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卿芸入赘冰窖，她只是被杨帆拽住衣服，却感觉自己被掐住了喉咙。无力挣脱，无法逃离。
“这位女士，我的朋友已经说过不认识你，请你不要无端纠缠。”一只素白纤长的手猛然甩开杨帆，伍林眉不知从哪里来，挡在了孟卿芸身前。
“诶，你这人跑什么，我手机的事还没完呢！”手机被摔的小伙赶了过来，他身后一群看热闹顿人磁铁一样跟上来。
闹哄哄的一切中，伍林眉果断拉上孟卿芸离开。
孟卿芸被牵着，闷着头慌慌逃走。恍如狂风中无论如何也张不开翅膀的蝴蝶，面对一场庞大的灾难，没有丝毫抵抗的力量。
糟透了，这种无力的感觉糟透了！
为什么你还要再出现？
一种逐渐强烈的不甘，迫使孟卿芸拼尽全力扭动僵硬的脖子回望一眼。杨帆没有再追来，她站在人堆里站在那看，一直的看。
………
直到在远处确定杨帆被人带走，得到伍林眉“至少今天不会她不会再出现”的保证，孟卿芸才渐渐落下抱臂的手。
伍林眉开车带着她在市区转上两圈，而后上了观景山，走的山背面，远离观景台，人烟寥寥。
晚风习习，勾动发梢拂过眼帘，天色渐暗，山下的城市已是华灯初上，莹莹灿灿一片在两人眼睛里闪烁。
孟卿芸双手握着伍林眉在半路上给她买的咖啡，倚车门而靠，伍林眉插兜陪在她身旁。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使人精神渐渐沉静。
孟卿芸眺望着万家灯火，眼睛眨也不眨的一路上第一次开口。
“你查到的资料上是怎么写的。”
伍林眉眼尾一动，看她一眼。
孟卿芸身子有轻微的一抖，并不回眼，长长的眼睫细看下似微微在颤动，“关于她，关于那件事，关于我。”
每一个字孟卿芸都念得很慢，即像难以启齿，又像陷入某种动回忆的缓慢。
“我想听听。”
伍林眉默上几秒，神色几度变化，她当然知道孟卿芸在说哪件事。她的记忆很好，有时又有些讨厌自己的记忆很好。
“0X年6月15号下午17时35分，在c市池阳路路口，年仅八岁的你浑身是血的倒在街口。”
好似能闻见现场腥重的血味，伍林眉眉间耸动，声线发沉。
“那条路离你父母上班的阳辉橡胶机械厂不远，有熟人第一时间发现了你，报警并联系你的父母。很快，有爆料人称在事发前一个小时，目睹了是同为机械厂女工的杨帆将你带走。”
“在警察出动抓人前，身上血迹斑斑的杨帆先去到警局自首。作为犯罪嫌疑人当场被羁押。”
伍林眉停上几秒，孟卿芸依旧没有看她一眼。
“你在医院昏迷了两天。根据案件性质，杨帆涉嫌绑架罪和故意伤人罪，对象又是未成年人，数罪并罚处以重罚，根据法律至少要判十年以上。”
孟卿芸偏开过一点脸，十年……杨帆并没有进去那么久。
“但……”伍林眉忽然浅笑着轻轻甩头，不知在笑哪件事，“你们家出具了谅解书。作为受害人家属出具了谅解书。”
“杨帆当时的精神状态似乎也有异常，她早年离婚带着个女儿，厂长和工友们都给她说情，还有……”
“你的说辞，”下一刻，伍林眉的目光倏然变得锐利，“虽然对结果没有决定性影响，可你的证词写的是——你是自愿跟她走的。”
“以上种种，这个案件最终只以故意伤人罪判处。时间太远，案件的资料只有这么多。”
香气沉郁的空气有一刻的宁静。
“你为什么要说那样有利她的话呢？”
旁的人她不管，这才是最让她想知道的问题。伍林眉呼出一口浊气，孟卿芸仍旧不曾看她。
“杨帆自始自终没有吐露她的作案动机，可是卿芸……”
“你的父亲姓丁，你随母姓孟……”
伍林眉眉眼一动，忽然扭过腰，侧过脸硬生生寻上孟卿芸的眼睛。孟卿芸想躲，伍林眉只往前凑得更近，近到那张俊丽的面孔深深烙进孟卿芸的视网膜。
“是你母亲在这件事后带你改的姓。”
伍林眉满意的看着自己在孟卿芸眼中的倒影，眼波温恒，话语却锋利残忍，“一个女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不让自己的孩子跟着父亲姓？”
“那时你的母亲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吧？带着你一起离开你的父亲。”
“因为他的过错让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你妈妈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他，无法忍受，是不是？还有那封谅解书……”
太刺耳了，这些直白的话太过刺耳了！
看着那双近在眼前的琥珀色眼瞳，孟卿芸呼吸猛然沉重，她试图用手肘将伍林眉顶开，反被伍林眉更大力的捧住脑袋，迫进那双浅色的眼里。
“他们做错了事，为什么后果却要你来承担？”
咖啡早洒了一地，两人错乱的呼吸声中，伍林眉额头贴了上来。孟卿芸还想要挣扎，伍林眉落在耳边的叹息却生生让她愣住。
锋利消失，又换上那种孟卿芸熟悉无尽灰烬的气息。
“这就是我们之前的距离是不是，从八岁到十六岁，我们差在这八年。”
她早就想说了，在看见那些资料的第一天她就想说了。
“卿芸，是不是我现在死掉比较好？”
“在现在，在这一刻。”
心脏在一瞬被一双大手攥住，有些过于的疼了。
这种疼痛直到孟卿芸回到自家小区，还隐隐的未消散。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一个人的心真的会痛。
虽然伍林眉当时马上用轻松的口吻，牵起她的手说，“不会的，我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这种感觉依旧没有停止。
心口一刺一刺的痛，难以抑制。
不是的……不是的，伍林眉……
静静看着伍林眉渐渐远去的车影，孟卿芸按住胸口，那里热烘烘乱糟糟的一团，似有无尽的话语又难发一言。
“伤口还会痛吗？”
身上的伤口早就不疼了，在很久以前已经结痂愈合。当时真的很痛，真的好痛……可是很快就麻木感觉不到了。
“为什么要说那些有利杨帆的话，你或许该恨她，为什么怕她？”
不是的，伍林眉……我从来没有害怕过杨帆，即便是当年……我是怕…是怕……
好多话，好多话，伍林眉问她的问题她都没法说出口。从八岁到现在，她太过习惯一个人去想这件事，去一遍遍反问自己，得出一种结论然后推翻再得出另一种结论。
太漫长了，太过漫长了。十几年的时间已经漫长到她忘记如何向另一人开口。
言语在某些时刻太过苍白。
而如今，只有一件事情清晰无比的浮上水面。
不是的，伍林眉……孟卿芸转身跨步往回走，或许现在是迄今为止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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