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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东北平原粗野依旧。虽然覆满了庄稼,还是掩不住它的豪放本性。庄稼麦穗不再是关内那副规矩本分模样儿,而是漫山遍野泼泼辣辣地铺洒浓绿,夸耀着这里与众不同的肥壮,没有显出传闻中的那股仓痍来。村庄七扭八歪地躺在平原上,东一个西一个,没有一点章法,连天空也显得格外高远,展现着它对这片土地的格外纵容。

不过望得久了,视觉神经的兴奋点便迅速降低。这里太空旷了,一片一片摇过去的,高粱之后还是高粱,麦穗之后还是麦穗,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全世界的庄稼麦穗都种在了这里。绿色海洋中央的一叶小舟,似乎永远也没有希望靠岸。

阿狸忽然就想起,当年走在这条路上的努族人士兵们,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到处是望不到边的森林、草地和沼泽,努族人士兵一整天的艰苦跋涉,这浩瀚平原的每一米,都需要他们用脚一步步量过,他们套在牛皮靴里的脚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泡,他们的脸被汗水腌得看不出模样,他们一定被疲倦和单调弄得很沮丧。

对于当时人口稀少的努族人来说,肥沃的大东北过于辽阔了,不论是渔猎还是垦殖,养活他们都绰绰有余。为什么他们要用生命作赌注,辛辛苦苦地穿越无边旷野,去参与中原的逐鹿大战呢?

当然是人类天性中的永不安分的进取心和好奇心支配着他们的双脚。他们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渴望突破长城的封锁。他们不是安于在白山黑水间捕捞大马哈鱼的庸汉,他们的血液里充满了不安分的幻想。刚刚在内部战争中取胜的完颜氏家族,踌躇满志。

那种拥有更多财富,占领更多疆土,获得更多尊敬的**像火一样烧灼着他们的心脏,让他们在辽东山野的土炕上夜不安枕。他们听说,在森林和草地的那一面,有高大雄伟的京城,有从天上流下来的黄河,有千里沃野的成都平原,还有风光如画的苏杭,他们带着初生期人类完整无损的自信和雄心,带着那种可笑又可爱地向不可能发起挑战的勇气。

宗王朝已丧失整合人心的功能,内部力量的相互消耗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局面。官僚系统只是因为金钱的润滑才勉强运转。到处是令人痛心疾首的混乱、贪墨、丑恶和颓废。

即使忠心自矢的人也总笼罩在人们的怀疑目光之中。

整个宗朝后期最杰出的军事领袖贺清鹤,因为努人一个并不高明的反间计,被崇昭皇帝活活剐死。继贺清鹤之后又一个最有才干的将领谢平将军,也是被猜忌怀疑推进了身败名裂的厄运之中。

谢平,字琮玉,福建南安人,崇昭历四十四年进士,按正规途径升入社会上层。不过和一般读书人不同,教条化的儒教灌输模式并没有毁坏他的思维能力。他通达权变冷静务实,办事能力极强。

崇昭元年,陕西农民军震动天下,官军望风而逃,谢平将军受命前往镇压,六破边关努州骑兵,协助陕西巡抚吴晟,俘获起义军首领罗姑比,给农民军以毁灭性打击。郡安府战事初平,关东形势吃紧,崇昭皇帝又征谢平将军总督同都府军事。

谢平将军总结前几任军事长官屡战屡败的教训,制定了稳扎稳打的战略,针对努洲人羽翼已成、实力颇丰的现实,决定采取屯田久驻步步为营的策略,逐步把努人赶回老家。应该说,这是当时情势下唯一现实的策略,也是宗朝在宗努角逐中最大的一个胜机。

可惜谢平将军这个战略构想,遭到朝廷的激烈反对,性格急躁的崇昭和那些精通小楷和八股的官员们一致主张速战速决,他们认为天朝大国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异族实在是一件奇耻大辱,指责谢平将军怯懦畏缩、糜饷劳师的奏章一本接一本地递到皇帝面前,皇帝则派出一个又一个太监到前线监军,谕旨里流露出愈来愈明显的怀疑和杀机。被逼无奈的谢平将军仓促出战,结果是全军覆没。

