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眼底晦暗不明，眉目间尽是冷意：“我不应允。”
万翎从未见过青冥这样生气，疑惑问：“师兄为何不允？”
只是一个小妖，即使是妖，她也有能力将他管教好。
与她对视僵持了片刻，青冥缓和下了迸发的凛意：“它是蛇妖。”
“我知道。”
蛇妖又如何，师兄怎能歧视善妖？
若说万翎本来还在摇摆不定，如今却坚定了信念。她就要收这小蛇为徒了，妖能如此单纯本就不易，怎能让他被这莫名的歧视所累，坏了天真心性。
而且她有言在先，也不能出尔反尔。
青冥眯起眼，眼神实若利刃：“你想清楚了，他是妖。”
他一再强调，就盼万翎早些悟出仙妖两立的道理，何况，何况......
他观这蛇妖相貌，长得实在妖异。
万翎稳稳牵起兰朔的手：“师兄不必担心。”
青冥觉她糊涂过头，握紧了手，语气克制又哀伤：“万翎！师尊怎么教你的你忘了吗！妖魔与仙势必水火不容！他仙去前最舍不下你，嘱托我好生照顾你，可你却这样肆意妄为......”
他一没辙就会搬出师尊的名号，万翎早就知道他的心思。
无非就是，要听师兄的话，师尊也不会希望你干嘛干嘛诸如此类。
她早已听得耳朵生茧。
于是万翎径自打断了他的话，说：“师兄不必再说，兰朔跟着我，我不会让他误入迷途。”
“万翎！莫要执迷！”
相握的手紧紧抓着她，万翎垂首，看见兰朔不安地咬着自己的下唇，额头上惊出了冷汗。
青冥少有这样放出自己灵压的时候，但这次，恕她不能听他的话。
她拉起兰朔，挥动灵力散了青冥的灵压，便向轻羽峰飞去。
总之先带这小蛇回去，师兄那儿之后再哄呗。
议事堂中，青冥好像怒不可遏，手中的灵压强压着，将一旁的梧桐木椅扶手咔擦一下劈断了。
百玄子看得心惊肉跳，忙做和事佬：“师兄，师姐不过收个弟子，没必要动这么大的火啊。”
可怜他的一套上好梧桐木桌椅，据说原材还是上古凤凰涅槃时栖息过的，就这样少了一个扶手。
青冥闭了闭眼，也是知道自己失态，朝他温和道：“抱歉，师弟。”
说完，他便带着那一身没有散干净的灵压，回到了他的青山小筑。
百玄子痛心疾首地摸上扶手，遣散了众人。
这可是上古遗物啊！他花了好多钱才买到的。
师兄和师姐吵架，往往就是他这个师弟遭殃，百玄子身为掌门，心中痛苦不能言。
那边厢，万翎带着兰朔来到自己的屋中，为他施了一句清水决，就将他身上的草叶子和血迹洗干净了去。
仔细看过去，兰朔长得真是不赖，眼中没有妖常见的那种妖媚与算计，倒是清澈如泉，盛着金阳般。
她带他来到旁侧的房间，这里甚少用，只有一张床榻与一方矮几，上面摆了一个还算软和的蒲团。
猝不及防收了一个弟子，她还没有收拾出一间像样的屋舍，也不知兰朔喜不喜欢住在这里。万翎施了诀，让这屋子亮堂了一些，再去看兰朔。
他一面小心观察这室内的陈设，一面又欢欢喜喜地看她，黏黏糊糊地喊“师尊”。
万翎低声嗯了句，他立刻唇边扬起笑，高兴地简直要维持不住人形了。
“你告诉我，是怎么来的缥缈山？”
兰朔垂头，很是不好意思：“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路过的缥缈山弟子，就乘着他的小船，飞过来啦。”
至于脸上的这些伤，是千方百计混进修士堆中，被发现了以后逃跑留下的。
万翎弄清了缘由，很是忍俊不禁。她就说这小蛇怎能来得这样快，原来是仗着自己妖气淡，搭了缥缈山弟子的顺风船来的。
她无言以对，只叹他聪明得紧。
万翎柔和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弟子，往后就随我修行，是妖没关系，心存善念便好。”
她的要求不高，只要兰朔能够不出去惹事就行。
不过，这教养一个弟子就好比养育一个孩子，其中辛苦不用说，更是要在任何事上都关心着他。
万翎苦恼琢磨着，她没有教弟子的经验，却有被教的经验，师尊是怎么教她的来着？
于是，在一番苦苦细思之后，兰朔的面前凭空多出两堆有殿中柱子那般高的书籍。
