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以至,昏暗的烛光摇曳,影子映照在楚怀迪的苍白的脸庞,他身上只盖了层褪下的外衫,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
垂花门被推动,发出一声吱呀,不出所料,柳诗易提着灯笼悄悄进入院内,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人,她命另一婢女守在屋外,自己带着墨竹来与他相见。
柳诗易此番的行为颇为怪异,墨竹还是第一次见小姐偷偷摸摸地来敲男子的房,更何况还是深更半夜。
且不说二人未曾见过几面,如同陌人甚是生疏,就算是青梅竹马在夜里相见,传出去了也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老爷、夫人管的严,小姐向来规矩行事,虽偶尔会私自外出,可终究是懂得分寸的。
主仆二人进了门,墨竹接过灯笼后,便待在原地,小姐与他有要事相讲。
身为丫鬟,若主母知晓此事问起来,她不能说谎,更不能暴露小姐,所以有些事还是不知为好。
床榻之上,楚怀迪挣扎起身,外衫随之滑落,露出那件破损的月白长袍。
与那时不同略有不同,衣上破损的那处,不难看出被粗略地清理过,血污已洗去,可还是留下一圈印子。
因起身的幅度过急牵动伤口,楚怀迪弯下腰冷吸了口气。
柳诗易伸出手虚虚地扶了一下:“小心些。”
楚怀迪眸中惊喜难掩:“柳小姐来了,是来看阿迪的么,阿迪无碍。”
柳诗易一时语塞,不知他的反应竟是如此,那一双闪烁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心脏的酸涩瞬间翻涌而出。
她接触过的男子极少除了父亲,兄长,便是宴会上的一干人。
更不知男子竟也会露出这种令人怜惜的神情。
猩红的眼尾,惨白的薄唇,语气虚弱却带有一丝依赖与欣喜,身上穿着她派人随手送的长袍,即使破损也依然没有换下。
“我……我从未招惹过别人,不知晓那刺客因何而来。”柳诗易只是紧张地捏着手,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令你受伤了,抱歉。”
楚怀迪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心中暗笑,堂堂丞相府的嫡小姐却追着一个捡回来的匹夫道歉,倒也新鲜。
“没事的,能为保护柳小姐而伤,是阿迪的荣幸,只不过……”
说到这儿声音戛然而止,柳诗易抬眼看去,只见他眸色暗淡下来,微微颔首,发丝挡住了眼睛。
“不过什么?”
等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眶中升起一层薄雾,声音沙哑:“小姐,可否收留阿迪?阿迪……没有家了。”
他见柳诗易没有说话便又自顾自地说着:“我本生在边境处靠近南瑞的一村庄,后因战乱,村中所有壮年男子被拉去当奴役,其余村民皆被屠杀。”
楚怀迪伸手去拉她的衣角:“阿迪真的不想再回到那里了!我会写武功,还会烧水做饭,也识得字!还望小姐发发善心,就在府中给阿迪安排个差事吧,哪怕是去劈柴我也愿的。”
柳诗易低眸思考了几秒,虽府中大小事务她都不曾关心过,整日循规蹈矩只为守住京城这微不足道的名号。若她能在迎接廖辰王的宴会中令父亲、母亲满意,那她在府中说的话也应是有分量的吧。
柳诗易一咬牙狠下心来:“好罢,你先在此修养几日,我去同母亲讲。”
“多谢小姐,阿迪感激不尽。”楚怀迪松开她的衣袖,俯首作揖。
柳诗易带着墨竹离开,走到半路才发现还没同他讲自己来的目的。
四处寂静,唯留下一抹风动,鬼火般的烛光在风下肆意摇曳。
柳诗易停在半路,骨子里很是执拗:“墨竹,我们返回去。”
屋内楚怀迪起身下床,倒没有方才的那般柔弱,他走到窗沿下探出手摸索着什么。
片刻间一包药粉被掏出,这伤受的也算值得,自己留在此处也是为了有个安身之所,顺便招兵买马,休养生息。
楚怀迪褪下其余的衣衫,只剩一件敞开的里衣,他打开药包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盖在腹部的伤口处。
粉末接触到血肉模糊的伤口,丝丝疼痛传过跳动的神经,随之蔓延开来,楚怀迪只是拧着眉头,一声未吭,脸上的神情早已麻木。
此时耳边竟传来扣门声,他拿起桌上的纱布欲缠起伤口,顺势将包裹着粉末的纸握在掌心。
“进来吧。”他加快手中的动作,纱布已经缠了两圈。
柳诗易推门而入:“忘了同你讲……”
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听见熟悉的嗓音,楚怀迪一怔,迅速把里衣给合上,遮住上身。
可纱布没有系紧,松松垮垮地坠在腰间。
柳诗易的声音骤然而止,一条纱布飘落在地上,有一处还沾染上了暗红的血。
屋内三人皆静默不语……
没成想柳诗易竟会折返回来,楚怀迪还以为是那人,他嘴唇翕动,道了句:“是阿迪唐突了。”
“无……无碍,我是来与你说,如若父亲叫你问话,且不要说是我将你带回,而是兄长。”
楚怀迪有些不解:“为何?分明是小姐心善将我救回,与公子无关啊。”