谢平将军不是败给了努人,他败给的,是自己的同胞。

在宁锦战役之后,宗朝在接连听到关内官军连连战败的消息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原来站在了冰山上。宗朝醉生梦死的民众体验到了存在的荒谬。当然,他们不会用这个词去表述。他们只是觉得,自己心中那个完整坚固的世界破裂了,名誉、尊严、社会成就和生命**、个人价值被割裂成不同的两半。他们必须有所取舍,而任何一种选择对他都是一种不能负担的残酷。

一种无可逃避的残酷。

同都府破的时候,皇室已经南下逃往郡安府,但仍有大部分没有被带走的宗室被遗落在这座废城里,阿狸护着柔福帝姬没有走成,由努州王庭的十皇子完颜骏俘虏。完颜骏攻略同都府之后,他又和宗朝叛臣宋鹤年结为主交,所以历任边关大吏在宋鹤年的劝说下,也尽数归到完颜骏的麾下,成了历史长河中极为晦暗的一页。

完颜骏谨慎且八面玲珑的背后,是他深藏不露的**,阿狸看的很清楚,在内心深处,他是一个极为自负、极为自傲的人。宗朝侥幸逃脱的皇族贵民依旧没有从虚梦中醒来,试图用和谈保住他们的江山。

他们不再乎努人杀了宗朝的多少子民,掠夺了多山宝贵的江山,糟践了多少千年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他们迂腐天真,捞括民脂民膏比谁都精,钻营求生之道脸皮比谁都厚,遇到沽名钓誉的机会争先恐后,真正到了战时却不自觉退缩,这个百年王朝似乎真的走到了气数将绝的尽头。

谢平成了宗朝平息努人怒气的第一份礼物,阿狸和柔福帝姬以及一众宗室命妇出城的时候看见了,被努人狠狠钉在同都府城墙上的他。

深寒的夜里夹杂着流矢的风声,曾经是无数都有小娘子吵嚷着非他不嫁的梦中情郎失去生命,成了同都府沦陷的一个标点符号。

真的太绝望了。

努州王庭征战多年,始终不能接近的这座雄关,轻易让宗朝佞臣拱手相让,他们斗志昂扬,觉得逐鹿中原的宏愿即将实现。只不过短短数月,数十座城池尽归努洲人,比起宗朝这边的颓败,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生机勃勃。

柔福帝姬纤弱的身子好若风中脆弱的嫩柳,手腕脚腕上都是纯铁打造的铁铐,每走一下,便发出粗糙的响动。阿狸也是如此,其他命妇也是如此,更令人耻辱的是,她们后面还跟着成群的牛羊,恍惚中有那么一刻,阿狸想过死。

可是她告诉自己,不行,完颜骏砍下了谢平的头,那么她也要砍下他的头。

腐烂的泥土混合着血腥,脚下的砾石将她们娇嫩的脚掌划出一道道血痕,黏腻、恶心,刺鼻。无辜者的生命和价值尊严,竟不是自我能左右的,高贵滋养出的灵魂在日复一日中走向撕裂。

“阿狸…皇兄他们会来救我们吗?”

柔福帝姬看向阿狸,可阿狸也不知道,兴许会,兴许不会,可她无端却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在苛刻的道德论理标准下,一个人很容易被推入冰炭相激的两极选择之中,承受自然人性和社会伦理两方面的撕扯,而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譬如,不做忠臣只能做贰臣,不做君子只能成小人,不做贞妇只能成荡.妇。不成天使就要狠心做魔鬼。以世人评判来见,她们该自动死掉的,算是全了王朝仅存的一点体面,可是凭什么,有没有人能说凭什么?

