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连照面都没打过，只不过搭乘的是同班飞机。”伍林眉低笑一声，一眼看透她的想法。
“哦！”孟卿芸安稳的收回一颗心。
克制在那张神情生动的小脸上捏一捏的冲动，伍林眉回忆起手中的资料。刚才她是故意诱导卿芸想错的，毕竟接下来她们要谈的人和事，对卿芸来说并不轻松。
如果能让你轻快一点，一点点也好……在阴影里发沉的眼瞳投向远方，伍林眉思考着，尽可能的把那份冗长的资料化简。
悠悠扬扬的晴空下，她冷冷而清越的声音翻动开岁月的页张。
“杨帆，华夏籍女性，现年四十八岁，罗楚梦罗晴的母亲。”
“曾在D市阳辉橡胶机械厂任职技工，十二年前因故意伤人罪被判入狱，十年前出狱。”
“出狱后她带着女儿罗晴去了F市投靠朋友，在那里生活六年。六年后，罗晴考上C市的大学，她一同搬去C市。”
“罗晴大学期间，她们母女俩在外租房一直住在一起。两年前罗晴大学毕业，两人选择留在C市发展。
但不知何故，杨帆在那个时候选择搬走离开罗晴，一人独居直到现在。”
寥寥几句话，已然淡淡大致勾描完一个人的小半生。
时间这种东西真是唏嘘让人发寒，它既漫长到使人发狂又短暂到叫人错愕。若是时间再长些，一个人在这些时间里能留下的痕迹会有多少？
他的所思所想、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这些极难被估量被记录的东西，每一个转瞬即逝的瞬间，又在哪里留下存在过的痕迹呢？
刚抑制住的恶心止不住泛上喉头，孟卿芸不禁抱起双臂。衣物在蜷曲的指尖下不住扭曲变形，谁都看不见的地方，她腰间一小块皮肤，烙铁一样不断的发红发烫。
用疼痛彰示宣告自己的存在。
伍林眉的声音有过明显停顿，而后选择了继续。
“你和罗晴在餐厅见过面后，罗晴去过杨帆的住处。那天她们似乎闹得不愉快，邻居说当时听到不小的争执声。隔天杨帆约段时元出来见过一面，随后马上定了回D市的机票。”
“接到你的电话我本就要来，干脆和她买了同一班。”
“至于罗晴，她没有跟着回来，到我们刚才上楼之前，暂时还没有其他动静。”
……
“你怀疑她？”半晌的沉默后，孟卿芸混乱的思维理出伍林眉真正想告诉她的话。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她不甘心道：“可是毕竟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她或许只是回来探亲访友呢？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卿芸……”伍林眉当然知道她的想法，无奈而亲昵的一声叹息，“她已经十年没回过D市，在这个时间点，会有什么强烈吸引她这么匆忙赶回来的人？”
“而且这两天，她可没有去拜访过什么人。”
伍林眉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阵阵发冷，“倒是向旁人打听过一户人家。”
最后一层纸生生被捅破，孟卿芸发白的嘴唇一颤，认命的闭上双眼。
“她想来见谁？是我，我妈，还是我爸？”
“这个姑且无法查证。”伍林眉沉吟片许，眼中的寒意更盛，“我原以为因为段时元的事，她会来找你，现在看来都有可能。”
想到在机场远远见过的那个神经质女人，想到她所做的一切，想到卿芸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想到她究竟毁灭了什么东西，根本让人难以冷静下来。
伍林眉一股燥气浮在心口，一片沁凉忽然从手背袭来。
她诧异的看看那只搭在自己手背的小手，转头看见孟卿芸一双清亮的眼睛。
“别为我的事情生气了。”
指尖轻轻点了点伍林眉皱起的眉间，孟卿芸一下像变了个人，她偏白的脸上神情变得平和，甚至坦然的半开玩笑道：
“不划算，不要做亏本买卖。有我一个人生气就够了。”
不过随即她脸上漫过一片阴影，“她要是冲着我来的就算了。绝对不能让她见到我爸妈。”
原来不是不再害怕，只是比起自己来有更重要的东西。
握住那只在暖日下依旧无比冰凉的手，伍林眉舒展开眉间，“放心，我找的人会一直盯着她。我不会让她靠近你们，有什么动向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对上伍林眉坚定让人安心的目光，孟卿芸什么也没说。伍林眉不会想听她说“谢谢”，“谢谢”也太过苍白。
“我妈妈现在……应该很幸福。”孟卿芸移目于有飞鸟振翅辽远的天空，喃喃轻语。
“我希望她一直幸福。”
————
从天台下来，孟卿芸立刻表示想回家。不是不想和伍林眉再呆一会。
“一想到这个人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不回家守着我爸妈，我就安心不下来。”
伍林眉自是了然，陪着她一步步往回走。
比起来时街上热闹不少，车道上车水马龙，街头行人如织。
有的人和她们一个方向，同路一程而后在某个转角走向另一条路；有的人逆向而来，打个照面擦肩而过。不知与多少行人路过后，孟卿芸脚下缓上半步，停了下来。
她若有所感的看向伍林眉，眉眼松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触动。
“其实，我并不算认识这个人。她后来的事我也一件不知道。”孟卿芸声音很轻，轻的像是怕被人听到，“你看街上这些人……”
“小的时候我喊过她几声杨阿姨。除此之外，如果不是那件事，我和她的缘分应当如这些路过的人一样，仅仅于此。”
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再无交集。
“可惜当时我以为不是。时不时会见到面，又同我爸在一个厂上班，理当是更近一点的关系。”
“那天她让我跟她走，我也就跟她走了……”
孟卿芸语调越说越低，直到说不下去般渐渐没了声。
尖锐盘旋的警笛声仿佛再次响起在耳边。救护车闪烁的灯光，喧闹挤攘的人群，父母痛哭呼喊的声音挨次登场，在眼前在脑海里晃荡。
孟卿芸陷在回忆中的眼神一片迷离。
“他们说她绑架了我。”
“那天我却只以为自己是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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