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视角的余光飘向她,眼中精光一闪。
“哇!!!”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惊叫一声,使得众人浑身绷直了几分。
原还在院中盘坐的巨蟒,不觉从几时起已然变了架势,此刻正对着面前的一干人昂起了头,嘴里时不时地往外吐着鲜红的芯子,场面一度悚人。
空气凝滞几息,旋即只见它那长条条的身子开始缓慢蠕动,不疾不徐地直朝逢潭他们靠近,最后又在临至他们身前约摸两米远的距离停下。
它歪头。
皇后:“!!!!”
逢潭:“……”
天可见,他们竟然在一条畜生身上看见了思考的神情!
面面相觑,两边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就这样沉吟了阵儿,幽幽吹来的风里卷着香,钻进人口鼻。巨蟒被吸引了注意,这才悠然调头往香气的起源处探去。
待这巨物的整个身子都盘进筐中,蛮枝眼疾手快地将它封死在里面。
得了常聿示意,蛮枝背起竹筐向众人行了个礼,转身走了。临走时,嘴上还忍不住嘟囔道:“这大家伙,之后得给它吃多少啊……”
皇后率先从惊慌中抽神,才走没两步,紧接着就又被寝殿门口的景象给震慑住了。
——遍地可见、密密麻麻的全是经处理过后的虫蚁尸身。
偶有漏网的几只,还正结了群地欲要往她的脚边爬。
常聿垂下眼,眼尾扫过悄然挪到自己身侧的逢潭。
“……”
行事虽沉稳,可终究是娇娇女儿家,会有畏虫之态。
皇后细眯着凤眼,毛骨悚然地盯着这些虫蚁。方见它们在途径逢潭时,纷纷略有停顿,停顿过后又回头绕路而行。“为何它们都绕着你走?!”想起从方才开始,这病秧子的神情似乎就异常冷静。于是瞪了瞪眼,质问道:“你不怕?”
逢潭的确冷静。她泰然自若地迎上皇后的目光,反问道:“皇后娘娘没发现吗?这些虫蚁何仅是避着嫔妾?”
皇后闻言先是瞳孔一缩,稳住心神后,继而再定睛仔细一看。
果不其然。地面上的这些虫蚁,虽是避着逢潭所站之地,绕路而行,可同样亦是没有朝自己周围走的意思!
难道……?!
皇后似有所悟地低下头,看了眼腰间悬坠的物什。今晨瞧见婢女给她穿戴时,她还狐疑了下。如今细细回忆过来——这是年前一次,逢潭曾送予太子的荷包。
皇后怔然掀眼,又见逢潭失落地耷拉下嘴角,两条细眉紧紧挤在一块儿,饶是一副真心被误会的楚楚可怜之态。她难以置信道:“...这、这东西果真有用?!”
逢潭委屈:“嫔妾怎敢有不实之言?”
皇后将信将疑。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拿至太医面前。
经太医精心验过一遍后,向皇后回禀:“娘娘,这里头确实含有一些避虫的寻常草药。”
皇后追问道:“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那太医先是摇摇头,随即又道:“如今惊蛰早过,天儿愈发暖和,正是春困虫多的时候。微臣瞧见这其中还掺了些连翘与大青叶等清神解毒的良药。倘或眼下这会儿能得此物傍身,必然是要好过不少。”
皇后顿时如雷贯耳,脸色苍白了大半。
难道……难道是……是她间接害了芜儿……?!
如若她当初没有多疑,或是多留了个心眼儿,找人验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日的事了?
见此景,常聿好整以暇地微微侧身,眼风将身侧之人流露的一瞬淡笑归视眼中,狡黠地挑了挑眉。
太子高热未退,皇后寸步不离的守着,其余人也很识时务的齐齐告退。
逢潭同常聿一前一后地走出东宫,声音不沉不浅,将将足够彼此听见。
常聿噙着笑:“贵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大人何出此言?”逢潭目视前方,脸上持着同样的微笑,“我倒是不明白了。”
面前的男人鹤骨松姿,身段姣好。风走过,衣袍泛起粼粼绸光,齐整的不现丝毫褶皱。光影渡上他的脊背,往下是一截妙人的腰身,玉带规束,蛊惑又禁欲。
常聿不言,逢潭亦是。
两人心照不宣地再相视一眼,而后又不言而喻地同时错开。
“……”
常聿走后,逢潭遥望头顶匾额。
这一刻清婉娴柔的皮囊之下,森寒与悲悯错纵交织。
人无轻信,事无多疑。她还没有蠢到以为仅凭动动嘴就能抹消皇后对她的芥蒂。
晴空灿日下,牌匾上的“东宫”二字,锋芒刺眼,闪烁熠熠光辉。
逢潭笑了。
想要准确无误地拿捏一个母亲的心……孩子便是最好的筹握。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辛苦你了,小太子。
*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李婕妤对逢潭的态度日渐有了转变。
逢潭观她眼下青袋消褪了不少,方知自己给她的方子,她是照用并且起了效的。
只是……如今李婕妤已然得了安枕,可气色却是愈加差了,甚至还比以往多了头晕以及心悸的症状。
逢潭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婕妤可愿容我为你把下脉?”
