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路采不谙世事,生活常识接近于零,可学习能力极强。
前一天他捧着手机倍感眼花缭乱,过两天就能熟练地打字玩游戏。不仅如此,他还学会了用洗衣机、咖啡机和烤箱。
董哥向萧远叙打电话,打听两人相处得怎么样,再问路采有没有惹事。
“如果惹了,早让你带走了。”萧远叙道,“你放心回家过年。”
路采在找吐司的保质期,听到了一耳朵,敏锐道:“董哥怎么不把我往好处想?”
明明之前小心翼翼,在萧远叙面前如等待惩罚的小孩,眨眼间变得和好朋友一样,毫不遮掩地袒露真实情绪。
这教萧远叙有些晃神,不禁感叹路采的确还小。
他身边人人处心积虑,谁也不能完全信任谁。而少年的亲近总是来得很轻易,交集多了就不自觉没了隔阂,投来的眼神总是纯净又清澈。
“我这两天是没闯过祸呀。”路采见萧远叙没应声,补充道。
萧远叙问:“你需要被表扬一下吗?”
路采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别人夸。”
他确认这袋吐司没过保质期,随即搬了一把小板凳坐到花园里,把手里的面包掰成一小块。
面包在指尖搓成碎屑,细细地洒在脚下,半晌后有雀鸟直接落在身前。
神奇的是,那些小鸟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飞走,却完全不堤防路采,叽叽喳喳地吵闹了一阵。
路采托着脸,好奇道:“你们吃不吃鱼啊?”
鸟儿被投喂得心满意足,正张开翅膀梳理羽毛。在他开口之后,它们若有所思地左右晃了晃脑袋。
仿佛是要回答他的问题,毛茸茸的小东西们轻啄了下他的脚腕。
路采娇生惯养,被宠得非常怕疼,见状立马躲闪了下,不和它们玩了。
一片吐司喂了半片吃了半片,他注意到萧远叙去花盆浇水,便新奇地观察了好一会。
萧远叙挺拔高挑,留给路采一个轮廓完美的侧脸。
而路采对异族很有兴趣,从他光洁的额头看到英气的鼻梁,再仔细瞧着那双生来多情的桃花眼。
冬天的清晨到底是冷的,路采在外面没待很久,眼睫被露水打湿,冷白的皮肤在雾气里被衬得有几分透明感。
萧远叙察觉到有人在打量,顺着直觉往前面一看,就看到少年秀丽精致的脸庞。
路采发现自己偷看又被逮个正着,也不害羞了,笑着搭话:“这是蒜苗吧!”
萧远叙低头一看,解释:“这是兰花。”
兰花耷拉着,看上去很不开心。
路采道:“你每天都要照顾它们吗?”
“只是这两天浇一下水,平时会有园艺师过来打理。你要不要进来看?”
路采迈步走进了花棚,说:“也是,董哥和我说过,你平时很忙。”
萧远叙道:“你之后也会很忙,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说完,多看了一眼路采不太自然的站姿,没有再讲什么。
“知道啦。”路采道,“我腿疼,坐着去了。”
他没站多久就喊疼,能在沙发上坐一整天,走起路来慢悠悠的,如同刚学会行走。
萧远叙有些疑惑,不过看着路采摇摇摆摆的背影,那些试探的话被咽回了喉咙。
大多数人最近清闲在家,娱乐圈却截然不同,一天比一天热闹。
今天中午某演员与女友的牵手照片被曝光,下午罗南洲的新剧登上热搜,晚上举行了众星云集的颁奖晚会。
这场晚会的主办方邀请过萧远叙,不过萧远叙拒绝了。
他在家百无聊赖,陪路采看晚会直播,绕了一圈依旧算是参与其中。
红毯被闪光灯照亮,在报幕声中,明星们衣着光鲜,摆出得体微笑,展现出最迷人的一面。
路采看呆了,惊讶道:“你为什么不去?”
他满脸憧憬的表情,不解地问萧远叙。
“忙了一年想休息几天。”萧远叙道,“再说我又不算明星,不需要曝光量。”
路采道:“能见到朋友,可以聊聊天呢,总比一个人宅着好。”
直播中,明星们彼此问候,或握手或挽臂,有说有笑的在镜头前落座。
萧远叙同样看到了这副热闹画面,视线却没什么温度。
名利场里多的是逢场作戏,台前如此温馨真切,台后或许彼此嫉恨,这并不是轻松融洽的场合。
不过他没和路采讲这些:“可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宅着。”
路采怀疑道:“你是不是在那儿没有朋友呀?啊对了,这些说到底是你的员工。”
话音落下,他用一种可怜的眼神望向萧远叙,如同在看被集体孤立的小孩。
每天都能收到一大堆拜年电话的萧远叙:“……”
“不过明年不会这样了,你可以来找我。”路采朝他一笑。
不等萧远叙为此感动三秒钟,路采收到手机的消息提醒,蹦蹦跳跳地走开了,留萧远叙独自看直播。
萧远叙心说,这小兔崽子,明年讲不定也被挖走了,连员工都不是。
而路采回到卧室,踢掉拖鞋后变回鱼尾,尾巴在床边一甩一甩的,接着点开了和董哥的聊天页面。
注册好社交软件之后,他最先加了萧远叙的好友,再加了董哥,但是这些天没讲过几句话。
董哥:[小罗刚跟我问起你,我把你的联系方式推给他了,你到时候通过一下。]
路采通过后没几分钟,接到了罗南洲的语音通话。
罗南洲道:“小路,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夜宵?”
