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过晌午,吴雪翠去菜园里拔草,吴奶奶硬要跟着去浇水,想着拿水管浇水这活儿不太累,吴雪翠便让她跟着去了。
“再过些日子,菠菜也成熟了,到时候又能卖菠菜了。”吴雪翠边拔草边道。吴奶奶点点头,一抬眼看到王大婶背着背篓经过菜园子。
王大婶笑呵呵打招呼,“吴奶奶,忙着呢?”
“哎。你干啥去?”
“种土豆去。”王大婶背篓里背着土豆种。她看向郁郁葱葱的菜园。视线落在青幽幽的小白菜上,先前吴奶奶给她摘了一把小白菜,思其味,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
她还想吃吴家的小白菜,可是舍不得再花钱买。她唉了声,目光恋恋不舍,移目他处。背着土豆种来到地里,她看到自己丈夫吴有贵坐在田坎上,在打电话。
“刚子啊,家里的钱还够用,别再打钱过来了,你自个儿留着用!”吴有贵大声道。
“行了,先就这样,我和你妈忙着干活呢,别再打钱过来哈。”吴有贵挂断电话。他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后,重新握住锄头挖田。
“有贵,刚子打电话来了?”王大婶道。
“他打了两千块钱过来,问家里钱还够不够用。这孩子,一个月就那点工资,在大城市里自己都不够用……”
吴建刚只有中专文凭,如今在渝州城做职员,一个月能有六千。听着不少,但他在大城市里,又要租房又要吃喝,物价踊贵,消费匪薄,故所余无几。
王大婶和吴有贵夫妻俩心疼儿子挣钱不容易,没向儿子要过钱,但儿子孝顺,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两千块钱。说了不要他打钱,他还是要打钱。
王大婶搓着土豆种,“下次赶场,咱去快递点给儿子寄些腊肉过去。”
“行。”
忽而,王大婶想到了什么,“翠翠家的菜好吃,要不给买儿子买些寄过去?”
夫妻俩馋吴雪翠家的菜,但没舍得钱再买。如果是给儿子买的话,夫妻俩倒是舍得了。吴有贵道:“买,给儿子买些,让他尝尝,他指定喜欢。”
“那过两天我就去买,下次赶场寄给他。”
日色已暮。夜幕下的渝州城,灯火辉煌。此时已经八点。这个时间点,基本上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但吴建刚还没下班。
他已经连续加班了一个星期,每天都加班到上十点。他敲打着电脑键盘,胃部隐隐痛起来。取出胃药,边敲键盘边吃了颗药。
十八岁出来工作,工作了五年,餐无定时,常饮酒酬酢,故胃疾频生。他抚胃忍痛,只希望药效快些起作用。
然而,胃部久痛未衰,更加糟糕的是,吴建刚眼前开始发黑,他意识到自己过度疲劳。立刻关掉电脑。
上司吼道:“干什么?工作做完了吗?你就走?”
“组长,我身体遭不住了。”吴建刚唇渐白,目益暗。
“遭不住了?就你娇贵!别人怎么就遭得住?工作没做完别想走!”
吴建刚恨不得将手里的包砸到组长的脸上,恨不得直接辞职甩手走人。可是他不能。
现实不允许他这么任性。他一个中专文凭,在大城市里能拿到六千还有五险一金的工资已经很不错。他不能丢掉这么高的工资,惟继续忍气吞声。
小时候,他梦想自己能月入十万。
人一长大,梦就醒了。
能月入一万就已经是顶顶好的了,他现在才六千的工资,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高工资了。
他忍着痛意,“组长,我真的————”
上司皱眉喝他,“赶紧的,没做完不许回去!”
吴建刚深吸一口气,瞬觉天旋地转,眼睛一花,晕厥过去。
再次醒来,吴建刚听到父亲的声音,“刚子,你终于醒了!”