李婕妤而今才受了她相助,自是容许的。
逢潭伸手搭上眼前的酥腕,“……”
如料想中的出入无二。
手底下的脉象依旧细弱迟缓。
李婕妤隐晦地问道:“怎样?我与腹中的胎儿可都好?”
逢潭面上不显,笑而不语。
近几日绵雨下的愈加勤了,这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前不久外头还放晴的天儿,转瞬就阴了下来。
李婕妤轻轻唤了声门口的黛竹。早就候着的几个婢子得了示令,井然有序地将盘盘丰富的菜肴端上桌。
一时间股股荤腻的气味充斥进逢潭鼻间,使其忍不住皱了皱眉。
“……”
别说是尚在孕中的妇人,就是连她闻了都毫无食之**。
李婕妤从床上下来,拉起逢潭的手,“我与妹妹之前素未谋面,妹妹却屡次救我于水火,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难表心中感激。眼瞧着外面的天儿不好,妹妹就留在我这儿用了膳再走罢?”
逢潭看了眼院子,细雨如丝雾蒙蒙的,即使等下打了伞,衣裳也难免会被风中夹带的雨水沾染上潮气。她思忖,福了福身:“那嫔妾多有叨扰了。”
逢潭就着她坐下,思绪在面前众多佳肴上细细斟量起来。
从李婕妤的脉象而论,她当真能吃的下去么?
“怎么了,可是不合你的胃口?”李婕妤问。
逢潭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诸多不妥,连忙摇了摇头。继而朝距离最近的一道菜伸筷。
“……”
嗯?
这是……慈菇?
李婕妤体内阴盛阳衰,故而使得先前夜不安枕。眼下桌肴上的慈菇又刚好性凉,过多食用只会让她的体内寒症愈来愈严重。如今她又不思茶饭,可见以至脾胃虚弱,厨房还净给她上些荤腥油腻的菜肴,虚不受补……
这环环相扣,断不能是用巧合之说就可以解释的。
如此一观,太医院日日都会有人过来请平安脉,可是却无一人向上提出任何异常之处,可见这些人是都长了一条舌头,没说实话的。
……
……
回去的路上,途径慎贵妃的住处,恰逢常聿随着帝王从里面出来,与逢潭打了个照面。
逢潭恭谨行礼:“陛下万安。”
帝王眼熟一阵儿,欲说还休:“是……?”
小太监回答:“回陛下,是逢美人。”
帝王依然不识。
常聿抬眸望去,“之前在太子生辰的时候见过。”
“……”
呃。
谢谢哈,但是婉拒了。
也不必提醒的这么清楚……
经常聿一说,帝王终于记起来了:“爱妃这是见好了?”
这种话自上一年腊月底,几月以来,逢潭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她习以为常地答道:“承蒙皇恩庇佑,嫔妾自上回见过陛下以后,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
这人说话还真是信口拈来。
常聿安静瞧她。
闻此,帝王爬满岁月的眼角眉梢瞬间荡开笑意,“朕就喜与爱妃说话。”继而他又随口问了一句:“爱妃这是从哪儿来啊?”
逢潭:“嫔妾方才去了李婕妤那儿。”
帝王一听:“那日李婕妤昏倒,属你功不可没。”
逢潭:“李婕妤身怀龙裔,最是容不得半点闪失,嫔妾自然是要上心的。”
哟!是个嘴甜的。帝王饶有兴致地欲同她再多说两句,打远走来的陈必房,龟着腰上前禀报:“陛下,姜太傅已经在勤政殿恭候您多时了。”
帝王不耐地啧了一声:“...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人无轻信,事无多疑。
出处:宋代邵雍《疑信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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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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