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春生注意到那金雷骤雨而下，身旁的少年仙君也不由地露出些许胆怯之色，却依旧与他站在一起，丝毫不愿意后退。
他心中一顿，抬起手中的探雪剑。
少年撕裂般地大喝一声，冲天的气息从剑身迸发而出，四面八方的风雪飞速朝着他手中的剑身聚集而来，就连天边还未来得及飘落的雪花也随之飞去。
在天边看去，几乎是所有风雪都朝着他们聚集，像是一朵巨大的雪白芙蓉开在方寸山山门前。
这雪白的花看似绵软，却能够抵挡住接二连三地金雷。
咏澜不由地大喊：“小仙君！你太帅了！”
随春生咬牙道：“先走，你们先走，离开这，离开！”
“走！”
司凤道：“你怎么办？”
随春生：“我有办法，走啊！”
月上兰反应过来，“你们这帮小孩，快走！”
一群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在几个师兄师姐的带领下逃出金雷阵。
月上兰猛然一记手刀，将身侧的无根击晕过去，对自己的母亲大喊：“母亲！把小木头带走！”
此时的金雷阵下，只剩下月上兰和师徒二人。
几大仙门的子弟重新回归天边云阶之上，几乎是同时看向了那高位之上的天君老儿。
天君青盛的表情更加阴沉，手下的金雷阵更加扩大了几分，丝毫不给一点活路。
那朵雪白的花朵终于支撑不住，随着少年不断颤抖的手臂碎裂，随着风飘散。
金雷在这一瞬间砸在了少年的身上。
几乎是下意识地，随春生将怀中的檀追护在身下，蕴起一层修罗之力将他紧紧护住。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神志都开始模糊。
好疼，为什么会这么疼。
少年眉头紧蹙，牙床已然被自己咬得酸麻。
他似乎都闻到了一阵焦糊的味道，好像是他的肉熟了。
直到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的纯净灵力，源源不断，丝丝缕缕地渗进他的肌肤之中。
他赫然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头白鹿扬起了头颅，朝着天边的金雷阵发出一声对抗的嘶鸣。
怀中早已空无一物。
少年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师尊！”
金雷阵在白鹿对抗的嘶鸣下碎了个干净。
他似乎已经筋疲力尽，化作一缕光芒落下，少年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檀追靠在他的肩上，双眼微阖。
“神君醒了！是神君！”舟游连忙道。
月上兰已经昏死了过去，身上几乎遍体鳞伤。
灵妙仙人立马注意到了，她大喊一声：“阿兰！”
直到看清月上兰胸膛的起伏，她紧绷的心才随之松懈，却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灵妙仙人温怒道：“难道天君要将我儿子和小白一起格杀才肯罢休吗？！”
被质问的天君脸色一沉，身后的干戈大将赫然要冲上前去。
天君青盛厉声道：“退下。”
干戈这才老老实实地继续守在他的身侧。
灵妙大叫着：“让他来，我灵妙怕吗？有本事将我们几大仙门一起肃清！”
一旁的舟游长老连忙安抚道：“仙人冷静，慎言啊……”
说着，连忙将灵妙拉了下去，还不忘塞给她几颗定心丸。
天君青盛的脸色十分难看，却还是垂眸去看那血衣神君。
“神君，你诓骗本君芙蓉已死，如今他还将你重伤，欲意将你掳走。本君险些阻拦不及，既然神君已然醒来，是否该给本君一个结果。”
檀追呼吸有些不稳，他努力站直了身子。
“芙蓉是在下的徒弟，在下向来是……万般疼惜，千般不忍……故而隐瞒，但此次围攻方寸山之事，与芙蓉无关，还请天君放他一马，让他走罢。”
随春生立马道：“师尊，我不离开你！”
“你不许，你不许再抛下我！”
天君青盛不由地冷哼道：“这修罗魔头贼心不死，怕是会万般纠缠，就算此次围攻不是他所出，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修罗族人最擅蛊惑人心，神君莫要被欺骗才是。”
檀追看向少年，看见他浑身伤痕，不免心中一疼。
他沉默良久，启齿道：“既然如此，在下将他赶下山门，镇压于幽冥之地，不再与其相见。在下也会自废双眼，以作惩罚。如此，天君便可放心。”
天君犹豫片刻，不由地道：“神君倒是舍得。”
檀追看向少年，对上少年那双早已攒泪的眼眸。
“芙蓉，活着。”
下一秒，檀追挥剑自伤双眼，两缕火红的光芒不易察觉地刺入了少年的眼中。
一瞬间，少年眼前恢复清明。
随春生身形一颤，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师尊！不要！————”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白鹿仙君合目，两道血痕从他洁白的脸颊淌了下来。
少年死死拽着他的衣袖，“我不要，我不要这个我不要——”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明明是知道的！你知道我爱你的，你知道我爱你的，我爱你啊我爱你……”
“你知道我会死的，你知道的！”
少年声泪俱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
“师尊，你跟我一起走罢，好不好？”
少年的心声在此时已然破窗而出，他的哭声阵阵。
天边云阶上骇然一片，都不由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诸如一些大逆不道，荒唐至极的怒骂像是急速的雪花，朝着少年喷洒而去。