王朝动乱,为保全体面,赴死的竟是她们女人?男人赴死夸一句忠烈,女人赴死就是应该?阿狸不想选,她就是要活,好好地活。

宗朝的官员是被无数条绳索牢牢捆缚在土地上的。他们目光短浅、头脑封闭、因循守旧。他们怕皇帝,怕暴力,怕鬼神,他们什么都怕。他们没有进取精神,总是被动承受命运。

由于在正常社会里没有身份和地位,阿狸没有羞耻感这个障碍,做起事来不循常轨,敢为常人所不敢为,善于脑筋急转弯,敢于闯红灯或者绕红灯。长期的风霜给了她一颗黑心,她有常人所没有的强大意志力、野蛮性,这些在乱世中往往是决定性的力量。

她能杀人不眨眼,能壮士断腕,以求全生。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也许同样精明,她禀赋柔弱,却有摧锋折刃的胆量和厚脸皮和黑心肠。

她的命本来就是靠自己挣出来的,曾经有人同她说她注定孤煞,她不信,为了半只馒头,她主动入了宫,从辛者库一步步拼命地活着,来到帝姬的身边。

帝姬比她小两岁,是宗朝的掌上明珠,代表着宗朝无上的荣宠与体面,她们即使身份之别如同云泥,却也能亲如姐妹。为了报答谢平的救命之恩,她答应来到帝姬身边护着她,他却不知她的另一个私心,阿狸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阿狸握住徐清月的手,似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欺骗她:“会的,我们一定能平安回到南郡。”

南郡,是宗朝新的首都。

其实若没有招惹上完颜骏,阿狸觉得自己还有逃脱的生机,可她们招惹的偏偏是完颜骏,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阿狸浑身颤抖起来了,她生活中的压抑、灰暗无时无刻地在告诉她,她在苟活。

对于阿狸来说,死亡甚至是最简单最轻松的选择,而活下来,却需要勇气,乱世中活下来的人,不一定是最强壮的,但一定是最惜命的,士大夫尽可为傲骨忠义而死,她尽可为霜叶枫花而活,有人说她没有骨气,太过低贱,可阿狸不再乎,特别是在看清完颜骏面貌的那刻,她更加坚定了要活下去的决心。哪怕死,也要死在故乡,她的南郡,她的母国。

夜间歇脚,阿狸感觉肚子有只困兽在拼命地叫嚣,撕扯践踏着她的底线,这三天来,他们没有施舍过她们一点食物,似乎是在等着她们主动开口。

阿狸知道,这是驯服的过程,接受了他们的食物,代表接纳,代表欠情。此刻她的内心很矛盾,她想活,可是又不想奴颜卑骨,她的内里又多了一只困兽,两边在激烈地对峙,谁也不肯松口。

可是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不是么?

柔福轻轻地倚在阿狸的肩头,她是闭上眼睛的,脸颊在月下泛着如玉般的光洁,好似月下仙子。上天对她太过于残忍,将这样美丽的躯体赐给她,又让她落入了努人手中。

宗朝的腹地已呈鱼烂之势,大半的领土已在努州人的控制之下,宗朝的军队能挡得任他们的步伐们?根本不可能。那些深受万民供养的朝官慷慨激昂了半天,却等于什么也没说,纷纷浑水摸鱼,将调兵之事一议再议迁延了一月仍然没有结果。

这一个月之中,完颜氏的大军已近通近畿辅,那里的陷落看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到这个时候,朝廷才下了最后的决心,派兵增援,可这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朝廷的大部分人仍然主张议和。

文人士大夫痛斥当廷,可文字只能用来唤醒尚存一丝清醒的人,永远也叫不醒那些装睡的或者是甘愿沉睡的人。

努人表现出了在对外斗争中少见的坚决、勇敢和残酷。努族人最惧怕的两个汉人,谢平和贺清鹤,但他们的死都与繁杂的派系斗争有关,贺清鹤是被政敌陷害而遭抄家枭首,谢平被活剐分食则主要是因为宗朝的内部斗争而不是努人那个并不高明的反间计。

