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珑“噌”的站起身,手中的棋子没抓稳滚落在地,撞到桌角才停下,心中满是欢喜,却又泛着苦涩,确认着问道:“他……他真的醒了?”
“是的帝姬。”
阮秦天笑着对阮玲珑点了点头,“去吧好孩子。”他举起白子,是要打算与自己对弈。
阮玲珑欠身一礼,“父皇,儿臣告退。”她健步如飞,脚下生风裙边翻飞,若绽放的鲜花满是朝气,似是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纪。
“帝姬帝姬,您跑慢些!奴婢要追不上你了。”
一瞬间,又与两年前的时光重合,回到了他初次见到阮玲珑的时候。
*
阮玲珑入了长生殿,那两侧常燃的油灯尽数熄灭,洁白的墙壁上一直到屋顶,都留下了发黑的熏痕,太医署的太医们都站在殿内各个喜笑颜开,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宋澜正站在寝殿外的门口等着帝姬,他也松了一口气,刚来的时候跟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终于能好好歇息一阵了。
阮玲珑正要掀开帘幔,宋澜喊住了她,“帝姬,你做足准备,当初为了救他,药剂下得重,现在才发现五感皆失,也可能一辈子不会恢复。”
阮玲珑点了点头,露出笑颜,“没关系,你们能保住他的性命,再让他苏醒过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阮玲珑放慢了脚步朝着床榻上的走近。
温千楼满头华发,与先前相比,脸上有了些血色,倒是与奇闻异事中的精怪像,睫毛微翘,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他靠坐着靠枕,一口一口喝下递来的汤药。
阮玲珑对须清轻声道:“我来吧!”
“是。”
“你们救了温千楼,我感激不尽,想要什么尽管提。”她对身旁的内侍道:“传本宫之令下去,太医署的太医们也是不易,每人黄金五两。”
阮玲珑吹了吹药勺,碰到了他的嘴边,温千楼张开了嘴。
他如今看不到听不到,无味觉嗅觉,连同触觉都弱了不少,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傀儡,活在一片黑暗中。
是须清用手指在自己掌心,重重写下几个字,从一知半解中才知晓,是阮玲珑不予余力救活了自己。
但一股自卑感从心中升起,不用想也知晓自己现在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她是不是因为自己救了大邺,才会拼尽全力救活的自己。
还是因为……她在意自己?
他脸上始终透出一股担忧,眉头微皱。
一口一口喝完药,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重重写下几个字“温千楼,我是玲珑”,手像是被猛兽咬了一口,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将被子向上一提,偏过头将自己藏在了被中,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刺猬。
他不想以现在的模样面对她。
想起曾经的自己意气风发,能提剑习武,站在朝堂前叱咤风云,如今却成了一个废人,能站起身走动都是一件难事,更别提自己有何资格去喜欢她。
阮玲珑不管不顾将人从被中挖了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将人掰了过来,要他面对自己。
在他掌心快速写道:当缩头乌龟了?
温千楼不情愿收回了自己的手,用沙哑的嗓子低声回道:“才……才没有。”
阮玲珑安下心来,他能说话就没问题。
阮玲珑在他掌心写道:好好养身体,其他什么都不想。
“好,我听你的。”
阮玲珑让他重回躺回榻上,将蚕丝被盖到他的胸口前,叮嘱长生殿的宫人好生照料温千楼。
便将师兄弟都唤到一旁。
“方才我听宋大夫说,他有希望恢复五感,有几成把握?”
须清只是瞧了一眼师弟,不得不说他在医术上的造诣,自己确实不如他,当初自己可都说督公没救,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索性当个旁听。
宋澜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三成。”
阮玲珑点了点头,“三成虽然渺茫,但……”
宋澜不等帝姬将话说完,又伸出两根手指,“但皇宫之内奇珍草药无数,五五分。”
“好好好,那温千楼的事便劳烦你多费心了。”阮玲珑回头看向躺在榻上,睁眼不知在寻思什么事的温千楼。
“乐嘉帝姬,我尽力而为,不过我得回一趟百安城,我那药铺关门许久了,我回去得瞧瞧。”
阮玲珑微微颔首,待宋澜临行时还送了一大笔盘缠,足够他再开一间更大的药铺了。
*
京都传闻,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乐嘉帝姬,在寝殿中养了一个面首,那面首俊美无比,颇有金屋藏骄之意。
帝姬去的最多地方,便是那长生殿,不过众人寻思,乐嘉帝姬年岁也不小了,是该寻个驸马了。
阮玲珑一个头三个大,看到一旁躺在美人榻上晒太阳的温千楼,还生着孩子气,将笔墨在宣纸上大大花了一个叉。
父皇不知为何,突然将如山一般的奏折分给了自己一半,连带着经常上朝的太子兄长也不见了身影。
阮玲珑批阅着奏折,嘀咕道:“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怎么成了劳碌命。”
左丘雅带着嬷嬷,悄悄站在长生殿外对着奏折叹气的阮玲珑,露出笑颜。
嬷嬷手中还端着一盘水果,夸赞道:“帝姬当真是勤勉刻苦,听宫人说,有时乐嘉帝姬批阅奏折要到深夜呢!”
