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宋泷墨起了一个大早。
虽然昨天一夜奔波导致她现在很疲惫,眼下还有乌青。
她一推开门,所有人都整整齐齐站在门外,行礼,“宋姑姑好。”
宋泷墨环视一圈。
杜绢被秋霖带去慈宁宫当差,不在。
寒酥也不在。
“寒酥呢?”
“这……”宫女们面面相觑,皆不敢言。
她们其实对宋泷墨并不了解,只知道她是罪臣之女,还以一己之力,七日内清算掖庭三十年烂账,成功让陛下收回杖毙掖庭众人旨意,以及,是秋姑姑举荐上来的。
光是这三点,就足以让人议论纷纷。
其中一个宫女小声道,“……回姑姑的话,寒酥姐姐……在屋里。”
寒酥因为前几日管着掖庭,有些肆无忌惮,大家都已认识她。
“你叫什么名字?”宋泷墨发现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宫女。
小宫女慌忙跪下,“……奴婢疏影。”
“你怎么知道寒酥在屋里?”
“寒酥姐姐……哭了一日。”疏影咬唇,声音有些抖,“她……她……”
“我知道了。”宋泷墨伸手将人拉起,而后站回原来的位置,对众人道,“今日是我成为掖庭掌教姑姑的第一天。”
“关于我的传闻,想必掖庭也已议论多日。大家不必担忧,我会如秋姑姑一般赏罚分明。”宋泷墨高声宣布,“此外,我还有一事要告知大家。”
“戌正到亥初,是诸位的休息时间,即日起,这个时刻,我会在这里授课。”宋泷墨道,“教诸位识字。”
“当然,如果不愿意来学也没有关系,全凭自愿,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我就会继续教。”
“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两年后女官遴选。如果不甘在掖庭的,可以跟着我,我会尽力教大家。”
“以上。诸位都去干活吧。”
宋泷墨宣布完毕,就径直往寒酥的屋子方向走去。
听到这个消息,宫女们都炸开锅。
“教我们识字?授课?不会吧?”
“我娘说,识字是男人才有资格的事情,女儿家家不必学。”
“可是,我听说女官考试,第一项便是要看是否识字……如果不会识字的话就会被筛下来,变成第二批候选。”
“第二批候选也能进吧?”
“废话,当然是第一批先去好地方啊。”
宋泷墨没有管那些宫女们,她知道,当她宣布这一项消息的时候,她们定会议论纷纷。
所幸太后娘娘想发展女官,并且能够让她来完成这件事情,她也有意愿完成这件事。
宋泷墨推开寒酥的屋子,只瞧见她坐在床上,裹着被子。
“……是你。”
寒酥吸吸鼻子,“为什么秋姑姑会选择你?”
“这几日你也知道,你没办法掌管这里。”“我知道!”寒酥眼泪汪汪看过来,失声,“我知道我不够格,难道你就够资格吗?!你不过是个罪臣之女!”
这比上一回,宋泷墨揭穿她要害自己的意图时,情绪更为激动。
“你只是运气好!”
“运气好到抄家问斩么?好到家破人亡?你当我乐意在这里吗?”宋泷墨看着寒酥,追问,“这么长时间,你还没明白吗?”
“我真的不明白,真的。”
寒酥眼睛都哭得通红,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是我能企及的,居然能开口说出这么好听的诗句,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好听的诗句夸赞我。”
“可是我竟隐隐有些庆幸,庆幸你家被抄斩,我想,凤凰也不过如此,凤凰连头发都不懂如何自己梳,也不会洗衣挑水,丢到这里来就是饿死的命。真的活该。”
宋泷墨听到这些,波澜不惊。
在掖庭的这些日子,知道她家事情的,多多少少都会议论一些,尤其是晚上她去刷恭桶的时候。
有些人或许比寒酥现在骂得还要难听,她如果都放在心上,那现在早就去自尽了。
“可是我没想到,四个月,才四个月。”寒酥在床上站起身,自上而下地看着宋泷墨,“四个月,你就爬得比我还高了,你到底是用什么妖法,让秋姑姑终于愿意放下这么多年掌管的掖庭,回慈宁宫当差?!”
这真的让寒酥难以接受,比宋泷墨拆穿她要害宋泷墨时,还要难以接受。
拆穿她害人,顶多是她自己技不如人,但宋泷墨还是要受罚睡柴房,还是要洗恭桶,还是掖庭里人人议论的低贱宫女。
而宋泷墨拿到掌事姑姑的位置,就等于直接告诉她,现在彻底变天。
“还是说,你只不过比我会识字会算账而已?那些事情,只要我学,我怎么可能不如你!”
“……我从来没有抱怨过,来掖庭这里。”宋泷墨仰头,对失控的寒酥道“我不愿意来到这里,我也不想家破人亡,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但我既然来到这里,我就要从适应开始,接纳这里发生的一切,自己改变自己。”宋泷墨对寒酥道,“因为我清楚只有我自己改变自己,学会忍耐,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更强,才有可能逆风翻盘,彻底离开这里。”
“认命做一辈子的掖庭宫女?不,怎么可能,我才刚刚及笄,我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怎么可能认命?”
