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敢。”
“左一个不敢,右一个不敢,原来本宫是猫,你是老鼠,那老鼠见了猫嘛,自然是害怕。”
她一挥手,打翻了手中的美酒。
紫红色的葡萄滚落一地。
她却笑着将葡萄捡起放入唇中慢慢品尝:“苏太医,本宫心慌得紧,要不让神医你来瞧瞧?”
“娘娘,微臣怎敢冒犯娘娘凤体……”
一双亮悠悠的眸子透过我的发丝看着我,有些好笑地打量着我的官袍。
“苏太医,这身衣服很是衬你。”
轻浮,太轻浮。
我好像是她眼中的猎物,稍不注意,便能被她的目光吃干抹尽。
“微臣谢过皇后娘娘夸奖。”
不知道什么时候寝宫内只剩下我和她。
她踩着葡萄朝我走来,随后停在我半步前。
“苏太医……你相信这世间有回生重来之术吗?”
我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强作镇定道:“不信。”
她的脸上滑过一抹失望的神色,却又很快转瞬即逝。
“也是,苏太医满脑子都是医术,自然是什么都管不上。”
她的语意里却带了一丝嗔怪的意味。
随后又像是放过猎物般放过我:“没趣,请回吧。”
我巴不得赶紧回我的太医院,埋进我的医书里。
临行前,她留下了一句话。
“酒光碎,卧床醉,缚咛春莫晚。”
夏贵妃又怀孕了。
久年没有子嗣的皇上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着急忙慌的就要把夏贵妃从冷宫之中接出来。
一时之间,夏贵妃气派之盛无人能及。
就连陈太医都比以往气焰更盛,说话都带枪带炮的。
尤其是对我。
“苏太医,你究竟怎么做事的!皇上一直喊着头痛头痛,你这药方屁用没有!”
是药三分毒,我本想着慢慢调理皇上的病情,可捱不住陈太医在我的耳边天天刁难,我只好在他的安神汤里下了毒药。
反正都是要刺杀皇上,早下晚下都一样。
中了此毒的人会感觉睡意昏沉。
既然睡着了,自然就不觉得头痛了。
皇后许久没有得到皇上的宠幸,闲来没事干,时不时将微臣召去愚弄一番。
“苏太医,可曾体会过男女欢情的滋味?”
第一次从大人物的嘴里听到这么直白的话语,我一时羞红了脸:“微臣尚未婚配,又怎么体会?”
皇后生**笑。
这一次,她笑得格外恣意。
我猜不懂她的心思。
可又要和她保持着距离,这一世,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
无论她问什么,我都答不知道。
“苏太医,你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不知道。”
“那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不知道”
接二连三的敷衍,她也开始兴致缺缺。
她掷来一段彩羽,刚好抛到我的脸上,惹得我的脸上一阵痒痒。
想挠又不敢挠,怕冒犯了她。
我一时神色难安,脸色被憋的涨红。
都被她看在眼里。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为什么那么怕我?”
的确不是妖怪。
是擅吃人心的艳妇。
我的思绪乱飘,皮肉之痒顺着我的筋脉往下钻,最后,惹得我的心尖一阵悸动。
“娘娘……”
“本宫要你抬着头看我。”
一抬头,便不可避免的被她的眼睛勾去了三魂六魄。
臣的心,
乱了。
我强忍着躁动低下头。
皇后又不高兴了,将我撵出了凤仪殿。
很长一段时间,皇后都没有召见我。
就连李公公的影子也鲜少看见。
据说李公公成了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势力如日中天。
不少同事凑到李公公的跟前,企图让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李公公倒是说到做到,为不少太医院的大人说了好话。
一时之间,都说他是太医院的二把手。
至于一把手嘛,有人说是陈太医。
有人说是我。
这个大名我可不敢当啊。
毕竟敢给圣上下毒药的太医能是什么好太医。
当然,陈太医也不是什么好太医。
就着这点功夫,他没少为难我。
“苏大人,夏贵妃的猫生病了,神医不去瞧瞧?”
我是人医,不是兽医,怎么猫猫狗狗的病都要轮着让我看。
术业有专攻。
万一给夏贵妃的猫医死了,那岂不是跟上一世得罪了皇后一样,要跟她杠上不成?
光是想想都觉得后背一凉。
我只好在民间找了个医术精湛的兽医,据说这人相当猛。
猫见猫爱,狗见狗来,最喜欢给猫狗拉郎配。
他入宫第一句话就惊掉了夏贵妃的下巴。
“草民觉得,贵妃的猫,是思春了。”
的确,那猫夜夜嚎叫,整日整日翘个屁股不是思春是什么?
