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翠自田间归,听吴奶奶说有人来说媒的事,她道:“反正我暂时是不会结婚的,这事儿等以后再说。”
吴奶奶完全尊重吴雪翠的意见。她并不似村里其他长辈,催婚甚急,她完全以吴雪翠自个儿的意见为主。
吴雪翠很感激奶奶在这方面对她的宽容。她的朋友,李红梅比她还小两个月,家里催婚催得紧,活像是她已经三四十岁没人要了似的。
在农村里,刚过十八岁就有长辈催婚的了。虽言偏见勿生,但乡民之于婚事,催促之急,远超城里人。吴雪翠只能庆幸,庆幸自己的奶奶在农村这样的大环境里,能如此开明,未随俗流。
饮清茶两口,吴雪翠往田中视菜。
行走在村中小径,夕阳西坠,余晖脉脉,田野微风滚滚,水渠清波荡漾。途经村里的小溪,溪水潺潺,卵石累累。
溪边妇女捣衣,孩童嬉戏玩耍。捣衣的妇女:“你们小心着些,别太靠近水。”
“晓得啦!”孩童们玩着老鹰捉小鸡,欢声笑语,夕阳的余晖映照着他们灿烂的笑脸。
如此简单快乐,平凡真实。
吴雪翠看着他们,轻轻莞尔。
她徐徐前行,来到自家菜畦。自家洋葱地前站着一村民。村民负手而立,“翠翠,你家这洋葱涨势可真好啊!”
吴雪翠:“今年土壤好。”
村民却是不信。他早就听说了,翠翠如今种菜有独门法子,种出来的菜味道极好。见她家今年的洋葱长得这么好,村民艳羡,欲求种植秘诀,但到底还是晓得分寸,没问。
就算问了,料想人家也不会说啊!人家赚钱的独门法子,怎么可能轻易就透露与别人。村民忽而记起一事,“翠翠,偷菜的小偷抓到了没?”
“没,这几天小偷没来。”吴雪翠蹲下来,挖了两个洋葱,递与村民,“叔,您拿回家去尝尝。”
“嘞啷个要得(使不得)喔。”
“就两个洋葱,客气啥,拿回去尝尝。”
村民搓搓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村民带着洋葱回了家,把洋葱洗了洗,他进灶屋,“老婆,刨两个洋芋,跟洋葱一起炒了吃。你看这洋葱长得多俊,肯定好吃。”
“哪儿来的?”
“翠翠给的。”
村民妻子切洋葱,刀锋轻落,浓郁辛香,弥漫屋内。
“咋这么香?”村民妻子吸吸鼻子,看着洋葱片。切成片的洋葱,质透明如同琉璃,浓香阵阵,诱人食之。
她没忍住,捻起一片吃进嘴里。脆脆的洋葱碎裂,甘甜与辛辣交织的气味瞬间唤醒沉睡的味蕾。
“天爷!”村民妻子惊呼。
在旁边刨洋芋皮的村民,“咋地了?”
“快来尝一下这个洋葱!”
村民尝了洋葱,沉默下来。这味道,咋说呢,他好像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粮食匮乏的年代,爹妈第一次给他买糖吃,他第一次吃到糖时的那种幸福感,似乎再次被唤醒。
村民:“我滴个乖乖……这真是洋葱?洋葱还能这么好吃?”
这洋葱生吃都这么好吃。也太好吃了,好吃到不符合常理!
和土豆片一起炒过的洋葱,就更香了。此刻,一家人围着洋葱土豆片,筷箸翻飞。
家中老父老母,年事已高,向来食量甚微。今天吃了这洋葱,难得胃口大开,两老口笑眯眯的,“这洋葱味道巴适得很。”
“妈,老汉儿(爹),你们慢点吃,莫撑到起了。”村民妻子见爹妈胃口好,笑吟吟道。
“晓得,晓得。”两老口中应承着,吃饭的速度却依旧没慢下来。
只有两个洋葱,一家四口一人吃几筷子就没了。
村民爹:“咋就这么点儿?”
村民妈:“要不再去弄点洋葱来?去翠翠家买点回来吃?”
村民:“她家菜不便宜,洋葱肯定也不便宜……”
“莫说那些,快去买些回来!”村民妻子一巴掌拍到村民肩膀上,“快些去!”
