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寒夜护苗
腊月廿三，小年清晨。
苏明月蹲在北坡麦田里，用自制的寒暑表测量地温——水银柱稳稳停在华氏三十八度，比昨日高了两度。她转头看向铁柱，后者正用铁钎敲击冻土层，发出“当当”轻响：“冻土深三寸，根系安全。”
“春桃，”她挥挥手，“把昨儿煮的辣萝卜水抬来，蚜虫开始越冬了。”
“好嘞！”春桃应着，与李氏抬来陶罐。辣萝卜水散发出辛辣气息，惊飞了几只试图在麦苗间越冬的蚜虫。金宝捏着根小木棍蹲在一旁，认真地将爬动的蚜虫碾死：“坏虫子，不许吃麦苗！”
王氏端着年糕走来，围裙上沾着面粉：“大冷天的吃点热乎年糕，驱驱寒气。铁柱，去窑洞里把棉被抱来，给苏明月垫着膝盖。”
“娘，我不冷。”苏明月笑着接过年糕，咬下一口，红糖馅烫得她直哈气，“还是娘做的年糕最好吃。”
铁柱将棉被铺在田埂上，目光扫过苏明月膝头的补丁：“明日去镇上买块棉绒布，给你做条厚围裙。”
“别乱花钱。”王氏瞪他一眼，却从怀里掏出个布袋，“这是我攒的碎银子，你俩看着买些合用的。”
苏明月正要推辞，忽闻远处传来马蹄声。转头望去，只见镇上来了个陌生官员，身着青色官服，身后跟着几个衙役，抬着个写有“户部巡查”的木牌。
“又是来找茬的。”铁柱低声说，手按在腰间的铜铃铛上。
“苏姑娘！”官员下马，出示文牒，“本官乃户部员外郎赵康，奉侍郎大人之命，巡查各地农具改良情况。听说你们用竹簧播种机，可有安全隐患？”
“回大人，”苏明月福礼，“竹簧经千次弹压测试，且有防水工艺，无安全隐患。”她示意铁柱演示，后者熟练地推动播种机，竹簧发出规律的“咯吱”声，在寂静的麦田里格外清晰。
赵康皱眉，忽然指向播种机的车轮：“这木轮在冻土上易打滑，若伤了耕牛如何是好？”
“木轮外裹着铁皮。”铁柱掀起车轮展示，“且行距宽两尺，耕牛有足够空间避让。”
赵康无话可说，忽然瞥见金宝手中的木棍：“这孩子用的何物？可是工坊出品？”
“是我闲着做的玩具。”铁柱淡淡道，“大人若喜欢，可送你一根。”
赵康脸色铁青，拂袖走向麦田：“麦苗为何盖着稻草？莫不是藏了异物？”
“是为防冻。”苏明月解释，“稻草下铺着草木灰，可吸热保温。”
“荒谬！”赵康弯腰扒开稻草，却见麦苗根部雪白的根系盘错，并无异物，“本官要带几株麦苗回户部查验！”
“不可！”金宝冲上前，“麦苗正在长根，扒开就冻死了！”
“小孩子懂什么！”赵康挥袖想推开他，却被铁柱一把拦住。
“大人若要查验，”铁柱语气冰冷，“请用我们的专用工具，否则伤了麦苗，草民必禀明公主殿下。”
赵康闻言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们有公主撑腰。苏明月趁机递上《冬麦护理手册》：“大人可按此流程查验，若有损伤，草民自当负责。”
折腾了一个时辰，赵康终究没找到破绽，只好带着衙役离去。金宝望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坏官！等三姐姐的麦苗长大了，让他没饭吃！”
“胡说。”苏明月笑着揉他的头，“大人也是为了农事，只是方法不对。”
“你总替人说话。”王氏哼了声，却递来暖手炉，“赶紧暖暖，别冻着。”
暮色降临时，众人回到工坊。春桃忽然指着墙角惊呼：“谁动了我的辣萝卜水？”只见装着辣萝卜水的陶罐倾倒，黑色液体流了一地，散发着奇怪的酸味。
“是醋。”铁柱蹲下闻了闻，“有人故意破坏防虫液。”
苏明月握紧拳头，看向北坡方向：“赵康的人干的。他们想让蚜虫啃食麦苗，嫁祸给咱们的防冻法。”
“那怎么办？”李氏急得直搓手，“明天就是小年，上哪儿再找辣萝卜？”
“用辣椒和大蒜。”苏明月起身，“工坊后园还有存货，春桃，咱们连夜熬制新的防虫液。铁柱哥，你去田里布防，防止他们再来破坏。”
“我也去！”金宝举起小木弓，“我会放哨！”
“好，金宝当哨兵。”苏明月笑着递给他个铜铃铛，“看见陌生人就摇铃，越响越好。”
深夜，工坊内灯火通明。苏明月往大铁锅里倒入切碎的辣椒和大蒜，辛辣气息呛得人直流泪。王氏往灶里添柴，忽然开口：“丫头，你说咱们这么折腾，到底图个啥？”
“图天下人吃饱饭。”苏明月搅拌着锅里的液体，“娘，您还记得去年灾荒时，金宝啃树皮的样子吗？我不想再看见那样的场景。”
王氏沉默片刻，往锅里加了勺盐：“娘懂。只要你们好好的，娘跟着受累也愿意。”
子时初刻，新的防虫液熬制完成。苏明月带着春桃去北坡喷洒，铁柱和金宝在田边埋伏。清冷的月光下，麦苗上的防虫液泛着淡淡银光，如同撒了层碎钻。
“苏姐姐，”春桃轻声说，“要是永远这么太平就好了。”
“会的。”苏明月望着星空，“等麦苗丰收，竹簧农具传遍天下，就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金宝的铃铛声——“叮铃哐啷”的响声打破夜的寂静。铁柱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片刻后拎着个蒙面人回来：“是赵康的随从。”
蒙面人挣扎着喊：“你们敢伤我？我家大人——”
“伤你？”铁柱冷笑，“不过是请你尝尝辣萝卜水的滋味。”他示意春桃将防虫液灌进对方嘴里，辣得蒙面人直咳嗽，“说，还有多少同伙？”
“就、就我一个！”蒙面人连连摆手，“赵大人说，只要破坏麦苗，就给我五两银子……”
“滚吧。”铁柱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告诉赵康，再敢来，下次灌的就是粪水！”
看着蒙面人连滚带爬地逃走，金宝举起铃铛晃了晃：“三姐姐，我厉害吧？”
“厉害。”苏明月笑着抱起他，“走，回家吃饺子去，娘肯定煮好了。”
工坊内，王氏果然煮好了饺子。热气腾腾的白瓷碗里，饺子浮在汤中，撒着翠绿的葱花。苏明月咬开一个，发现里面是少见的肉馅——显然是王氏特意留的。
“多吃点。”王氏往她碗里添饺子，“明天小年，咱们歇一天，好好祭祭灶王爷，让他上天言好事。”
“好。”苏明月点头，目光扫过身边的人——铁柱在擦猎弓，春桃在给李氏夹饺子，金宝吃得满脸都是汤。她忽然觉得，这简陋的工坊比任何殿堂都温暖，这碗饺子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
窗外，雪又下起来了。苏明月望向北方，那里是北坡的麦田，是她和众人用汗水守护的希望。她知道，这个冬天注定不平静，但只要有这群人在，有这碗热乎的饺子在，她就能等到春日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青青的麦苗上。
第二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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