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本能，亦是用不着迟疑或犹豫，许宁在手机屏幕上将消息清除，惯性拒绝。
－不用麻烦了，要加班，谢谢你
滋滋滋滋——
消息回过去半分钟不到，魏水星的电话打了进来，许宁眉宇间略微带着抗拒的想要挂断，处于礼数教养，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递给了钟鸣和江端一个带着歉意的眼，起身走到了窗台边，接通了电话。
其实，在病房内站在那里接都是一个样，许宁的破烂手机音量效果实在太好，好得堪比老人机，对面的声音算不上多大，却透亮了病房，钻出听筒在天花板上盘旋，在两人耳中徘徊。
“宁宁，阿姨说你昨天搬出去了，你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啊，我去帮你搬东西啊，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怎么放心啊，在哪个位置啊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安全系数高的小区······”
噼里啪啦劈头盖脸就是一大堆话铺罩在许宁脑门上，压根没给许宁插话进去的机会。
听见魏水星透露出来的从家中搬出来的信息，钟鸣稍微有几分诧异，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许宁，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会搬出来住。继而转念一想，搬出来也是正常的，毕竟她每天跑来跑去麻烦，又没个像样的交通代步工具。
许宁也有些无奈，面对魏水星接二连三的话，基本还都是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只好是打着哈哈的是是应付了几句。
但魏水星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又说：“晚上你就当赏脸陪我吃顿饭了，行不行，我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到底安不安全。”
“很安全，我爸看过了，不是赏不赏脸，晚上要加班真的没时间陪你吃饭。”许宁站在窗台边上，压低了嗓音就是为了不吵闹荼毒到病房内的二位。
“你就别把我当外人了，我去看看，不看看我实在放不下心。”魏水星声音有些强硬了起来气势也加强了几分，颇有种要强押着许宁非去不可的架势：“我晚上去你们队里等你，陪你一起加班。”
“······”说什么都没用，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许宁有些气恼：“你就别来添乱了，我们真的很忙——”
没有等许宁继续往下说，魏水星那边估计是在办公室里，座机的电话铃声响起，魏水星顺势说了句晚上接去她便挂断了电话。
许宁拿下贴在耳边的手机，脸上有几分可察觉却没有表现出来的怒气，望着已经被强势挂断的电话，实在有些气不过，手指在屏幕上给高悠悠发了几条消息。
－妈，你别把我住的地方告诉魏水星
－他真的很烦，我也不想跟他走得太近了，他老是来找我影响不好
这个时间段高悠悠应该是正在食堂忙着吃午饭，也不等高悠悠的回复，许宁直接把魏水星聊天框设置了免打扰。
弄完这些，许宁才把手机重新放在了病床的柜头上，钟鸣和江端神色不动，仿佛刚才没有注意到许宁刚才的动静一般。
偌大的病房内静谧无声，只有浅短的呼吸声在耳边萦绕，钟鸣的眉头轻轻皱着，双手搭在膝头上，轻阖着眼帘闭目养神，脑袋下耷瞌睡似的。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江端若无其事地说：“下班一起走吧。”
听罢，钟鸣耳朵动了动。
“你不用值班吗？”许宁抬起了头，望向江端。
江端摇了摇头，如同晃铃一般，额前耷拉着的几缕发跟着发出轻微的摆动。
“好。”
“好，我知道了。”兜起手机，齐泷霍脸上手上满是霹雳雷霆雨水。
市场内哄闹大起，边边角角都是各种砍价声四起，一眼望去随处可见的彩色伞如同一摞待采的蘑菇群，各式各样还自带行走功能。
哪怕是身着防汛连体雨衣奔走在市场内的警察们，也被天顶上防不住四处飘摇动荡的雨水淋了个头，一路仔细忙活着，各个角落细看细翻，脚下没有被雨靴护住的那一处，已经被淋湿了个透。在已经透着凉意的雨天里，冰冰凉凉的裤腿贴紧皮肤，将身体的体感降下了一大半，脸上手上沾满了水渍，已经叫人分辨不出来究竟是汗水还是雨水。
人命关天的问题，更何况还是在这种闹市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放松警惕，脑海里那根弦绷得一紧再紧，唯恐群众率先发现问题引起恐慌。
翻围布，掀布帘，查下档柜，忙得热火朝天。
对于今天忽然来的这么多警察，堵在买卖来去的市场道上，这里翻那里看，已经引起了不少摊主的不满了。
“警察叔叔，是有个什么事啊，你们这样已经影响我们做生意了啊。”
“是啊，你们到底要找什么啊你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找啊”
