭。”
这事卡在飞雁的心里不上不下。
等伺候了赵芷雨用膳,她踌躇了许久,下定决心想开口,却见赵芷雨又拿起绣绷绣了起来。
“娘娘,晚上就别绣了吧,伤眼睛。”
“再过三四日圣上就要出巡了,我要加快速度完成它。要是圣上来了,你们得提醒我收起来。”
她满心满意都是皇帝,飞雁更加不忍了。
“娘娘,有个事……”
“你说什么,大声点?”
再三鼓起勇气,飞雁轻步走到赵芷雨跟前,拿走了她手里的绣针。
“娘娘,有个事奴婢要告诉您,您听了可能会不高兴,不,您肯定会不高兴的,但是您千万要稳住,不要太激动,也不要太伤心,不要气坏了身子。”
她反常的行为让赵芷雨心生奇怪。
“什么事这么严重,你觉得会气到我?”
飞雁默默叹了一声。
别人只道她家主子是个宠妃,凭着盛宠可以没有顾忌地直话直说,却根本不知道,这和乐宫的主位娘娘到底有多么的天真,多么的单纯。
面对这样的赵芷雨,她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
“郦充容有孕了。”
没有激动,也不见伤心,赵芷雨只静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
看似平静的一切似乎酝酿着难以预料的变故。
飞雁留心着她的任何变化:“娘娘……”
“你刚才说什么?”赵芷雨有些恍惚。
飞雁懊悔自己刚才还是说得太直接了。
“今日早上郦充容身子不适,没去凤鸣宫请安,后来医师去看了她,诊断出来是喜脉。”
“哦……”赵芷雨的声音像是在梦里说话,“多久了?”
“一月有余。”
一月有余,正是她在寿安宫侍疾的时间。
说不定,就在他寻到小房间与她相会的那天之后。
就在他对她说出那些绵绵情话的那天之后。
那幅挂在玄央宫里的梅花图以及留白处“郦七娘”的落款,清晰地在她眼前浮现。
她忽地一笑。
“那段时间,除了她,还有谁侍寝了?”
飞雁知道她这样的反应不太正常,可她不能不回答主子的问题。
“还有李美人、方宝林、王宝林和丁御女。”
果然如此。
绣着鸳鸯的绣绷掉落到地上。
她站起来走向了卧榻。
鸿雁立即上前扶她,可她推开了。
“娘娘,圣上最喜欢的始终是您。”鸿雁道。
飞雁也急着道:“娘娘圣眷正浓,怀上皇嗣是迟早的事,等娘娘也有了孩子,郦充容的事又算得上什么,娘娘何必多忧?”
她们说的话,也对,也不对。
也许她以后会有孩子,可她从来就没想过靠孩子争宠。
她只想要他爱她。
只爱她一人。
她躺下来转向了墙的那面,仍然沉默不语。
这半年以来,她得到的宠爱实在是太多了,特别是最近一个月,她与他之间的情爱浓烈得简直不真实。
简直像做梦一样。
所以,她这是梦醒了吗?
刺痛在她心间迅速蔓延,她仿佛感觉到心在碎裂。
而撕裂她那颗心的人,正是卫暄。
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他欺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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