她眸中神色有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是悲伤,亦或是怯懦:“兄长已经答应了替我打掩护,父亲本不许我出去的,若被他知晓,我会受罚的。”
“阿迪知晓了,定不会让小姐受罚。”他微微颔首,语气郑重。
柳诗易抿唇一笑,语气间是那少有的轻快:“那便多谢了,阿迪。”
丞相府般表面上光彩溢目,实际上却被条条框框所束困于府中。
……
万籁寂静之时房中亮起一只蜡烛,微弱的烛光照在桌面的宣纸与楚怀汐散下的长发上,她穿着单薄的里衣,随着手腕的晃动,千难万险所得的布防图被绘制下来。
她如释重负般长叹了口气,捏着笔杆的手指禁不住地微颤……
桓宁自是“放心不下”她独自生活在府中,随她一起而来的还有一名唤白芸的丫头。
吴知州本是不想将白芸收入府中奈何桓宁别有意味地看了眼楚怀汐,楚怀汐只能向吴知州开口求将白芸一齐带回。
好在李氏打理有条,隔天便将白芸要了过去,美其名曰想多了解楚怀汐一些,她怕李氏应付不了,可身为女儿面子上不好推辞,正好也舍去了防着白芸的麻烦。
李氏有意试探白芸自是答不上来,可谁人不知她是桓宁派来,不得轻易发落,只好多安排些活,让她偶尔见上汐儿一面。
他们夫妇二人并不畏惧桓宁,其实是因吴知州手中有一东西,关键时刻此物对皇家有极大用处。
如若皇帝逼得紧,他将东西毁掉那便得不偿失了,过去皇家几次三番也曾用重金求取,可吴知州说此乃传家之宝,不可诉与他人,待到有需之时自会交给陛下。
奈何他甘愿当个知州,不追名逐利,皇帝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罢了。
足足十日,可却如恍然隔世般。
楚怀汐在府中安分守己了两天后,便找各种由子外出,吴知州夫妇二人也不曾拘束于她,只贴心地提了句"想去就去,外头乱别忘了戴上面纱。"
她早有耳闻,外面到底是因何而乱。
皇帝因不想让七皇子参与夺嫡之争,赐封号为廖辰王,被派去征战南方的蛮部,欲崛起的几个部族。几日前功成携军归朝,而皇子之间免不了明争暗斗。
整整三日宫中歌舞不断,舞女们换了一批又一批,倒听闻柳丞相家的嫡小姐手伤未愈,琴声却依旧那般,如听仙乐耳暂明,大放异彩得众人青睐。
楚怀汐在外面呆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领着侍女找了间客栈,说是歇歇脚,可侍女的头却越沉越底,重重地倒在了房内的桌案上。
她避开街市,从小路而入,匆忙去往金面门,奈何金面门中所得线索颇少,唯一有用的便是南瑞朝内大换血,不少朝臣已经接受了改朝换代之局明哲保身,而金丞相被强安罪名入狱,情况不容乐观。
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楚怀汐入往常一般在府中走动,明明四处无人,却还是有种被盯住的错觉,从上次去过金面门直至今时,不同的是今日的那种感觉更为强烈。
“小姐,今早老爷派人来传话,说今日有重要的人要来,让您在府中接待一下。”李氏塞给她的婢女简简,那丫头口齿伶俐,对药理还略研究,颇对她的胃口。
楚怀汐轻点着头,蔷薇色的口脂覆在唇上,光照下来时如同点点星光,微微发亮:“好,我知道了。”
路过膳房的一口水井时,边上有一人挑着扁担走过,扁担老旧突然断裂,木桶中的水倾泻而出,直冲楚怀汐扑来。
还好被身边的简简挡下,衣衫尽湿,楚怀汐便让她回去换个衣服。
楚怀汐出了屋檐下的一片阴翳,俯身捡起在水渍中那颗毫不显眼的石块,物归原主扔进了花坛中。
她仰着头假意扭动脖颈,眼神随意一瞟,果不其然阁楼的房檐边有一双莫测的眼睛。
心中暗道:现如今行动已不受限制,各路线索接踵而来,自己也没有那耐心去陪他玩儿,既然已经暴露,那便快些消失吧。
楚怀汐从另一侧的连廊穿过,来到一墙角下,她打眼看了下四周找准方向,转瞬间一个藕荷色的披帛飘落在地。
她半蹲在屋顶,向后瞅了一眼遗落的披帛,嘴里没头没脑地捣鼓了句:“惨了,又要洗。”
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循着记忆走向那双眼睛的身后。
可却并未发现那人,匕首滑出衣袖,她拔出刀鞘,谨慎地一步步向前探去。
蓦然间,身后探来一只手,正要戳到她肩膀时,楚怀汐眸色一动,瞬间转过身,握住他的食指往下掰,另只手中匕首已经紧贴住他的下颌。
“痛痛痛……”
“怎么是你?”楚怀汐语气诧异,松开掰得通红的手指,将周洧往后一推。
周洧被推得后退一步,他又走上前,反而离楚怀汐更近了些。
不用担心会把手指头掰断,拉上啥的哈,下手有轻重的因为……
楚怀汐:就是知道是他,不然谁打架用一根手指啊!都是打完之后竖中指。
周洧:……呃,我的错,报一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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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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