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
江江似乎真的疑惑了，语气却还是平淡无波。
简陋摊位之后，股股鱼腥味扑鼻而来，原本已经有所适应的鼻腔再次受到冲击。
莫舟子头皮发麻，因为她已经看见了。
一条盘踞在遮光伞上的锦鲤，啪叽一声掉在摊位上，薄膜破损的眼睛咕噜噜转了几转。
强行抑制住撒腿就跑的**，莫舟子碰了碰站在一旁神色凝重的江江。
“它在衡量你的价值。”
江江干咳几声，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
莫舟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江江袖口，死皮赖脸地跟在人身后小声嘀咕：
“嗯，江江之前见过这位摊主吗？”
江江狐疑地瞄了莫舟子一眼，犹犹豫豫点了点头。
莫舟子轻轻拍了拍江江的肩膀，看向了这位在摊位上不停扭动的摊主。
它浑身上下的红色鳞片都炸开了，看上去比起鱼更像松果。
虽然没有饲养观赏鲤鱼的经验，但只要凑近看看就知道，它的皮下全是烂肉。
鬼使神差般，水桶里的鱼不安地躁动起来，溅起一阵阵水花。
“我的鳞…”
摊主嗫嚅着，鱼鳍处不住哆嗦。
几声闷响过后，闹腾着的水桶消停下来。
莫舟子悄悄望去，桶中黑白色的金鱼消失不见，水中只散落飘着几只鳞片。
“嘻嘻…”
鱼老板似乎满意了，它的鱼鳍长出小而多的吸盘，肚子也圆滚起来。
莫舟子拉住打算后退的江江，狐疑而警惕地压低身体重心。
滚圆的肚子还在膨胀，粉肉被雪白的鳞片覆盖，若隐若现。
鱼腹处如同脂肪层被刀霍开一般整齐向相反两边扩张，躺在其中的是两枚硬币。
那种类似游乐园专有的货币，莫舟子迟疑着，试探性地将那两枚刻有欢度良辰的硬币拿走。
“你有两枚。”
依旧是平淡的叙述的口气。
莫舟子已经有些习惯了，要探知这孩子真实想法如何，只要看一看她的脸就好。
只可惜机会稍纵即逝，莫舟子正好错过江江表情，后退几步悄声询问。
“有什么说法吗？”
江江摇摇头，又点点头，却不再说话了。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脚下筋骨一抽，莫舟子头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在变矮。
鱼老板扭动着身上新得来的鳞片，只一跳就消失不见。
“你该去套圈了。”
江江神色严肃，不由分说拉住莫舟子的手。
大体还记得那个摊位，不过，有人引路的感觉也不错。
莫舟子放松了一瞬，亦步亦趋跟在江江身后，安心做起应声虫。
“为什么帮我？”
氛围尴尬，莫舟子象征性的提了一个问题。
事实上这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相对无言更尴尬还是有问无答更尴尬。
出人意料的是，江江给予了答复：
“我需要你的帮忙。”
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莫舟子哑然了。
江江越跑越快，只是一步就要踉跄一下，似乎骨头也变软了。
莫舟子不敢想象她们现在身体年龄究竟几岁。
只是如果再慢一步的话…
摊主依旧没有露面，只是伸出手掌。
那示意很明显，要她将硬币放上去。
莫舟子愣了愣，选择性的放上一枚硬币。
眼前霎时出现十个套圈，看上去是那种劣质塑料制成的，边缘还有不少软刺。
小心翼翼接过这来之不易的十个圈，望望什么都没放只有很多套圈堆叠的红地毯，莫舟子释然地笑了。
犹豫就是浪费时间，莫舟子眼尖，大致秒了摩奥哪里是圈剧集最多的位置，试探性地扔了几个。
摊主并没有表示，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躲在幕后。
莫舟子心里没底，可是身边的江江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像是作假。
那么大概就是没关系的对吗？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莫舟子将最后三个圈扔在了圈最少的几个位置。
一轮投完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捏了捏手里剩下了最后一个硬币。
摊主毫不吝啬地伸出手掌，现在，它的掌心中间躺着一枚钥匙。
身边的江江像是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是江江需要的东西？
莫舟子默不作声，只是接过了那枚小巧的钥匙。
“我们快走吧。”
江江冷淡的声音搭配上慌乱不已的神情，看上去有点滑稽。
“继续、还是…保留？”