左丘雅轻声道:“那是因为她还不知晓,陛下是打算将她培养成女帝。”
嬷嬷瞪大了眼,自古以来鲜少有女帝,陛下如此行径,当真是千古奇闻。
左丘雅在殿外站了一会儿,看阮玲珑的注意力都在奏折上,微微点了点头,从嬷嬷手中接过银盘,抬步走入了殿中。
“玲珑,休息一会儿吃些水果。”
阮玲珑起身行了一礼,“见过母后,母后怎么来了?”
左丘雅瞧了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晒太阳的温千楼,“过来瞧瞧你。”她抬手理了理阮玲珑鬓角的碎发,发觉阮玲珑的眼下微微发青,满是心疼,“你父皇又给你加担子了,今日天气正好,若不然你出去骑马踏青,好好歇息歇息。”
阮玲珑看着批了一半的奏折,长呼一口气,现在大邺百废待兴,奏折之中朝臣的提议,都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她多学一些便是一些,温千楼到现在还未恢复五感,她也放心不下。
“多谢母后,以后这种天气有的事,事分轻急缓重,我知晓分寸的。”
左丘雅听她说觉着颇有道理,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道:“那你注意着身体,若是觉着累了,定要歇息。”
“是,母后。”
待送走左丘雅,阮玲珑站起身舒展身子,在殿内转悠了两圈,直朝美人榻上的温千楼而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周身似是渡了一层白圈,白发垂落,活像个妖精,双眸还特意蒙上了半指宽的白色丝带,丝带是用草药浸泡过的,蒙着对眼睛好。
她蹲在榻旁,双手搭在榻沿观察着温千楼,戳了一下他的脸颊,见他没动静,又戳了一下他的鼻尖,睡梦中他有些不舒坦,随手驱赶一直在打扰他的蚊子。
阮玲珑的手被他拍开了,她寻思道:触觉这是恢复了些?
又抬手摸了摸他的睫毛,手腕突然被眼前人攥住。
温千楼睁开了眼,阮玲珑又伸出另一手去捏他的脸颊,也被牢牢抓住。
温千楼透过丝带,看到了朦胧的身影,一如从前,那张熟悉的面容,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存在,亦是他想用死挽回的人。
阮玲珑扭着手腕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嘀咕道:“怎么回事?力气变的这么大?”
温千楼闻言送开手,视线舍不得从她的脸颊上移开,想要坐起身,阮玲珑站起身想助他坐起来,温千楼却推开了她的手,靠着自己的力气一点一点坐起身来。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阮玲珑,缓缓开口,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鼓足勇气道:“玲珑,我……”最后到了嘴边,变成了“我看的见了”。
现在这身残躯,又有何资格去喜欢她?
一旦有了念想,东西从想要便为想要的更多,他对阮玲珑也一样,以后她还会有夫君的,若是能留在她身侧,只想默默陪在她身侧。
阮玲珑欣喜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真的好了?”
温千楼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她纤细手腕,四目相对,他有千言万语要说,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轻声回应,“嗯,好了。”
“那我这便去寻须清来。”她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轻薄冰凉的袖子从他掌心划过,他贪恋阮玲珑在自己身旁的感觉,望着她的背影,心空荡荡的。
窗外不远处有两个宫娥,用水清洗着地面,像两只山雀叽叽喳喳的。
“阿云你听说了吗?今年有两场科举,各地的青年才俊都往京都涌来了。”
“真的假的?”
两个人蹲在地上擦洗着青石板,“自是真的,也不知帝姬会不会选到心仪的驸马?”
另一个胆子小的宫娥似是惊恐,摇了摇头,“这话可不能乱说。”
温千楼攥住被子的一角,脸色惨白,认命一般合上了眼。
从头到尾,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哪怕是阮玲珑厌弃了自己,也是应该的。
默不作声躺回了美人榻,看着自己的银白色长头发,暗自伤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