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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九月二十八日放榜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傅秀才这是要去看榜吗?”傅琛一家三口刚走到楼梯口,柜台前的掌柜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迎了过来,他满脸堆笑,“今早我一起床就听见门口有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喜鹊报喜,今儿肯定有好事发生,今日放榜,傅秀才你一定榜上有名。”

学子寒窗苦读十数载,都盼着金榜题名,这段时间住在店里的学子都参加了今年的乡试,都盼着今年能榜上有名。故而,今日一见到学子,掌柜都要说这么一句吉利话,好讨个彩头。

吉利话谁不爱听,傅琛喜形于色,拱手向掌柜致谢,“多谢掌柜,承掌柜吉言。”

告别掌柜,傅琛带着柳清舒和女儿出了客栈,往放榜的地方而去。

午时放榜,距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但已经聚满了来看榜的人。

随着时间渐渐临近,柳清舒手指不由的抓紧了袖口,她既有忐忑又满怀希冀,而站在她身边的傅琛则淡定很多。傅琛毕竟前世经历过一次,再一次站在这里,心中已然多了几分淡然,他见柳清舒紧张,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见妻子回头看向他又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午时将近,人群渐渐骚动起来,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低声祈祷,有人交头接耳,更多的人则是默默站立,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即将揭晓的榜单之上。

傅琛单手将春雨抱在怀中,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柳清舒在人群中艰难穿行,好容易才终于挤到了稍微靠前一点的地方,不过,他和柳清舒个子都偏高,前边虽有五六人,但也不妨碍他们看榜。

“爹爹,人好多,好挤,”人群实在拥挤,春雨虽被傅琛护在怀中,但还是不免被人挤一下,撞一下,她皱着小脸,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傅琛笑笑,轻轻拍了拍春雨的后背,正要开口安抚女儿,就被人撞了一下,他皱了皱眉,侧脸看过去,只见,一个家丁打扮的少年不管不顾的往前挤,原本站在傅琛身边的柳清舒,这会儿已经被挤到了一边。傅琛紧抿双唇,已然升起一团怒火,那少年虽是家丁打扮,但衣服布料极好,一看主家就是非富即贵,傅琛一介寒门学子,无家世倚仗,不敢随便得罪人,只得忍下心中的不满。

“舒娘,站到我前边来,”他侧身让出一个位置,同时伸手将挤到一边柳清舒拉过来,让她站到自己前边,用身体帮她挡住往前挤的人群,以免她再被人挤来挤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阳逐渐爬至头顶,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锣声,几位衙役抬着一架红布盖着的屏风行至高台上。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周遭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午时到,随着又一记锣声重重敲响,衙役猛地扯下屏风上的红布,露出榜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傅琛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开始搜寻自己的名字。前世他三年后才考中举人,那一届中了五十三人,他是第三十七名,名次靠后,重来一次,他比前世更加刻苦,一刻也不敢懈怠,但毕竟提前了三年,少了三年的积累,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打鼓,故而,看榜单的时候,都没敢顺着看,只敢从榜单末端往前看。他看得仔细,生怕看漏了。

“我中了!”人群中开始有人呼喊,那声音中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狂喜,瞬间划破了周遭凝固的紧张氛围。

紧接着,陆陆续续传来呼喊声。

“我中了!”

“我也中了!”

“我第二十七名,太好了!”

......

今年中举人数总共五十七人,傅琛已经看到榜单中段,却始终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不免开始紧张起来,心跳也渐渐加快,他目光紧紧锁定榜单,忐忑的缓慢往前搜寻自己的名字。

“夫君,我看到你的名字了,”柳清舒惊声喊道,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她颤抖着手指向榜单上傅琛的名字,“夫君,你看,第十一名。”

傅琛心头猛地一颤,顺着柳清舒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榜单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竟然是第十一名,比前世的三十七名远远高了二十多个名次。

傅琛心中一股气息激荡,难以抑制的激动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许久之后,他紧抿的唇角才终于扬起一抹释然般的笑意,他转头看向柳清舒,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舒娘,我中了,”傅琛声音都在颤抖。

柳清舒望着傅琛,泪水在微红的眼眶里打转,她点点头,“是的,夫君,你中举了。”

“舒娘,春雨,我们回家。”傅琛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娘子,颇为志得意满。

傅琛一家回到客栈,今年的中举名额已经传开了,除了傅琛,今年还有三名客人中了举,其中一位还进了前十名。

傅琛跟几位中举的学子互相道贺后,便跟柳清舒回了房间。

柳清舒依旧有些不真切感,“夫君,我不是在做梦吧。”傅琛真的中了,还是名次很好的第十一名,这让她如何不激动。

“是真的,舒娘,”傅琛紧紧握着柳清舒的手。

大虞重视科举,凡中举,朝廷会奖赏五十亩良田,商铺两间,百两纹银,每月五两俸禄。举人便可为官,前世,傅琛考中举人后,迎娶了乡绅之女,后乡绅帮扶打点,他顺利坐上了县令之位。这一世,他不会再辜负柳清舒,故而,前世的机缘便不会再有,但傅琛不觉可惜,命里有时终须有,重来一次,傅琛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只是,重生回来那晚,傅琛发誓,要好好待柳清舒,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只是,现在还不能完全兑现。