摊主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莫舟子哆嗦一下，摊开手上仅剩的那枚硬币。
至今为止她还云里雾里，对这里一切的奖励一无所知。
要在未知情况下赌一把吗？
身旁的江江露出不耐的神色，大概是等得急了。
“不了，我要保留。”
莫舟子安慰一般看了看似乎又矮了一截的江江，她的急切是有原因的。
这种情况下，她也情缘不去浪费时间。
江江瞪圆了双眼，似乎是：不可置信，但这表情没有持续太久，她主动拉住莫舟子的手掌。
“我们得快些。”
莫舟子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哪里是出口，因此甘心从善如流。
江江熟门熟路，走得也愈发急了。
这种情况下，莫舟子只好加快了脚步，稀稀拉拉的摊位有的就倒在路边，她不得不将注意力分散在脚下，也就没有了刨根问底的精力。
她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但这似曾相识感也像是噩梦的一环。
莫舟子揉了揉眼睛，带路的江江骤然停下了脚步，她差点刹不住车。
“已经到了。”
来不及问这是什么地方，眼睛率先给出了回答。
字牌或掉落或锈蚀，早就看不出原本的名字了，但莫舟子还是通过三三两两停泊的小船看出了端倪。
大概是漂流类项目吧？
她推算着项目的前身，再次打量黑黢黢的洞口——那大概是她们入场的地方。
究竟为什么要来坐这个鬼项目呢？这个项目里面又有什么呢？好难猜啊。
莫舟子戳了戳沉默不语的江江，愈发不安起来。
“我们得进去，对吗？这把钥匙…”
江江没有言语，只是指了指漂泊在人造湖上的小船。
“打开它就可以了。”
人类对于发黑的水潭有着天然的恐惧，所谓水黑则渊，靠近可能有溺死的风险。
更何况眼下刺鼻的气味牵拉着莫舟子的胃腔。
“欸，哪一艘都没关系吗？”
“不，最右边这一艘。”
莫舟子做足了心理建设，迈开步子，将那颤颤巍巍似乎随时散架的小船从铁索中拉出。
咔哒一声，莫舟子找到了锁孔，用船桨小心翼翼将小船勾到岸边。
可以看出来，它原本是白色的，而且是两人座。
莫舟子似乎有点理解江江非要折返回来寻找自己的缘故了。
合着这还是个双人游戏喽？
“那我们是不是…”
莫舟子看了看表情狰狞至极的江江，大概是紧张吧，她的脸涨得通红。
“嗯，要不我们岸边缓一缓也…”
说实话莫舟子也不太想靠近这艘满是锈迹的船，灰黑色的桨已经露出包裹在内的棉花。
……看样子和自己想的没错，虽然象征性的放了船桨，但这个应该是有特定行驶轨道的漂流。
“不能等了。”
耳畔传来江江的小声嘀咕。
“为什么。”
莫舟子下意识的反问，拍了拍了如梦初醒的江江。
江江抿唇，很明显没有和盘托出的意思，她只是身体力行地抓住那只船，小心坐了上去。
“小舟的话，对于左右没什么特别的执念吧？”
莫舟子看了看已经坐上船的江江，只能紧随其后。
不稳的船只配上不知因何波动的湖水，莫舟子没来由得晕乎乎的。
似乎是检测到了二人，原本死气沉沉的船只嘎吱一声挪动起来。
莫舟子一时不防，堪堪用手扶住船只边缘，眼瞧着自己被送入黑黢黢的洞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好在她本人对黑暗没有特别的恐惧，只是不安的氛围逐渐蔓延。
什么都没有，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水流的波动声。
身边的孩子紧紧拽住她的袖子，似乎哆嗦起来了。
眼下处境并不乐观，莫舟子也只好安慰般捏捏江江哆嗦着的指头。
船头似乎透来一丝微光，不像是自然光，倒像是人工造景。
莫舟子没有猜错，淡紫色的光笼罩了船只，也顺带照亮了山洞深处的景象。
似乎只是普通的漂流项目而已，有着蹩脚且劣质的人造海洋生物，因年久失修而失色，只能模模糊糊看出原本的形状。
说不出来的古怪。
非要讲的话，大概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吧。
莫舟子僵硬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将这其中的一切打量个遍。
但，未知的机器还在运行，她们的船只被水流推动着，兜兜转转却只好前行。
冰凉的触觉，是江江回握住了她的手。
“小舟，你知道吗？”
江江仿佛迟疑了很久，她的声音又压抑下去了，简直是一块木头。
莫舟子不想追问，因为她总觉得墙上的东西动了一动。
那是一群不辨颜色的水母，为着灯光变得蓝紫交替。
不对，也许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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