“这样翻来翻去走来走去，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今天真是背时，要是到你们这样检查，我早上就不起进货了，弄得卖又卖不脱”
“······”
哔哩巴拉字里行间充斥着对他们今天毫无规章地执法的不满意，周遭没说话的摊主从面部表情来看，亦是对他们影响了生意有着无限的不满。
执法人员苦不堪言，在这种紧要关头上，除了苦哈哈地道歉外，没有别的方法了，却还不能因为他们的不满就撤离现场。
“我们配合你们工作，你们好歹配合一下我们啊，这里那里也没见你们对我们好一点”
此时的市场内的群众方有着说不完的怨言，外面雷雨炸响如炮鸣般，上半空没有被覆盖到被他们自行扯了张蛇皮袋用红绳系在上面用来遮雨的围布，是哗啦啦啦没有间断过的雨声。
杀鱼的、杀鱼的、杀鸡的、卖菜的、冷冻品摊位前全是污渍漆黑还带着一大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的水，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显得浑浊又令人恶心。
脚下交叉横行的路上，人人脚下都踩着这脏兮又恶臭的水渍，将整个市场内渲染成了同一个味道的路。
“不好意思同志，实在是抱歉，今天情况特殊了一点，耽误你们做生意了······”见着队友被为难住了，齐泷霍迈开腿箭步走来，歉意十足地给大家道歉。
被为难住不太会说话的这位警员也是新来的，面前一句接一句的话，面露窘色并不是很应付得过来。
“哎唷——”
闻声，齐泷霍与一众心脏提溜到了嗓子眼处的同事们寻着声音来源处看了过去。
肩上挑着担子，箩筐上挂着泡沫板上是手写的“豆腐脑2块”，大爷不知道是被什么绊了一跤，第一时间护住的不是可能会摔倒的身体，而是拽住了两个快要打翻了的箩筐。
“啊呀呀呀呀呀呀······”大爷低头看向了绊倒的方向来，脑子内瞬间冲上了血，一手迅速地捂在了胸口处，按住那颗快要从口腔里蹦出来的心脏，脑子嗡嗡作响，另一只手指着绊倒的东西直颤抖。
有好事者虽无上前搀扶大爷的信心，却是撑着胆量朝前探了一眼。
转而，没控制住音量一嗓子嚷了出来，嗓音尖锐得快要直上云霄刺破苍穹。
“快！”齐泷霍大喊了一声，来不及再去安抚群众的情绪，双手扒拉开前面拥挤的人群莽头朝着大爷的方向冲了出去。
四周低头干活察觉到问题的警察也止住了手上的动作，朝着同一个方向冲去。
齐泷霍半蹲在大爷身边，将其扶起，看着地上不断伸出的血迹，用力说了一声：“大家不要再围观了，明子，疏散人群，保护现场，现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准离开。”
“给司法检验中心打电话，让他们的人抓紧时间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推拉柜里的手不知道是何时伸出来的，方才他们检查了两遍都没有发现问题，齐泷霍绝对不相信这会是他们工作出现了失误，毕竟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检查不可能会存在这种低级问题的发生。
周遭的群众被拉开了距离一米左右的距离，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探着脑袋往里头观赏，想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能让大家惊慌失色。
四周人群中一眼望去，皆是充满了好奇探究的目光，他们平淡无波澜的生活中，只有外界的一些闹剧才能给他们乏味无趣的生活添加点调料剂，而眼前所发生的就是最好的调味剂，调动着他们如同一潭死水多年未曾起伏的生活与心绪。
警察用身体筑成了一道人墙，后面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用力往前顶了一下，导致现场挤在前排的人朝前晃荡，顶在前面猝不及防的警察脚下往后退了两步。被堵在外面的人骂骂咧咧，还有的眼神蠢蠢欲动，好似希望后面不知名的人员再来一下。
“干什么干什么，闹事儿是不是？！”齐泷霍站起身来，脸色凌厉，伸手指着外面的一排人，疾声喝道。
现场人员杂且乱，他们现场处事要一再小心警惕，要防着有人破坏现场，要防止人员趁乱脱离，还要防着现场出现踩踏事件。这之中的一桩桩一件件，出现任何一幕都不是他们担得起责的。
“我还要赶着回家给孩子做饭呢”
“是啊，我家那个马上下班了，孩子也放学了，都等着吃饭”
“你们这不让我们走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就是啊······”
齐泷霍扯开嗓子嚷道：“现场发生了命案，麻烦大家配合登记询问，登记完就可以走了。”
“要登记到什么时候去啊，我们家孩子还等着我呢”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齐泷霍扯了张边上的红色塑料凳子，站了上去，为了让大家看清他的模样听见他的声音：“配合我们的相关人员登记，登记完了就可以走。”
底下不少为博眼球、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举着手机对着齐泷霍拍个不停。