天君青盛怒道：“大胆孽徒！竟敢如此肖想神君！”
少年根本不管，他看着檀追，请求他能够给自己一个答案。
檀追不忍地，摸索着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发梢。
又展音道：“既然你执迷不悟，今日便将你赶出师门，生死有命，不复相见！”
芙蓉，不要怪为师。
好芙蓉，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好好活着。
下一秒，俯首剑猛然刺入少年的胸膛。
随春生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呢喃：“师尊……”
可下一秒，那清风霁月的仙人反手一掌，将他打下了山门。
他拼命地想要抓住那抹衣袖，滚烫的血从他的喉咙里涌了出来，使他叫不出一声来。
少年坠下云阶，眼前的一切都随之模糊起来。
好疼，为什么这么疼，为什么比那无数道金雷还要疼……
一滴泪从他的脸颊滑落，散落在云层之中。
他就这般从九重天坠落，全然忘了自救。
“如果就这样死了，你会不会一直记得我。”他想。
檀追看不见少年，却已然感受不到少年的气息，不由地睫毛微颤。
天边云阶上的众仙还未反应过来，齐齐愣在了原地。
檀追在山门前站立许久，脸颊上的血痕似乎已经干涸。
他摸索着，俯身去查看一旁昏死过去的月上兰，往他嘴里塞了几颗丹药，输送了半天灵力，那人的眼皮才开始微微颤动。
灵妙仙人连忙冲上去查看，舟游长老也紧随其后。
所有人都陆续反应了过来，似乎都在感叹白鹿仙君心如磐石，就这么将自己宠爱了五百年的爱徒打下九重天。
那一剑正中胸膛，又从九重天坠落而下。
不知道要多么命大，经历了这一遭还能活着不成？
天君老儿似乎也如此想，随意挥了挥衣袖，便带着百万天兵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将自己身侧的药仙福寿仙人留下，为众仙子弟诊治。
檀追看着远去的身影，神情似乎冷了几分。
月上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灵妙仙人下意识地捶了他两下，大骂：“臭小子，你吓死你娘了！”
月上兰连忙痛呼，咳嗽道：“母亲！母亲！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灵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敛了几分。
舟游长老给其包扎完，轻声道：“神君当时护了仙人一手，不然怕是五脏六腑都要碎成渣了。好在，眼下并无大碍。”
月上兰不由地笑了笑：“我就知道，阿追肯定不会让我死的，阿追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的……”
他环顾一周，似乎反应了过来，不由地道：“小春生呢？”
说着，他注意到了一旁的几块黑炭，不由地大叫了一声：“啊！！！”
“不会被……劈成碎渣了吧？”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眼下可能真的变成碎渣了，不过不是被雷劈的，而是摔的。
月上兰从大家的表情当中就能猜到一二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人群后的那血衣仙君，赫然注意到了他的双目！
“阿追！你！——”月上兰眼眶随之一红，险些就要哭出来。
云阶上看热闹的仙人不由地开口道：“那修罗魔头？已经被神君杀了！一剑刺穿胸膛，又击下了九重天，怕是已经变成一缕烟了。”
不知是谁，还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月上兰愣了一下，连忙去看檀追的神色。
白鹿仙君的脸色并未松动，几乎面无表情。
月上兰本来就气，听到有人这般，更是忍不了，就要拖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爬起来，冲着他道：“滚！赶紧滚！再在这里叽叽喳喳个不停，老子宰了你！”
那仙人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好不讲理！我好心告知你，你却来骂我！你就是这般修养？！”
灵妙仙人立马站起身，指着他道：“去你的修养，没听见我儿子说什么？！”
咏澜也跟着大叫：“滚！我师尊让你滚！！！”
所有人都跟着骂起来。
那云阶上看热闹的仙人们险些就要被唾沫淹死，连忙挥挥衣袖跑了，走的时候还不忘骂两句没教养。
月上兰这才去拉檀追的手，他轻声道：“阿追，你……”
檀追扯了个笑容：“谢谢阿兰，我没事。”
“我想休息了，我好累啊……”
说着，他缓缓转过身去，朝着山间深处走去。
途中因为看不见，险些跌倒，磕碰了好几下。
无根连忙跟了上去，去搀扶他。
檀追笑了笑，轻声：“好孩子，真是麻烦你。”
无根摇了摇头：“我是神君造出来的，永远不会在神君需要的时候离开。”
他搀扶着白鹿仙君，将人带入了方寸山。
山门再次合上的那一刻，门外的所有人心中都不免酸涩起来。
那道远去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摇摇欲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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