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惊叹后,孟卿芸和孟父再度讨论起菜单。
请客点菜很有讲究,一桌菜不仅要有荤有素,考虑到每个人的口味不同,酸甜苦辣咸几味至少都得有一道菜,同时还得要两道压桌的大菜。
昨夜父女俩早拟定好菜单,临阵了又怕哪里有不妥、需不需要添换菜等,拉着餐厅经理一起讨论半天。
敲定好菜单后不久,亲朋好友们陆陆续续来了。孟卿芸在门口迎接,不想父母劳累又跑前跑后的招呼,直得到长辈们的赞许。
这场生日宴气氛很是融洽,孟妈妈看上去气色好极了,在各色家常话的祝福声中一直在笑,满脸红光。
孟卿芸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给孟妈妈作为生日礼物。孟妈妈很是意外,没想到这个年纪会收到这种生日礼物。
“妈妈,以前你不是讲过姥爷姥姥送你去学过书法和国画?”
“老师说你很有天分。可惜后来情况有限没学成,很遗憾。再后来情况好些了,又要操劳我和爸爸的事。”
“现在我长大了,妈妈你也有了许多空闲时间,我希望从重新捡起书法开始,妈妈你以后能去干更多自己想干的事。一直以来都辛苦您了!”
孟卿芸说出自己的祝福和用意,听得孟妈妈眼眶有些发红。
“好,好!”她直点头,郑重地把礼物搁在怀里。
而孟爸爸呢,准备的生日礼物就堪称直接了当,也是诚意“满满”。在亲朋好友们的注视中,他掏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大金镯子,惹来大家一众打趣的起哄。
“老丁这回把私房钱掏空了吧!哈哈。”
“嫂子,查他账!”
孟妈妈刚因女儿升起的一点感慨,立即被这金灿灿的大金镯子一扫而空,真真是笑的合不拢嘴。
人过了一定年纪,比起钻石珍珠,还有水很深的宝石和玉器,还是黄金的光泽越看越美。
大家都在笑,热烈的氛围中,孟卿芸也一直在笑。
生日宴结束后,大家换个地方再聚在一起玩,孟爸爸得到允许毅然扎进牌桌,孟妈妈则拉着许久不见的亲朋聊家常,孟卿芸笑盈盈在旁陪着。
偶尔得空的间隙,她找到个角落独自喘口气。脸上的肌肉一放松,一股又酸又僵的感觉从耳根直裂到嘴角。
孟卿芸按着脸揉上一会,再回到房间又是从容的笑脸,半点看不出痕迹。
晚上,告别亲朋好友回到家,孟卿芸亲手给孟妈妈下了碗长寿面。清亮的汤面缀着碧绿的葱丝,淋上几滴香醋,爽口顺滑。
孟妈妈一口气吃完,一副暖洋洋的惬意。
“今天累着了吧?”她拉着孟卿芸坐到自己身旁,和煦的搂住她。
“还好,不累。”孟卿芸轻轻晃晃脑袋,依偎在孟母身边,“妈妈你今天高兴吗?”
“当然高兴!有你在我身边,妈妈怎么会不高兴。”孟妈妈摸摸孟卿芸温暖的小脑袋,手顺着一头柔顺细腻的青丝缓缓滑落,惬意的眼中生出几丝虑色。
她当然高兴,自己的女儿向来乖巧懂事,鲜少让她费什么心。今天自己生日,女儿更是忙前忙后懂事得不行,可是……自己该高兴吗?
这样的懂事是用什么代价来换的呢?
她从来没有希望过自己的女儿是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明明小时候卿芸还是个更“调皮”一点的孩子,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变成这样?
如此花一样的年纪,哪个年轻人没有两三件心事,可自己的女儿从没有诉过半句苦,乖巧得让人担心,这……是该高兴吗?