只是宫中之人大多官宦世家,没有见过畜生行道。
宫女太监们又紧着嘴巴不敢得罪贵妃,怕言语粗鄙污了贵妃耳朵。
只有他陈意独树一帜,敢做这污言秽语第一人。
这事没有几天便传入了圣上耳朵里,给圣上都听笑了。
说他是个奇人异士。
七日后,他竟入了医人的太医院,成为了我的同事。
只为了照顾夏贵妃的那只猫。
同是姓陈,他却跟那个缺心眼的陈太医不对付。
本来他和陈太医算来也是个远房亲戚,甚至,陈意要比陈太医高出几个辈分。
陈太医因着是夏贵妃的亲信便时不时敲打他,旁敲侧击地说陈意是因为夏贵妃才谋得了这份差事。
说是要陈意感激涕零,好好地孝敬夏贵妃,顺带着他。
陈意这人,生来吃硬不吃软。
陈太医好声好气的说话,他没听进去。
直接一挥手将陈太医的胡子打歪了。
气得陈太医连连责难他。
这下,太医院的绳子上有了两只蚂蚱。
一只我,一只他。
他却不知道避着陈太医,同我讲到:“原来陈太医脸上粘的是假胡子,跟我们装模作样呢……”
好巧不巧,陈太医就出现在面前。
气的他好几日吹胡子瞪眼,似要击破这“不实”的谣言。
隔日,陈意便被打发到一个不起眼的嫔妃那当差,给人看病。
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给他急得直挠头,几番向我求救。
“苏姐姐,月事不调怎么医?”
“白术,当归,茯苓子……”
“苏姐姐,娘娘抱怨自己容貌不再,这咋医?”
我将医书推到他面前,敲了敲他的脑袋;
“是你的病人还是我的病人哪?自己学!”
翻开的书页第一面便是驻颜之术,乐得陈意屁颠屁颠地开药。
“多谢苏姐姐,还是苏姐姐对我最好了……”
我没好气的瞄了他一眼:“叫苏太医。”
“苏大人。”
“苏太医。”
“苏姐姐,苏姐姐,苏姐姐……”
是个没轻没重的混账东西,我抄起一本书朝他屁股打去。
他却不怒反倒满心欢喜:“苏姐姐是让我学这本?遵命!”
我和陈意的亲近惹来了皇后的猜忌。
一大早,凤仪殿的人便请我到皇后娘娘那小坐。
她紧闭着眼,眉峰微紧,手里拿着玉滚在脸上不停滚动。
我见她不开口,正声道:“皇后娘娘,找微臣是何事?”
她脸上多了几分愠色,忿忿地露出雪白的手腕:“本宫病了,不找太医找谁?陈意兽医变人医,怎么你要从人医变成兽医?”
“娘娘说笑了。”
我习惯性地从药箱里取出丝绢为她诊脉。
脉弦而紧绷,时有闷胀之感。
绢帕下的手忽地抽动,我的指尖顺着绢帕滑到她的手心。
她扶着脸,双眼含笑地盯着我手上的玉镯。
“皇后娘娘恕罪,微臣不是有意的。”
她轻轻地抹了抹嘴角:“你我同为女子,在乎这些无意的虚礼做什么?说吧,本宫到底怎么了?”
“皇后娘娘是肝郁气滞所致,应当疏肝解郁,疏肝理气,方能脉络通畅。”
她折起一只花,将花瓣放在指尖轻捻:“本宫近日心情的确不好。”
我的心紧提到嗓子眼。
她眸光一沉:“苏大人,若是换了你,你看见自己喜爱之人同他人亲近,又该如何自处?”
算来,皇上不来凤仪殿已有些时候。
可皇室是非又岂是我这一介小小太医能妄议的。
“微臣不知。”
“你当真不知?……”
皇后话说到一半又咽下去,接着冰冷冷地道:“本宫不喜欢你和陈意走得近,陈意是兽医,你是人医,天天厮混在一起,成什么样子?整个太医院都要被你们掀翻了……”
娘娘,
就算没有陈意,也会有姜意、姚意、李意……
而你,又是我怎么敢图及的存在。
有些话不讲明也好,一讲明便招至是非无数。
我半抬着眸光偷偷看了她一眼,正好看见她亮闪闪的眼睛。
“苏扶光,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
“娘娘,微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一回到太医院,就碰见陈意眼巴巴地望着我。
他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朝我跑来:“苏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你去了一趟皇后那,脸上就不太好看,隐隐瞅着,似有印堂发黑……”
“陈意,你是兽医,盯着我额头看干什么?”
我心中的烦乱一不小心中伤到陈意。
陈意嗷呜了一声,幽幽怨怨地坐在一旁看医书。
看着一向开朗的陈意变得闷闷不乐起来,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我也不知道,我和他再这样亲近下去,虽然没有什么,但要是又惹得皇后不乐,她会不会将陈意除之而后快?
