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婉愣怔一瞬,避开江芥的眼神,掩饰道:“我……婢子说错话了。”
“你现在才是在说胡话。”
巡查的护卫从外面走过,为了不被发现,江芥拉着姜静婉在犄角里贴成两片。待巡查过去之后,江芥退开两步,姜静婉则一直低着头。
“我不是教习嬷嬷,我也不属于这里。你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才是你心底里真正的想法。如果自称‘婢子’是你的违心之语,不必在我面前掩饰。想怎么称呼自己都可以。”
江芥见姜静婉不想说,也不问了,往后又撤了一步,道:“事情都是我自己想做的,罪责不会落到你的头上。你不必担心,也无需在意。在这里举止照旧,争取让自己少挨点打。”
江芥说完转身就走,姜静婉在后边叫住了他。
“出去的时间……每逢清晨,费将军会轮换一遍这里的护卫。山神殿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多谢。”
——
姜静婉回到住处,迎面撞上另一位女祭,姜静婉想错开走,却被她拦下。
“你去哪儿了?”
姜静婉有些不耐烦。看这架势,怕是又想在嬷嬷面前打她的小报告了。
“没去哪儿。”
那女祭比姜静婉小几岁,也是晚几年才来到山神殿的。最初和姜静婉在的那一批女祭,早早就升了一等,只有姜静婉还在最低阶的女祭徘徊,倒让新进来的人瞧不起了。
“你自己不思进取,可别拖累了我们。若是有事,趁早去和嬷嬷坦白!”
姜静婉没有再理会她,侧着身子避开挡路的她,闷头睡了。
——
翌日清晨,当天光微亮,却不见太阳初升时,山神殿中的护卫就已经按部就班地换防了。
江芥跟随着护卫出了山神殿,沿途来到了山脚驻扎的地方。山神殿虽然归巫礼管辖,但山神殿中的护卫全都是费将军的兵丁。当结束了一班站岗的护卫回到营地休息时,江芥就偷偷溜出去了。
清晨这段时间,一路上还有不少山神殿的人往上送起居物资。江芥脱了护卫穿的甲胄,只着一身黑色中衣,在天光未亮和途径山石的掩实下,又悄悄溜回山上,径直穿过山神殿,往殿后的山顶走去。
越过山神殿,天山上山就只有一条草草开荒的土路,因不到祭祀的时间,这条土路也无人搭理,长了许多荒草和风吹下来的碎石。一路上荒无人烟。好在天色渐亮,山上视物也清晰了许多。
江芥越往上走,往后看时,那宏伟的山神殿便只剩小小的一点。正当他松了口气,以为不会再有人发现他时,忽然从前方杀出来一群灰狼,好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江芥脚下一滞,正打算往回撤,就见后退的路也被狼群包围了起来。
狼群慢慢朝江芥靠近,可这是在半山腰,他前后无援,更无树木可以避险。
领头的一只狼朝江芥猛扑过来,江芥侧身一躲,抄起脚下的石块往狼身上猛地一砸,随后奋力朝山顶跑去,另一只狼则扑到了江芥的后背,尖利的前爪往江芥背上一搭,深深嵌进他的皮肉中去,江芥顾不得疼,用力甩开身后那只狼,惯性之下狼爪在江芥背后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
狼群穷追不舍,天山山上的路,越往上走,就越是碎石和冰碴,这对四条腿的狼来说不难攀爬,可对于只有两腿在跑的江芥来说就不是件易事了。狼群轻而易举地追上了他,几只狼一起把力竭的江芥扑倒,又又几只狼咬住了江芥的手脚。
眼见是难逃狼口了。锐痛之下又力竭失血,江芥眼前明明灭灭,难以抵挡的困意让他闭上了眼,正当他以为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狼群之中忽而警惕地躲开了江芥,像是看到了什么心生警惕的东西,纷纷松了口,只是围着他转。
饶是这样,江芥此时也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狼群犹豫了一会儿,似是舍不得这已经到嘴边的肉,却又像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迟疑不前。
头狼最终还是放弃了江芥,带着狼群离开了。
江芥不知昏过去多久,再醒来时,周围已经没有了狼群的存在,被狼撕咬的伤口也都结痂麻木了。他攒了些力气,又往天山上走去,温度也随之越来越低。
临近山顶,风声越嘶吼地叫嚣起来,脚下已经不是碎石,而是皑皑白雪。江芥脚下一空,被滑腻的雪绊倒,再站起来一看,雪地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圆而光滑的东西,和雪一样的白。
是人头骨。
江芥俯身把脚下的人头骨挖出来,又刨去周围的积雪,想把剩下的人骨挖掘出来,却越挖越大。
这里不止一具人体白骨,而是一个被雪覆盖的白骨堆。
覆盖在白骨身上的,还有未经腐化的衣服。江芥取出来一看,是山神殿中的甲等女祭穿的白色制服。
这一堆白骨,全都是山神殿中被选来献祭给山神的女祭。
忽而山上一片排山倒海的乌云卷压过来,前一刻还是晶莹湛蓝的天空,现在就变成乌云蔽日了。江芥抬眼一看,在乌云中时隐时现的,却不是那电闪雷鸣,而是一群呜咽嘶吼的恶灵。
那些恶灵绕着江芥周身飘落下来,落地化成一个个女子模样,却全都两手指尖模糊,不出声,只是盯着江芥看。
江芥道:“你们是山神殿中的甲等女祭?”
