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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打探

遥望云回身影,晚柠小心道,“府尹,接下去该是如何?”

如今最是可能的便为那雷汉雷护院,当须得好生查查,晚柠心里头明白,却因先头的那个教训,是不敢轻易多言一句,唯有婉转询问。如若苏离有其他思量,坏了事,倒是她不是了。

“回去,歇息。”苏离道了句,竟自顾的走了。

听到此言,时孟显得极为高兴,直呼了声好,又在离去时对晚柠私语道,“你想知始末,那明儿来早些来京兆府,道不准能碰上个趣事。”

晚柠唯作罢,去寻了韦若,便见她与着一和尚在个园子里头下棋。那和尚身形修长,眉目温朗,穿着简单僧袍仍是一身正气,眼中透着些许慈悲,竟是个佛子般的人物。

“阿弥陀佛,这一盘女施主胜了。”和尚双手并合,道了声佛号,“女施主棋意是愈发精进了。”

“不过是险胜了两子,何当得起了悟这般夸赞。因这起了骄矜之心,那是天大罪过。”韦若回道,角余光瞥见晚柠走近,又是朝这和尚道,“改日再寻了悟下棋论诗,今儿我先离了。”

“善哉,善哉,女施主请。”了悟念着两声佛号,送离了韦若晚柠。

晚柠路上还问着韦若,那和尚是谁。韦若云淡风轻道,“抱云寺一小僧,法名了悟,他棋与诗皆是不错的,佛法亦尚可。比着外头那些了俗人多了几分通透,倒是顺眼,是个知音人物。”

晚柠不禁是无奈,若她未曾记错,了悟为当世高僧,其佛心坚定,天资不凡,对佛法理解竟是比得众多老僧,就韦若说得这般轻松。说叨了韦若一句,韦若道,“有何问题,我不晓得他是甚么高僧,就知他文采不错。在佛祖前头乃众生平等,分甚么高僧贵女,皆是些俗套故事。”

深知韦若性子,晚柠也就作罢,笑道,“这倒是的。”

不说后头晚柠如何与韦若说道今日之事,且说那苏离同柳修亦出了抱云寺,倒先未回京兆府,反去了寺边的一茶铺,那茶铺开在山半腰,从寺中下来,须得从这经过。毕逸淳是早在里头等着,见着苏离来,先是朝着拱手,后又招呼了店家。

那店家是个圆脸的,长相憨厚。待苏离坐下,便即刻上了壶茶,奉到苏离跟前,笑道,“不知郎君有个何事?”

抽起毕逸淳身旁画卷,展露出里头内容,苏离道,“今个我来,是想向店家讨教件事的,店家的可见过这人?”

画卷上是个如花似玉美人,仔细一瞧,正是郭大姑娘郭秀蕊。那店家瞧着画卷好一会儿,一拍脑袋,“见过的,应是见过的,倒是我记不太准。前些日子她是来了场,要个斗笠。来我这吃茶的不少,要斗笠的就她一个,我是记得的,长得与画中有这么些像。”

“自这人走后,后头可还有人?”苏离放了画卷道,呷了口热茶,缓缓开口,“就是同问消息的人。”

店家一想,就是清晰记起,“还真有,是个黑脸大汉,面上好大块疤。来问了那姑娘消息,是追了下去。”

苏离眼眸微眯,柳修明了他意思,放了半吊钱在桌上了,“嗯,多谢店家了,这是赏你的。日后有人问起,你想是晓得怎么说的。”

看着那半吊钱,店家不禁是笑眯了眼,“晓得,晓得,我从未见过几位郎君,更没瞧着什么画像姑娘。”说着麻利将那半吊钱塞入衣兜,“几个郎君慢吃莫急,我先去外头煎个茶。”

待店家出去,苏离又向毕逸淳道,“与他们混熟了?”

“混熟了,今儿要去馆里头吃酒。”毕逸淳答道,苏离颔首,“将事探个清楚,总要个理由的。”

“是。”毕逸淳应声,取了自己包袱到溪边,又拿出里头东西那么一鼓捣。原是个山羊胡方脸汉子,现成了个络腮胡长面壮汉,髭髯浓密盖住了下半张脸,一双眼眸更是小了三分,瞧不出原本模样。

又是将余下之物混入石子扔着溪里头,方是站起身上了马,奔驰回至城去,进了家酒馆。这酒馆不大,几十张桌案一摆,已满满当当,日头微沉,便已坐了许多人,竟是无一空位。

见着毕逸淳,有人是直招手,“毕六,这处。”

后斟了整盏稠酒,递至毕逸淳面前,“你来迟了些,当罚,吃!”

毕逸淳接过,没讲甚么是一饮而尽,在场几人全哄然大笑,都道毕逸淳大气。

“毕六,你今儿怎这般晚?”有个黄脸汉子凑来,眼眸精神,“瞧瞧,再来迟些,那些个菜是都不剩了,就见着堆醉鬼在那头絮絮叨叨,反叫你看了笑话。”

“刘小树你话忒多了,在这儿的哪个不是海量,莫说是迟会儿,便是过个两个时辰,都不带醉的。”另个魁梧汉子嘟嘟囔囔道,“你要不信,咱来比比!”