屋子原本不算太大，这一下更是被书砸得逼仄了。
兰朔的视线全然被书挡住了，他先是愣住，而后从上到下扫视下来，从书堆之后探出半个身子。
“师......师尊？”
万翎满意地看着那高耸书堆，点点头：“很好，这些应该足够。”
她目光和善地向兰朔笑道：“你就住在这里，给你三月时间，这些书中的道法都是于你有益，三月后我自来检查你的课业。”
三月时间会不会太多？当年师尊只给了她两月，她啃完这些书就已筑基。
不过，到底是自己弟子，还是宽松一些好，她想。
“晚间我再来，兰朔，可有喜欢的东西？”
这屋子有点太空，她得替他布置些喜欢的物件。
兰朔还被那样高的书堆震惊得回不过神来，呐呐回：“师尊，兰花草，水。”
万翎理所当然地将“师尊”当成了称呼，记下了兰花草和水池，便走了出去。
等兰朔从那些书后挣扎出来，轻羽峰上已经不见了万翎身影。他打开门，见外面一片银白，尽是雪景，但又丝毫不觉得冷，是万翎特意施的法。
她一走，这里的雪景就显得寂寥，好像停滞了万年时光，安静得不像话。
兰朔化作原型，簌簌地在雪地中游走，舌尖一晃一晃，细嗅着万翎的气息，但将这四周完全探了一遍，也不见她，倒是这平整的雪地里印上了许多他自己的蜿蜒足迹，更是孤独。
他望着那足迹好半晌，终于放弃了寻找，回到刚才的屋子。
仰头注视那高高的书堆，他的尾巴尖暴露了其烦闷的心情，不小心甩了甩，把下头的一本碰倒了。
“嘶！”
所有的书都轰然倒下来，将他掩埋在最下头。
万翎下了轻羽峰，便还是向着青山小筑去。
按师兄的脾性，她若不服软，他可以与她冷战几年。
青山小筑难得闭了门，万翎吃到闭门羹，心中悻悻，悄默声地推开这门，悄悄潜了进去。
没想到刚进去就遇见江渡年，他正端着要给青冥送去的茶水，转头就见到鬼鬼祟祟的万翎师叔。
“师叔？”
万翎住了脚，朝他矜然点头：“我来看你师父。”
江渡年道：“师父在其中修行，师叔要不换个时间来？”
万翎摆摆手，再看他手中端的东西，心生妙计，便扬起一个端庄的笑来，走近他。
“渡年，把这些给我，你也去修行吧。”
江渡年不言，垂眸，只敢看她伸过来的手，还有那映着五色流光的裙摆，最终还是将东西给了她。
万翎端着茶水走进去，没有敲门，只是忐忑着会不会被青冥用法力“请出去”，但等她走到青冥近前也不见他抬起眼皮，于是舒了一口气。
室内安静得很，中间鎏金铜炉里的香燃了一半，正袅袅地散出白檀香气。
青冥莲坐在小榻上，长啄也在一旁自然搁着。
她凑近，轻声唤：“师兄——”
青冥呼吸微乱，冷冷抬起眼睫：“你倒还愿意来。”
“我怎会不愿来，师兄究竟为何生那么大的气？”
青冥几乎被气笑了：“你收了一个蛇妖为徒，叫我如何不生气？”
“这是何道理？”万翎睁大眼睛，语气也硬了十分，“蛇妖又如何了！他本性纯善，稍加教导也能有大作为，倒是师兄你一反常态，早前还劝我收徒，还说是缘何必纠结，如今却出尔反尔！”
“我何曾......”想起昨日与她说的话，青冥闭了眼，冷声道：“妖可以，但蛇妖不行。”
“什么？”万翎觉得他不可理喻。
青冥侧过头，躲去她质疑的目光：“蛇本性嗜杀、纵欲、贪婪，万翎，你别小看了妖的本性。”
他说的这些词，万翎一个也对应不到兰朔身上。
她站起来，从轩窗之中吹来的风吹晃起她的衣袖。万翎背过手，哼道：“我心如磐石，师兄说什么也不能转圜，师兄要是真讨厌他，我往后不带兰朔见你就是。”
她走得快，青冥面色不虞，只余光中看她的衣角从竹帘边飘飞过去，惊散了檀香，又是一室冷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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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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