那恶灵点了点头。
江芥又问:“你们想如何?”
那恶灵却只是摇头。
见这些恶灵对他并无恶意,江芥问道:“我是上来找山神大人的,你们知道山神大人在何处吗?”
恶灵又只是摇摇头。
“那是,他不在?”
不是,不是不在。
“是……根本没有山神,对吧?”
那些恶灵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朝着江芥指了指她们身下那一堆骸骨,就又全都化为一朵朵乌云一般的魂灵,躲藏回天上的乌云中去了。
天上乌云散开,天山重回朗朗晴日。江芥又仔细看了遍那一堆骸骨,把雪再刨开一些。
披散的头发,白骨,白色的女祭服。
正当江芥对恶灵的指示百思不得其解时,他定睛一看,再脚下的黑白之中,隐隐有一小片突兀的圆黑色物件。
他把那物件刨了出来,拿在手上一看——
这是幽都大商街中的那圆形商契。
——
天山上那一阵乌云,惊动了在山神殿中的巫礼。
她抬手召来一人,低声说道:“去找费将军,天山上有生人闯入。”
——
江芥收好那一枚圆形商契,抬头看了一眼天山山顶,不见所谓山神。日光西偏,山顶路遥,他便折返下山了。
女祭叛逃,山神尚能屈尊到山神殿亲自处置,他一个大活人跑来天山山顶,却不见有丝毫山神存在的痕迹。
要么,就是山神此时真的不在家,要么,山神真的就只是巫礼编造出来的谎言。
若是谎言,那又会和幽都的圆形商契有什么关系呢?
江芥心里满是疑惑,一路走下天山,还没到山神殿,不想被一群兵丁拦住了去路。
兵丁的正中站着的是费将军,他似是早已在此守候多时,就等着江芥下山,又不敢冒犯山神亲自上山抓人,便只好在此处守着他。
“卸了甲胄,独自到这天山禁区来,居然还能活着走下来。”费将军高声喊道,“你是谁,所来为何事?”
江芥远远的站定,却也不慌。女祭私逃一事,他不难看出,巫礼与这位费将军早有嫌隙。他不知这费将军是何来历,但只要和巫礼不和,他倒是可以试着探一探。
“从天山来,回天山去。费将军也要管吗?”
费将军道:“巫礼让我来抓你回去。”
江芥道:“费将军看似听命行事,心里却不甚情愿。”
“若是你能说出这天山山神的隐秘……”
未等费将军说完,江芥便摊开手答道:“我独自走上山,又活着走下来,试问山上献礼的女祭又有谁能活着下来,这难道还算不上最大的隐秘吗?”
费将军却只是轻轻摇头:“这样不足以让我保下你。”
“你若不想再受制于巫礼,帮我,才是唯一的机会。”
费将军轻笑道:“我拿什么帮你?你是能躲得过山神的降罚,还是能扳倒一手遮天的巫礼?”
是,江芥现在,除了走下天山,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
江芥道:“用我活着走下天山,在天山上的见闻,换与费将军到天黑以前的时间,天黑之后,再把我送回山神殿交差,如何?”
费将军眼神一垂,手指一挥,道:“把他的甲胄还与他,兵分两路,一队在这里继续守着,另一队,还有他,跟我回去。”
江芥跟着费将军,一路来到天山山脚的兵营中,费将军遣散其他人,独留江芥在营帐中,问:“说吧。”
“天山上没有山神。”江芥开门见山,直指费将军牵心之处,而后道,“费将军可否告知于我,您与巫礼有何过节?”
“天山上有什么?”费将军问。
江芥不答,费将军便知道,他是想用信息换取信息。
“你不是我的人,也不是这天山之人。”费将军打量着江芥道,“那你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混进山神殿中去的,所为何事,这些我居然一概不知。”
江芥笑道:“费将军,我说了,我从山上来。您也只需知道,您与我,都和巫礼有过节,这就足够了。”
费将军迟疑不过一瞬,而后道:“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关于天山山神,山神殿和巫礼,还有费将军的来龙去脉,我都要知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