她此刻是仰头看着寒酥,但在寒酥看来,却好像是她在仰望宋泷墨。
“你若是还想抱怨,那就抱怨吧。”宋泷墨转身,迈步准备离开,“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责怪到身边所有人的身上,然后继续在掖庭,抱怨所发生在你身边的一切,但你永远没有办法摆脱它们,它们会像噩梦一样一直缠绕着你,像恶鬼一样在你耳边低语,让你日日夜夜饱受折磨。”
“不过,我也知道,这里有那么多条人命都是因你而死。之前的事情我没有办法追究,但日后你若是继续在掖庭为非作歹,休怪我不客气。”宋泷墨冷冷道,“我手底下的掖庭,不允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等等!”寒酥从床上冲下来,连鞋也来不及穿,紧紧抓着宋泷墨的衣摆,“你方才说,你方才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宋泷墨站住脚步。
“你那日说这件事以后再谈,为的就是现在吧?为两年以后,掖庭能出女官!”寒酥死死攥着宋泷墨的衣摆,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那日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我认真的!”
“虽然……虽然还是有想利用你的想法在,但是我真的,我不想继续在这里了!”她大有一副宋泷墨不答应她,她就不让宋泷墨出去的架势,“所以!所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不足,“所以今晚……我可以来听课吗?”
“当然我不是认可你这个掌事姑姑的位置!也不是非要拜你为师!”寒酥很快道,“我只是……也想自己做一回主。”
“可以吗?”
宋泷墨低笑一声。
“一直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的只有你罢了。”她伸手,轻轻扯开寒酥抓着自己的衣摆。
寒酥直愣愣地看着她,手也缓缓松开,任由宋泷墨抽开衣摆。
“所以……”
“可以。”
寒酥眼睛一亮,“真的吗?”
“谁都能来,包括你,你也是掖庭的人。”宋泷墨并不想在这方面做什么针对。
“好!”寒酥站起身,“我会去的!”
“但你今日没有来开早会,以下犯上。”宋泷墨道,“自己去领罚。”
“是!”
这下,寒酥的事情……
算是解决了吗?宋泷墨不知道。
日后该如何,还是得看寒酥自己。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她也没空管这么多。
宋泷墨回到屋里,开始做她以往做过的,最熟悉的事情。
看账册,写规划,分人手。
这些事,她原来在相府,是每天都做的,做完的闲暇时刻,就会看看书,练练字,种种草药。
而现在重新回到这些事,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宁静。
约莫是因为连续干了四个月脏活,回到现在,还是很不习惯吧。
又或者是因为当时的环境与现在截然不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她。
“咕咕。”
宋泷墨正沉思,忽然听见窗边的鸽子叫。
鸽子发现宋泷墨回头,便展翅飞到宋泷墨手上,开心地动动它的小爪子跳舞。
“明翊让你来的吧?”宋泷墨笑着,从它的脚边拿出书信,展开。
小鸽子又围着宋泷墨,“咕咕咕”地叫着。
“明翊说你要喂饭才会干活,可我没来得及为你准备。”宋泷墨一边看着纸上的字,一边抚摸鸽子柔顺的羽毛,“下回,下回好吗?我得空去给你挖蚯蚓。”
鸽子好像听懂她的话,又“咕咕咕”几声,展开翅膀在宋泷墨身边盘旋一会儿,就站在桌角边边,梳理自己的羽毛。
宋泷墨将目光从鸽子上移开,低头看信。
【小厮已死,一刀毙命。大汉已见小厮,确认不是秦弦,小厮是秦弦身边的侍从阿青。至于秦弦下落,我已着锦衣卫查,并上奏陛下。明翊。】
所以,那大汉的身份是真的?
以明翊给她的情报来看,大汉说的话确实属实。
还有便是,明翊的这封信很明显告诉她,如果大汉没有说谎,那昨夜应该有两拨人。
宋泷墨看完,就将信抬手烧毁,随后拿纸,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回信好。
小鸽子在宋泷墨的桌子上蹦蹦跳跳,踩一脚墨水,又踩到信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爪印。
“噗嗤。”宋泷墨笑出声,随后在那个小爪印旁边写下两字。
【已阅。】
写完以后,又感觉还是要写个名字,让明翊知道。
但她担心有人拦截,想了又想,于是在“已阅”的下方,又写下两个字。
【松烟。】
反正明翊一定知道什么意思的吧?
宋泷墨这样想着,将信纸卷起来,放到小鸽子的腿边,然后伸出手指,揉揉小鸽子的脑袋,“辛苦你啦!”
小鸽子咕咕叫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不久后,接到信的明翊。
“已阅?”
明翊拿着这封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这旁边的爪印是她画的吗?竟这般栩栩如生。”
小鸽子咕咕咕叫着,展示自己的爪子。
“你踩的?”
小鸽子骄傲地挺起胸脯。
“还有,这个‘松烟’……”
明翊也没有想明白。
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不署名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要署一个别的名字?
佥事大人拿着纸左看右瞧,愣是看不出什么,便将信纸叠好,收起来。
而后又感觉这样不行,于是从身上拿出一个小小的香囊,将信妥帖地放在里面,然后收好。
明佥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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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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