窝里斗的起源是政治利益,最终却几乎演变成了宗朝大臣们的生存方式和生活乐趣,帝国的力量就这样无谓地消耗在内斗之中。在这种毒化的政治环境之下,每一个官场中人都必须紧紧依附某一帮派才能立足,什么帝国的前途、百姓的疾苦,只能置之脑后。个别有志的精英人物在这种情况下也无可奈何,在现在的**王朝想有所作为是不可能的。

努州王庭虽然因为吸引了汉地人才资源而迅速强大起来,但如果不是崇昭前后整个王朝四分五裂,努人能如此顺利地吞并天下也是不可想象的。

只要能弄到吃的,什么事她都做过。她抢过比她更饥饿的人的粮食,替人背过尸体,甚至掘过坟盗过墓。长时间的混迹江湖使阿狸习惯了原本不可想象的偷盗和欺骗。

她从一个逆来顺受、习惯于被动的乞儿,变成了一个大胆狡黠的野兽。她的生活第一课就是敢于冒风险。如果不是几次在关键的时候偷到了吃的,她早就饿死在流浪的路上了。在机会和风险面前,如果不采取主动措施,就得付出惨痛代价。她曾多次和街头的乞丐们打架,很多时候是一对多。

在这种情况下,关键时刻那股不要命的狠劲救了她。三年下来,冒险精神成为她性格特征的一部分。纵是谢平的教化,也仅仅是让阿狸认识到强者可以悲悯弱者,这是他们不同的选择。但是在机会面前,她反应敏捷,富于主动精神和进攻性。因为她知道,被动就等于死亡。

她从一个富于同情心的人变成了把人不当人的冷酷无情的人。生活的苦难早已磨钝了人们的痛感神经。而江湖上历来崇拜暴力,江湖上的英雄是杀人不眨眼的□□老大。江湖经历使她明白,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心一定要硬、要冷、要狠。

阿狸终于软下心,向努人讨一口吃的了。完颜骏似笑非笑地待在一边,抬手终于肯叫侍从给她们送上些食物和水,阿狸手中拿着稀粥,却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既使她已经饿了三天。

挑战自己的尊严底线,明明以前她都做的很好,可以想见,一个孩子在乞讨路上会品尝到多少常人体会不到的饥饿、孤独和艰辛。她吃过大户善人施舍的白面馒头,也吃过草根、野菜。她住过高门大户的下人房,住过村边的破庙,也曾睡在山洞山崖里,睡在雪地里风雨中,天为幕地为席。她一路念过佛号,也帮人打过短工。在许多城镇,她和乞丐们打过架,有的时候,她也加入当地丐帮。实在饥饿难耐的时候,有几次她还做过小偷,趁农忙村民们都下地的时候,跳墙进入人家家里,偷厨房的食物、柜里的银钱,也偷院里的鸡鸭。

阿狸端起碗—口一口地将粥喝了干净,她并不觉得这粥有什么滋味。或许在遇到谢平以前,她一定能心安理得地吃下这来自努人的食物,可他救了她忠义礼节,为她披上了一层忠君报国的道德外壳,而现在世道却要叫她将这层外壳血淋淋地剥离下来,而谢平自己也将从征战沙场的血性将军变成与努人勾结的叛国将领,他不知道自己将以什么样的形象流传后世。

阿狸想过走向死亡,可不是现在,谢氏一族尽数由崇昭帝敕令抄斩,她不想看着他们遗臭万年,她要活着回到南郡,将一切罪证付诸众人!

柔福只艰难地吃了一点,就将剩下半碗递了过来:“阿狸,你吃罢,这些日子你总在照顾我,肯定比我累得多。”

目光澄澈极了,纯净得如白雪,不沾染世间半分污浊,世上对她好的人,她是为数不多的一个,阿狸守着月亮,要将月亮送回属于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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