吴建刚意识昏昏沉沉,神志未清,“爸?你怎么……我这是……”
吴有贵连忙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摇摇头。吴有贵大舒一口气。
尔后吴建刚便弄清楚了情况。八点多时,他在公司加班昏倒,他同事给他爸打了电话。他爸便连夜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赶了过来,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吴有贵含泪,“建刚,咱不在这大城市上班了,咱回家种地,咱种地也养得活一家人。”
见父垂泪,建刚鼻亦酸。种地虽可活家,然难致富,他想让家里富裕,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他道:“没事儿,就是这周事情多,加班加的多了点才会这样,爸,你别担心。”
“咋能不担心。”吴有贵抹泪。
“没事的,爸,别哭了。”吴建刚不想让他爸继续伤心,便转移话题,“爸,我饿。”
“饿了?我这就给你弄吃的去。”医院旁边就有通宵卖吃食的,吴有贵忙不迭去买吃食。
医生说吴建刚现在最好是吃点温和的白粥,吴有贵便去买了白粥。粥买来,吴有贵要喂吴建刚。
“爸,我自己来。”
“你歇着,我来。”吴有贵喂着他,说,“医生让你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了再说,你这段时间别上班了,回家养养身体吧。”
忖了忖,吴建刚道:“行,那我请假。”
踟蹰片刻,吴有贵道:“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家种地……”
吴建刚摇摇头,“爸,你别担心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他目光落在父亲的衣服上。
吴有贵穿着极不合身的西装。
吴建刚:“爸,你这衣服……”
“咳。”吴有贵扯了扯不合身的西装,有些不好意思,“怕给你丢人,衣服是找别人借的。”
闻言吴建刚一愕。他回忆起从前。当年他在县里上学,他父亲来给他送生活费和吃的。
那时父亲穿的衣服破旧,脚上一双解放鞋洗得发白,边沿还有泥巴,一副贫农的穷酸样子。
同学看他父亲的眼神,皆露轻鄙,这让他觉得丢人,颜面尽失。自尊受损,他的口气变得很硬,“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他恨不得他父亲立刻消失在同学面前。
父亲看了看他,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嫌弃,他抓了抓后脑勺,然后露出笑容,“刚子,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习,我走了。”
“嗯,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
翌日天未明,偷偷翻墙出去上网吧的室友回到寝室,叫醒他,“建刚,我刚翻墙进来,好像看到你爸了。”
吴建刚瞬间清醒,“什么?”
室友说,他翻墙进来时,看到他爸在学校围墙下睡觉。吴建刚赶忙穿上衣裳,去了室友所说的地方。
天色微明中,父亲倚墙而坐,薄雾缭绕,若雾中人,风拂似将消散。
吴建刚愣愣出声,“爸……”
吴有贵立即醒来。
吴建刚:“爸,你怎么睡在这里,你怎么没回家?”
吴有贵说,昨天县城里出发去长河坝的车子没了,他没赶上最后一趟。打车贵,他又舍不得钱去睡旅馆,于是就在学校围墙脚下坐了一夜。
看到墙角下父亲憨厚的脸,吴建刚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他的父母亲养育他,供他上学,他就像吸血鬼一样,吮咂的是父母辛勤的汗水。
他从一生下来就在“吃”他的父母,吃了之后,还嫌弃不够好“吃”。
从回忆里抽出身,坐在病床上的吴建刚眼眶湿热起来。当年他年纪小不懂事,伤害了父亲,他也道过歉了,可父亲直到现在都没有怪过他。这次又怕来城里给他丢脸,特意去借了体面的西装来穿。
“爸……”吴建刚抱住吴有贵,“不用这样,不用这样……”
他紧紧抱着父亲的背。父亲厚实宽阔的背部,这些年因为年岁的增长和农活的磋磨,已经没有年轻时那样挺拔。
吴建刚不想让父母再受农活的磋磨。他想挣很多很多钱,让父母享很多很多福。
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他太普通,普通到,尽全力也只能挣这么一点钱。
何以裕财?常人求金,何其难哉!
吴建刚黯然。
天亮之后,吴建刚出了院,他与父亲一同去租房里收拾行李。
下午四点,父子俩抵达吴家村。闻到村子里清新空气,吴建刚深深吸气。他好几个月没闻到这样清新的空气了。
回到家,吃了碗白粥,他倒头就睡,一睡便睡到了东方之既白。
浓郁的食物香气将他唤醒。什么这么香?他按着微微发疼的胃部,力吸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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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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