对着底下那群拍个不停的群众，齐泷霍已经是无力再去说些什么了，他站在高高的凳子上绕着一堵堵挤着的人墙，目光审视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从中探出端倪。
不一会儿，人员还没登记个什么，已经引来了一圈长.枪大炮的记者们，站在外圈对他们进行直播报道。
滋滋滋滋——
钟鸣从口袋里摸出震动不停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立马站起了身体。
“邵局。”
“看见庆康卫视的直播了吧。”
钟鸣抬起手腕上的表看了一眼，没有明白邵局的意思：“还没有，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没看就现在看，看完再给我回个电话。”
邵局没有多说，只让他自己看，便挂断了电话，钟鸣不明所以，抓起遥控开启了对面挂壁上的电视，调到了庆康卫视。
“大家好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庆康市江夏区荣立菜市场，根据最新消息报道，市场内在十分钟前发生了一起命案，现场内外出口全部归由相关人员把控，情况看上去并不是很好······案件进度如何，有关后续情况我们将在现场持续为您跟踪报道。”
“观众朋友们，大家中午好，欢迎收看庆康卫视新闻频道，今天是2023年3月27日12点17分，这里是新闻频道驻林岳区记者林红星，接下来为您报道的是林岳区菜市场案件报道······”
“这位市民朋友您好，请问您对现场的情况······”
“······”
电视里还在一条接一条地进行转播紧急报道，病房内盯着电视迟迟不眨眼一下的三人，脸色难看得不行，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手臂上的青筋不断跳动着。
钟鸣扬着手里抓着的黑色遥控器，关了电视，胸腔里快要溢出来的怒气在其中翻腾，他一双眼眸瞪得又大又圆，如同被锁在木桩上两角不断冒着气焰快要挣脱绳索而冲出去的蛮牛，喉咙不断地咆哮，嗓音像是被人劈了开来又沙又炸。
他们如何也没料到，对方居然有那么大的胆量，不仅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抛尸，还是选择在人群混乱的市场当中，这一番作为无异于是要引起民慌。
两个地点，两具尸体，没有半点遮掩的暴露在群众眼皮子底下。
正如许宁分析的，这是挑衅，是**裸的挑衅。
但是能让他们冒着风险跳出来挑衅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去打个电话，你们看好了她。”钟鸣牙关一咬再咬，劲儿大得连牙龈都跟着有些微微发抖，怒火没有地方撒。
这通电话一打就是半小时，谁也不知道这通电话的内容里是些什么，但根据钟鸣回来时更要难看了几分的脸色来看，许宁猜测应该是上面施压了。
但是面对眼下这样的情况，谁施压好像都没有用，案件所有相关的进度都为零，难道是想逼着他们零线索、零口供结案吗？
而施压，只是为了给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
荒唐！
钟鸣坐下后，眼神冷冰冰地看了眼病床上还是没有半点要醒来痕迹的张彩玉，强制性地闭了闭眼克制住了快要钻出眼眸的火光。
江端正襟危坐，一言未发。
心头无数猜想绕道，许宁观望着钟鸣的脸色，没有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人保持着原有的姿态，不言不语，且坐姿都未有半分变动，他们所有的目光和心神都汇聚在病床上躺着的张彩玉身上。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如同被点射出去的线条可以绕地球十八区，让人看不见尽头在哪儿，他们只能站在原地像是被人点了穴位般，失去了各种神奇的能力，被束缚在原地。
躺在病床上一张苍白的脸颊上，眼皮有了轻微的跃动了，登时许宁屏住了呼吸，一双眼死死地盯住床上眉宇轻皱有了丝丝要醒来痕迹的张彩玉。
眼看着几次的波动，张彩玉还是没有睁开眼的样子，他们强忍住心底的急切，耐下性子等待着她睁眼。
张彩玉就在三只眼的底下，慢慢挣脱了紧紧捆束着她的黑暗，直到看到眼前站着的熟悉脸庞，张彩玉才算是重重地舒了口气。
“还有哪里难受吗？”许宁咕噜吐出了一句。
只有全身乏力的张彩玉摇了摇头。
伸手将张彩玉半扶起，许宁抬起眼眸和钟鸣对视了一眼，在钟鸣允许同意的眼神下，拿起手机点开截下来的图片，送到张彩玉眼前，又放大了那根带着蓝色的电线杆。
“你说的是这个地方吗？”
浑身使不上劲儿的张彩玉就着许宁的手，仔仔细细将照片看了一遍，又对照记忆里每天视线里唯一的一点亮点处对比了一番。
张彩玉声音轻缓且嘶哑地说：“是，也不是。”
一双锐利如剑鞘的鹰眼盯住张彩玉，钟鸣眉头拧得更紧了，什么叫是也不是。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哪儿有什么是也不是的说法。
许宁轻点了下脑袋，目光不移，安静地等着张彩玉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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