“要买洋葱?”吴奶奶这会子在灶屋里做晚饭。
“对头对头。”
“要得,等一哈儿。”
吴雪翠在地里,吴奶奶直接打电话问吴雪翠洋葱卖多少钱一斤。问好后,吴奶奶带着村民去挖洋葱。
收到钱,吴奶奶回家继续做饭。她将钱小心仔细地锁进箱子里,锁好后,她轻轻抚摸钱箱。长河坝赶集的人很多人都用现金,卖菜这一个多月,家里收到了许多现金,她全存在箱子里,如今已存了不少。
她抚摸钱箱,晃晃钱箱,听到里面纸币晃动的声响,心中踏实无比。
放好钱箱,她赶紧回灶屋做饭。翠翠说洋葱可以吃了,她想吃洋葱蒸蛋。
洋葱蒸蛋,一整个洋葱切成莲花开放的形状,再将蛋液倒进洋葱花里。上锅蒸,蒸好,撒上小葱花,浇上热油,激发香味。
做好的洋葱蒸蛋,紫如琉璃的花瓣底下,镶嵌着黄金灿灿的蒸蛋。犹如紫幽幽的莲花,开在金灿灿的海洋里,漂亮到让人口水喷薄。
“哇!”吴雪翠闻闻香喷喷的洋葱蒸蛋,用筷子从洋葱上摘下一片洋葱瓣,送入口中。
入口葱香浓郁,洋葱独有的特殊辛甜香辣,在脆脆软软的分裂中,一丝一丝侵袭唇齿。以热烈的气势瞬间征服味蕾!
刺激的辛甜香辣,如若在口腔里绽开的烟花,让人兴奋的美妙滋味只令人食欲大开。
烟花绽放过后,余味是鸡蛋的醇醇鲜味。柔和的鲜醇,完美地给整道菜收了尾。
洋葱配鸡蛋,真真绝配!吴雪翠咀嚼着洋葱,笑眼弯弯,一口气吃了三碗半的饭。
饭后,因吃得过甚,吴雪翠和吴奶奶牵着大黄去外头散步,以助消食。走着走着溜达到自家菜园里。自家菜园子里的菜没有被偷过的迹象,吴奶奶安下心来。
翌日,吃过早食,吴雪翠前往田间为西瓜育苗。途中,见一村民牵着一头牛往村口走。
村民用力拉牛,“走,走啊。”
牛不动。它是一头老黄牛,苍老瘦弱,年纪大了,皮毛不似年轻时那样光滑,每一根毛发都在彰显它的衰老。
见牛不动,村民扬鞭猛抽,厉声喝道:“走!走啊!”
老牛突然跪下来,眼里流下泪水,像是在祈求主人。
然而村民不为所动,“快走!”
吴雪翠上前,“别打了,这是怎么了?”
村民闻声收鞭,只说,他家的牛二十岁了,老了,力不能支,干不动活了,他准备把这头牛拉到市场上卖掉。不曾想这头牛,又老又倔,不肯走。
吴雪翠抿唇。
牛不会说话,却通人性。大抵是知道了自己命运,故以倔相抗,不肯前行。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老牛,心中五味杂陈。它干不动活了,卖到市场上只有被屠宰卖肉的命。
牛忠厚勤劳,夏日炎炎,冬日严寒,不辞辛苦,耕田种地。每寸土地,皆由其血汗浇灌。每粒粮食,皆其辛劳所育。
那么一个庞然大物,本可挣脱人缰,却温驯如常,听命于人。
在暴晒的大太阳底下,或者是严寒风雪里,勤劳耕作,人拿鞭子抽它,它只努力咬牙往前耕耘,决不会回头攻击人。
不挑不拣,给它什么它就吃什么、不管好不好吃它们就默默地吃,让它在哪睡它就在哪睡。
这样温顺听话,任劳任怨的牛,一生为主人辛勤劳作,孜孜矻矻,老了老了,还要被卖了。
在所有价值被榨干之后,丧失了劳动力,一生都奉献给了主人,却得不到一个好下场。
老牛,老牛,深耕不缀在田滩,老来烹作盘中餐。
鸡鸭猪其实还好,生下来就是吃吃喝喝,无需劳作。养殖场的牛马驴,虽然最后被杀,但是杀之前都是好吃好喝养着的,没有去下地劳苦,也算死前的幸福了。
而这种为主人劳作的牛马驴,勤勤恳恳干活,累了一辈子最后还要被千刀万剐,实在可怜,实在可恨,实在可恶!
一阵难过,如蜘网缠住了吴雪翠的心脏。养了二十年的牛,这么多年了,相当于一个任劳任怨的家人,干不动活了就立马要将它卖掉,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
即便一铁勺,经年累月地用着,亦能生情。人的残忍,与老牛对人的奉献,两相比较,讽刺尽显。
她叹息一声。可人又是真的愿意如此残忍吗?有些人或许是天生残忍,有些人或许不是。比如这位村民,若他家足够富裕,会不会就不会卖掉老牛?会不会愿意给老牛养老?
村民用力拉老牛。这一次,老牛大抵是知道自己逃不过命运,它没再倔着跪在地上不走。
它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村庄。浑浊苍老的眼里,是宽恕。
它似乎宽恕了要卖掉它的主人。
就算它老了,它也有一头撞死它主人的能力。它明明可以报复它的主人。可它没有。
就像它永远温顺听话地为主人耕作一样,在生命最后的尽头,它还是温顺听话地跟着主人走了。
一步,两步。
希望天下每一头耕牛都有善终,不要卖掉它们[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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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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