“舒娘,再等等我。”

明年三月会试,还有小半年,傅琛有意去试试,若考中,说不定还有机会留京入翰林院,将来进内阁,大好前程不远比前世吗?傅琛没那么自负,自信自己能考中进士,但美好的愿景谁没有幻想过呢?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拼搏。

两人正聊着将来的计划,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们回客栈的时候,正是用午饭的时间,楼下闹哄哄的,傅琛便让店家准备一桌餐食送到他们房间。听见敲门声,傅琛估摸着,店家送午餐过来了,便赶紧起身去开门。

“恭喜傅举人,”领头的人乐呵呵的道喜。

说话的人并不是客栈的人,等傅琛看清来人面容,顿时僵住了,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变了,他便疏忽了很多。竟忘了,还有这茬。

来人,姓胡,是前世乡绅岳父家的管事,奉命前来送贺礼。胡乡绅命人前来,送贺礼也好,之后邀请上门赴宴也好,不过是说辞,最主要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接机将女儿许给他,日后,再借他的势,谋取更多的利益。前世,靠着胡乡绅的打点,他当上了县令,故而,后来的那些年,他投桃报李,对胡乡绅一族甚是纵容,也因此,埋下了很多祸根。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傅举人,”领头的人见傅琛不说话,唤了他一声,见他终于回神才继续说道,“大人,小人姓胡,是乡绅胡老爷家的管事,我家老爷听闻大人中举,特命小人送来贺礼,恭贺大人高中。”说着,便招呼随从将大箱小箱的贺礼搬进傅琛房间。

傅琛伸手拦在门前,嘴角勾起一抹礼貌而疏离的笑意,“胡管事,有劳胡老爷费心了,贵府厚礼,傅某心领了,无功不受禄,胡老爷厚礼,傅某实难笑纳,还请胡管事代为转达我的歉意。”

胡乡绅人脉很广,不然,前世,傅琛也不能靠着他当上县令。这个人,傅琛不能得罪,但他的礼傅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

胡管事奉命而来,事情没办好,回去没办法交代。他脸色僵了一瞬,随即又换上了笑脸,“小小心意,大人......”

胡管事的话未说完,便被傅琛轻轻抬手打断,“胡老爷的美意,傅某铭记于心,但君子之交淡如水,过于厚重的礼,只会让傅某心生不安。”

胡管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显然未曾料到这位农家子出身的年轻举人,面对如此厚礼竟不为所动。他干笑两声,试图圆场:“大人高风亮节,实乃我辈楷模。只是,我家老爷一片赤诚之心,不过是想与大人您结个善缘,这些贺礼,不过是些心意,大人何必如此见外?”胡管事满脸堆笑,试图用更加恳切的话语打动傅琛。

傅琛敛起脸上的笑意,“能结识胡老爷,实乃傅某之幸,但如此厚礼,傅某受之有愧,还请收回。”

傅琛不识抬举,拒绝了贺礼,胡管事心中虽有不悦,但也不敢得罪这位年轻的举人老爷。他家老爷除了让他送礼,还有其他的事情要他办,送礼的事情办砸了,但另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办成,不然,他回去才是真的没法交代。

他敛了敛心中的不悦,脸上再次堆上笑意,“大人,我家老爷明日设宴,不知大人可必赏光?”他怕傅琛再次拒绝,游说道,“我家老爷好广交天下英才,尤其欣赏如大人这般青年才俊。宴会上不仅会汇聚各路文人雅士,更有机会交流学问,共论时局,想必对大人的科举之路亦大有裨益。”

傅琛在心中冷笑,他若没有重生一世,定会信了这胡管事的鬼话,他敛了敛情绪,轻轻颔首,“胡老爷如此盛情,傅某不该扫兴?只是,傅某苦读数十载,总算不负家中亲人期盼,如今侥幸榜上有名,当早日归乡,将好消息带回,以慰亲人。”他笑笑,继续说道,“我娘子已在收拾行囊,稍后便要启程回乡,故而,胡老爷的宴会,傅某实在无法赴约,”傅琛拱了拱手,“还请胡管事,替傅某转达歉意。”

胡管事神色微变,还欲继续游说,见傅琛面露不愉,只得悻悻咽下后边的话,“大人中举,如此好消息,确该早日返乡告知家人,小人哪能再多言强求,耽搁大人好事。既如此,小人便不打扰大人了,愿大人一路平安。”

傅琛回道:“多谢胡管事,他日得空,傅某必备好酒以待,还请胡管事代为转达,请胡老爷务必赏光。”

待门扉重新合上,心中却翻涌着波澜。他深知,这一次的选择,必将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但他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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