路采生性贪玩,闻言蠢蠢欲动,差点一口答应下来。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正借住在萧远叙家里,应该要老实点。
他垮着脸道:“今晚不太方便。”
“成年人了家里还有门禁?”
“总之就是出不去。”路采道,“你不该在参加晚会吗,怎么去吃夜宵了?”
“提前跑路了呗,那里无聊得要死,坐我旁边的傻逼一直跟我没话找话。”
路采拿起床头柜的水杯,喝了一小口,听罗南洲抱怨同座的人有多么不识相。
罗南洲断定:“那傻逼就是想睡我。”
路采冷不丁呛到了一口水,趴在床头不停咳嗽。
“又是赖着不肯走,又是动手动脚,找机会碰我身体,最后还要和我去厕所。”罗南洲道,“我在圈里混了那么多年,这点意图能看不出来?”
路采没来过求偶期,没上过生理课,生活环境导致他在这方面如同白纸,哪里懂这些东西?
他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一边止不住咳嗽,勉强地与罗南洲说好下次再约,匆匆挂掉了通话,继而掀开棉被盖住自己。
萧远叙被他的动静引了过来,敲了敲门:“你怎么了?”
路采生于水养于水,头一回被水呛住,此刻捂着自己的嘴,难受地卷起了尾巴。
听到萧远叙的声音后,他一时慌张,更加无法克制咳嗽。
“不好意思,是不是吵到你了?”
他试图跪坐在床上用脑袋抵住床头,也许这能让自己好受一些。可是尾巴一个打滑,他整个人摔回了床上。
萧远叙推门而入,路采吓得一个激灵,窝在棉被里不敢动弹。
他害怕地想把尾巴化作双腿,可是这项能力本就没能熟练掌握,眼下情急之际,突然变不回来了……
路采双手抓着柔软的枕头,心急火燎地在被子的遮盖下调整了姿势。
滑溜溜的尾巴飞速蜷缩起来,仿佛屈起的双腿。
“我没什么事,没关系的。”路采呜咽着。
萧远叙没走,见他虚弱地瘫在床上,床头柜上的水杯已经空了,便拿起水杯要给他再倒一杯。
路采紧张道:“我躺一会就好了……”
如果能照一下镜子的话,他会发现自己脸色潮红,眼睛蒙着一层水光,根本不是没关系的样子。
“喝点温水缓缓。”萧远叙道。
路采只期盼萧远叙能快点离开房间,道:“谢谢,可是真的不用。”
萧远叙蹙起眉头,不懂路采为什么突然这么不配合。
他视线往下移,再瞧见路采单薄的胸膛起伏着,显然状态非常难受。
紧接着,路采撇开头,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萧远叙在床边坐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路采的背,帮他顺顺气。
掌心下少年的后背十分紧绷,萧远叙感觉到对方在颤栗。
“你都在发抖了。”
路采额头浮出了薄汗,多次尝试变回双腿没能成功,又打发不掉萧远叙,此刻吓得快崩溃了。
他不敢直视萧远叙的表情,沙哑地说:“真的没事。”
萧远叙看路采呛一口水都可以呛成这样,对这人的娇气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不过无奈也好,诧异也罢,他比路采年长,应该多照顾对方一些。
“我扶你去卫生间吧。”他想让路采洗把脸,借此冷静下来。
路采浑身一僵,声音也克制不住地颤:“呜,不用。”
这即将露馅的刹那,他不合时宜地联想到罗南洲的话。
——不肯走、动手动脚、要去厕所,此刻全部可以对号入座。
路采倒吸凉气,天哪,萧远叙不会想睡我吧?!
虽然萧远叙身上总是香喷喷的,睡在旁边应该很好闻。但是多大的人了,还要和别人一起睡??
在路采的世界里,“睡”这个词十分纯洁,等于盖着棉被纯聊天。
然而即便如此,自己好歹是人鱼族的王子,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
万一被臣民知道了,肯定要笑话他的!他们不仅会编排自己果然天真幼稚长不大,还会猜测这实际是自己想做的事!!!
路采被萧远叙握住了手腕,眼见着就要拉下床。就在这个时候,他忽地一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萧远叙微微顿住,垂下眼睫望向路采,而路采干脆用被子蒙住脑袋。
路采盯着自己吓到死死绷住的尾巴,乞求般道:“我、我现在真的不方便下床,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针对路采这异常激烈的反应,萧远叙也不合时宜地记起了以前,自己同样有过不愿意掀开被子的阶段。
当时是正处于青春期的早晨,他死活不愿意当着管家的面起床,生怕被别人看到床单上的液体痕迹。
想到这里,萧远叙恍然大悟。
……这还真的挺不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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