而她,偏偏又知道我许多把柄。
我应是最该忌惮她。
怪我,没有自保的能力,又险些将身边的人拉下马。
越是想要什么越是不得,世间一切如彩云易散琉璃脆。
微宁亦是,
陈意亦是。
娘娘,亦是。
陈意好几日没同我讲话。
太医院里,他都避着我走。
也好,身为细作,身后最好无一人可牵系。
皇上对我越来越信任,他的安神汤都由我来调配。
我依是小心翼翼地下着毒药。
天色还未亮,宫中的人急匆匆地将我叫醒。
陈意出事了。
夏贵妃的猫在吃了陈意的药后,离奇死去。
而夏贵妃大怒,动了胎气,性命危在旦夕。
此番邀我进宫,便是去救夏贵妃的性命。
陈意佝偻着背匍匐在大殿外,双手沾满了鲜血。
他看见我来之后,嘟囔着嘴摇着头:“苏大人,是我不好,还把你牵扯进来……”
我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别怕。”
寝宫之内,血腥味充斥着整间屋子。
我站在生与死的交界线上,将夏贵妃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所幸,最后母子平安。
夏贵妃早产生下一名皇子。
长子为贵。
皇上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决定大赦天下。
可偏偏这个天下的含义里并不包括陈意在内。
陈意被押入了大牢。
恰逢佳节。
我去狱中看望陈意。
陈意耷拉着脑袋,长时间的牢狱阴湿将这位少年人脸上的意气击垮的荡然无存。
“陈意……”
我轻声唤着他。
陈意慢悠悠抬起脑袋,起身要给我行礼:“苏大人……”
我心中一痛,将他扶起来。
“陈意,我会想法子将你救出去的。”
陈意神色稍稍有些动容,同我讲了许多心里话。
“苏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那我可以把你认作是我姐姐吗?”
原来,陈意有个姐姐。
后来高烧不退香消玉殒。
陈意便立志要成为一名大夫,结果学错了路子。
成为了一名兽医。
他说,他第一次见到我,就觉得我如姐姐一般亲切。
我明白。
就如我看见皇后娘娘那样。
光是遥遥一见,便牵动着心扉难以忘怀。
我开始着手调查起陈意的事情来。
仔细看过陈意的药方和剩余的药剂之后,发现其中并无问题。
那么唯一的问题便出现在那只猫的身上。
猫呢,已经入了土,被夏贵妃埋在后院里,不允许外人接近。
这令我一时犯了难。
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宫女却叩响了我的门环,将一包药渣递在我的手上。
“这是?”
宫女笑了笑:
“这是那只猫死前服用的最后一剂汤药的药碴滓。”
交代完后,她便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我只能对着那包药渣看了半天。
猫不能食用百合,可药里偏偏出现了百合。
我拿着药方去询问药童。
药童刚开始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只管埋头捣药。
我偏不走,就要守着他。
终于,药童忍不住了告诉我那日陈大人来过。
可到底是哪个陈大人呢?太医院有两个陈大人。一个是正一品陈太医,一位是正六品医官陈意。
“你说的可是哪位大人?”
药童紧张地看了我一眼,转而又看向其他地方,却始终默不作声。
的确,上一个得罪了陈太医的人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现在谁又敢去招惹他?
我只好把话说得再明了一点:
“那是开药方的陈医官?”
药童这才紧闭着嘴摇了摇头。
如此,一来二去,倒也好说明。
陈意因救猫一事多得圣上和夏贵妃青眼,陈太医看不过去便往药里丢了百合,企图害陈意下马。
看来,就算我有意远离陈意,还是逃不过他人的有心算计。
索性,这次,我不躲了。
事实是,我没能救出陈意。
大殿之上,药童忽然反水,将我倒打一耙。
“圣上,小的压根就没见过陈太医,是苏太医逼着让我指证陈太医!”
我也坐不住了:“你胡说,我何时逼过你?”
夏贵妃在一旁哭哭啼啼,忙着用绢子掩泪:“臣妾不知道和苏太医结了什么怨,苏太医竟要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圣上冷哼一声,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苏太医,朕谅你是救了夏贵妃和皇子的恩人,以后这种没凭没据的话不必再说!”
没凭没据?
人可以撒谎,但物证不会说话,也不会背叛,更不会撒谎。
陈意的药方和药渣以及配好的药剂正完完整整的摆放在圣上的面前,
圣上又怎么能说这是无凭无据的话?
陈太医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一脸谄媚道:“启禀圣上,微臣有要事请奏。”
“苏太医,在救夏贵妃的过程中使用了乌石胆……”
太监接过陈太医手里的乌石胆给圣上过目,圣上只是看了一眼,便两眉一挑,龙颜大怒:“大胆苏氏!你这是害人还是救人!乌石胆可是奇毒,世间鲜有解药,你竟敢对坏了龙嗣的贵妃用这种东西!你是想害得整个大越没有子孙吗!”
乌石胆性极寒,我所效之法,恰是以奇毒攻其绝症,才止了夏贵妃的产后崩漏之症。
可现在,陈太医却谗言是我要谋害皇嗣。
圣上也不听我的再三解释,本就不通医理的他,在陈太医的激将下,更是愤怒。
“好你个苏氏!要不是夏贵妃身体一向稳健,早就被你这乌石胆败坏了身子。来人,给我查,我倒要看看,你苏扶光究竟是不是我那个好弟弟派来的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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