“哪个要和你比,你个瓜娃子……”

“诸位,诸位,今儿我家大郎君到了城外说是踏秋赏菊去,因是来得晚些,扰了众位兴致,咱就再罚盏,算赔罪,勿怪!”毕逸淳言尽,端起盏满酒,再是吃了。

“好!”这一出直点了热闹,一群子汉子堆坐一块儿在那推杯换盏,不知吃了多少酒,个顶个有了些醉意。所谈话题更是不禁思量,污人耳朵。在这儿中,毕逸淳眼仍是清凌凌,一盏盏灌了去,丝毫无事。

就听着有人讲了自个上至邻家寡妇,下至街头姑娘,算得个阅人无数的,亦精通武艺,战了数十匪徒不伤时,毕逸淳便晓得差不多了。故做醉态,他道,“你这算不得什么,不见戏台子演百戏的讲,这真英雄当是浪迹江湖,行侠仗义的。就是斗个匪徒,还能寻着个貌美如花小娘子,硬赖着你是要以身相许。”

“莫听戏台子演百戏的放他个屁!”有个汉子是直开骂,“前些时候我也遇过出,倒是想不着,那娇滴滴的小娘子是个毒,与匪徒他妈为一伙儿!爷险些折那儿了,娘的,想着便气!”

人醉,这口头里是讲甚么的都有,原还有上个几分文气,现满嘴皆不堪入耳之混账话。又见着有人面上带笑,“想着小娘子,莫不是毕六你家那婆娘不行了?”

“瞎道甚么!”毕逸淳的叱了句,后骂骂咧咧,“甭提那河东狮,咱还能聊聊,你是不知,前些会儿,咱遇上个标致寡妇多瞧了眼,这不回去跟我打了半宿架!这道初时成亲,多是个温柔啊,今儿竟成了这样……”

“唉,你莫要炫耀,你瞧瞧这儿,咱里头哪几个有着姨婆的!”旁人笑骂道,“甭瞧着个个嘴头里讲得好,可咱着当护院下人的,有哪个好人家姑娘愿嫁,生了子都是当下人的命!就个下人不交单身税,非得将咱整得家徒四壁不成。”

若非是个光棍儿,哪个会在下了职后来酒场吃酒,不就图个暖和心热吗!这多是个没牵挂的,唯逞一时之快,来彻夜吃酒,吃得醉了便倒在这馆子里头,等明儿一早去上职。

“倒算不上……我这些子跑了几趟,没甚钱是真不能回去瞧。这孩大了,总不能跟着咱命贱做个伺候人的,想着赎了身出来;姑娘也需上份体面嫁妆,省得让人小瞧。你们是知道的,就咱手上那几个子,哪赎得了身……不提罢了,不提罢了,我就是想着,若如演百戏的讲着,成了个江湖侠客,不准松快些……”毕逸淳讲着愁里,又吃起了酒。

这酒馆之酒算不得好,胜在便宜烈性,最适宜他们这等下人解愁。

“哪里子松快了!”有人骂咧道,“全是那些烂嘴的瞎诌,你是不知,咱郭家就有个江湖的。还得个名号,叫甚‘无颜铁臂’,怎的?与咱几个一样,全当了个护院!”

“他是威风,整日里呼来喝去的,可这心脏得很,竟是个赌鬼,一点子钱都攒不下。便是这般,又瞧不上咱,早些时候,叫着来吃酒,他拒了说是值夜职。装个什么,就是那样!”

“许是要攒个钱,今后有得花了……你们那铁甚么颜的,娶亲了没?”毕逸淳喝得胡言,“咱这些人,瞧得是东家厚道,你们可比我好些,东家是商贾,家财万贯。我这里头,讲着是耕读世家,却是个抠搜的,平日领不着赏钱。”

“娶啥亲,我讲了得,他好赌,有了闲钱便是扔赌场里头,且人心大得很……”说话的上了头,旁日不敢道的全朝外抛,“就告你一人,我是瞧得真真,那孙贼啊,看上了咱阿郎女儿,郭府大姑娘。”

“莫不是你错了?”毕逸淳吃了惊,“咱是什么身份,哪配得上人家金尊玉贵的姑娘!”

“错不得,错不得。”那人摆手,“初时,我同是值夜职的,见了他与着你想得一样,却瞧到那孙贼盯着大姑娘璇闺发了痴性!有了个机会便往后院转悠,纵不提夜里,白日也撞上个几回来,就猛看大姑娘。讲老子个知恩图报,我看他是狼子野心!”

那兄弟讲着讲着又是灌了几盏,滚着地上睡觉去了,旁人笑话下,靠前道,“你莫说,耕读世家是没甚钱,这名头清贵,都道相府门前七品官,得十分庇佑。不像咱,都是脏的臭的往眼里去,还出不得头。若是有朝一日改换门庭,出去何人敢欺辱,偏生商户极少考得上官的……”

“好是好,却解不得燃眉之急。过个两年,我姑娘便要出阁了,我总得备些像样点嫁妆,不让人轻了她。”毕逸淳口中发苦,“又有个儿子,不想着他如我们般为奴为婢,就是得赎身读书,笔墨纸砚哪个不要命!”

“要命?要命是好些的了,咱比不得那些个采买的,这才是赚钱的活计,不准一月即是眛下个十两纹银。”大汉冷笑着,“话是至此,可咱这活计,好歹比外头些庄稼汉子好。”

他们这些整日伤着的,减个吃药疗伤钱,一年顶天攒个一二两,就这也强上他人不少。在个不好年景,不至是卖儿卖女,能有上口饭吃,那几两碎银也够了嚼用。

“已是好上许多……好上许多……”只念叨着,汉子亦倒下桌。他们是比着旁人好,却是见多富贵,心头难免不忿,唯这般安慰。

外头已到了宵禁,店家的是早关了门,里头仍燃着烛火,清风拂拂,微带热意,一群醉汉是七倒八歪摊地上。口中嘟囔胡话的还算好,窝一头吐个天昏地暗的算得可以,就有着醉了干架的,两相碰一起,撞了个头破血流。

环视周,毕逸淳同是眼一闭,倒了下去,面上有着丝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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