或者……在某个角落,已然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已经发生?又或者……
“妈妈,晚安。”
“嗯,晚安。”
目送着孟卿芸回卧室,孟妈妈不由笑笑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又或者根本是自己想多了。
————
深蓝的光透过玻璃窗,在窗前映下半个格子。
窗外,远处楼房中一盏盏灯光渐渐熄灭。
黑色的窗格慢慢多了起来。
孟卿芸孤身坐在床边,她双目无神的盯着窗外,身上还是白天外出内搭的一套。昏暗的卧室里,她不需要看时间,背后静悄悄的客厅,眼前窗外的景色,以及开始漫上身的阵阵寒气。
一切都在和她说,夜深了。
夜深了,该睡了。
是啊,该睡了,“今天”已经过去了。自己“完满”的度过了这一天。
孟卿芸对自己说着,勉强动起身子,如同一台破烂不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时隔多年后被迫重启,缓慢,沉重,不堪重负。
她拖着步子走到窗前,迟缓搭上窗帘的手腕如同坠着铁链。
该睡觉了。在大脑如此明晰的命令下,她缓缓拉上窗帘。
而在窗帘合上后,孟卿芸沉溺在黑暗之中久久没动。有某种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残影在跳动,不停拨动着已是迟缓大脑的神经,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错过。
忽而脑中一亮,孟卿芸眸光瞬变,她“哗”一声重新拉开窗帘,举目望去。
庭院深处,有一片并不刺眼的微光,正莹莹闪烁。
孟卿芸眨眼看上几遍。待看清楚那是什么,她转身拿起外套随手套上,径直摸黑悄声出了家门。
一下楼,一股冷冷的夜风打上额头,人顿时精神上几分,视网膜上那远处的微光更是分明。
孟卿芸朝着微光快步走过去,她感觉自己应该是想跑过去来着,可是双脚并不听使唤,只是走了过去。
踏行于寂静黑暗的庭院中,那点本如萤火闪烁的光芒,一点点在眼中变得盛大。孟卿芸来到这片光芒之下,莹白的灯光将她的脸映得雪白。
如火焰燃烧般绚丽的梧桐树,此刻在夜里,在无数小灯的映照下,焕发出别一样的柔丽,如轻纱般朦胧的柔丽。
如梦似幻。
孟卿芸却不及看。
她的目光被树旁幽暗的某处攥住。
明明那里是如此昏暗,明明坐在那里的人毫无动静,按常理孟卿芸是不该注意到那的,可她就是注意到了。更感觉到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一小串火苗于无名处开始燃烧。
依着目光指引的方向,孟卿芸笔直走了过去。
黑暗中,她靠着那人静静坐下。两人的距离靠的很近,近到能闻见对方身上如雪淡薄的气息,以及与之相反温热的体温。
梧桐树浅淡的光晕如月光照耀,一股疲惫没由来的席卷全身。
孟卿芸长吐一口气,身体卸力软软的松垮下去。她闭着眼把头慢慢倒向对方的肩膀,似长途跋涉的旅人倦怠到极点不得不暂且卸下重担,以获得短暂的停歇。
连声音亦是写满困顿的缓沉。
在对方开口前,先道:“要吵架等会再吵。我好困,让我先靠一会。”
一会就好,只要一小会……她好累,真的好累,好想好好休息一会。
吵架?来不及苦笑,感受到孟卿芸压来的重量,她身边的人没有犹疑,立马顺着她的动作贴近几分。更斜下一侧的肩膀好牢牢撑住她,也让她更舒服一些。
午夜凉凉的风在天地间回旋,偶尔发出“簇簇”或“沙沙”的声音。
静夜中,两人并肩而坐,再无人不做声。
空旷深幽的庭院里,孟卿芸的呼吸声听上去尤为明显。
一开始,那呼吸声很粗,短促而急躁。好似盛夏急来的骤雨,半点不给行人躲避的时间,噼里啪啦一顿迎头浇下。
渐渐的,那短促的呼吸声一点点变得绵长,却依旧粗重。仿佛一场连绵不绝的秋雨,融进人间万千思绪,承载不住而从云端大颗大颗重重跌落。
伍林眉静息听取这呼吸声,不禁垂下眼眸,目光描摹起那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比起上次见面,脸色更白了些呢……
伍林眉目光变得浓郁,她不住头再低一点,指尖不由抚上那和想象中一样冰凉的皮肤,滑腻粉质的触感立即熨进指心。
孟卿芸眼皮一颤,并没有睁开眼。
酥痒的鼻息贴着额头从眼睫拂过,脸颊上,伍林眉指尖触摸过的地方一处处灼烧起来。她忍住那蔓延开来的炙热,又感觉到伍林眉指尖一翻,微凉的指背从眼底轻轻抚过。
而后,孟卿芸听见一声极浅的叹息。
终于忍耐不住,孟卿芸猛然睁开眼,一把拨开伍林眉的手,双手撑住长椅的边缘,身子显然向前倾着直直坐起身。
呼吸声变得更为粗重。
即使再隔数年,孟卿芸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来了多久?”她马上就平复下烦躁,甚至在这几天过于熟练的练习下,觉得自己还能笑得出来。
伍林眉没有接话,她的目光还停留在孟卿芸脸颊轻微斑驳的痕迹上。那些经历了漫长的一天后斑驳的粉底下,是眼底大片被掩盖起来的青色。
“要是我没看见,你打算在这待多久?”上个问题太没有意义,想了想,孟卿芸换了个问法。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一点不像自己。
伍林眉依旧静静看着孟卿芸,孟卿芸垂着头,从侧面看不清她的眼睛,只能瞧见那收势缓和的眉尾。
孟卿芸天生一双秀眉,眉峰并不高挑,眉尾收势也不凌厉,淡淡卧在眉骨浅淡相宜,总让人一见便心生亲切。
伍林眉忽然生出遗憾。可惜如今几次见面,这双眉次次紧簇于那,还未曾见过它舒展的模样。
而她今晚的话,孟卿芸大概也不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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