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之后,村里人各回各家。
叶家人也回到了叶陶陶家里,回到客厅马上坐下休息,他们最近一直忙活着葬礼的各种事情,累得很。叶陶陶不想跟他们呆在一处,她正要回到房间,被他们喊住。
“桃桃,你先等一下,先不要那么快回房间,你爹的葬礼可是花费不少的钱财,你爹娘存起来的银子藏在什么地方?”
叶陶陶瘦瘦弱弱,精神不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大病一场痊愈的模样,她闻言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站在旁边的亲人们,“不知道。”
“我不清楚这些,阿爹阿娘平日也不会跟我说这些事情。”
不是的,家里的什么事情,阿爹阿娘都会跟她一起商量,不管她听没听懂,都会认真的告诉她。
叶陶陶最初时听不懂,只知道不能在外面说这些事情,她听得多了,慢慢明白他们所说的话,叶陶陶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起这些事情,此刻倒是很快糊弄过去。
叶家亲戚们估计也不会相信,叶舟夫妻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跟叶陶陶这个孩子说,叶陶陶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嗯,那我们打开房间看看吧。”叶老爷子点点头,他发话了,叶陶陶跟着一起,叶陶陶看着叶老爷子取出身上带着的钥匙开门,然后一群人走了进去,叶老爷子看着孩子们兴冲冲地跟进来,毛手毛脚的,站在这里,还有孩子差点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不满地开口,“桃桃留下,其他孩子都出去,不要在这里玩闹。”
叶家的大人们看着又大又亮,家具全部是崭新的房间,时不时传来一声倒吸气的惊叹声:“房间居然捣鼓得那么好看,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他们脸上的羡慕之情几乎要流露出来,转念一想,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物品都将会属于他们,他们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兴奋不已,即使是要分成两份,也有自家的一半啊!
靠着他们自己,不知道要辛苦干活多长时间,才能住到那么好的房子里?
叶家大儿子叶山以及二儿子叶水异口同声地询问:“爹,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可以搬到这边来?”
当初叶舟建造房子时,拿出家里大部分银子,干脆利索的一步到位,建造出极大极大的房子,足足有九间房间的大房子。
叶舟夫妻住一个房间,叶陶陶住一个房间,狗蛋住一个房间,以及使用一个房间作为厨房,还有足足五个空房间。
不改变原本人居住的房间,剩下的房间也足以让叶家一大家子人住进来。
叶老爷子看着也心头火热,反正已经把葬礼办得稳稳妥妥,他们住进来照顾无依无靠的叶陶陶,其他人也说不了什么。
那么好的房子,谁不想住啊?!
叶老爷子点点头,“嗯,今天先收拾一点铺盖住过来,其他物品之后再慢慢搬过来。我跟老婆子一个房间,老大夫妻老二夫妻一个房间,至于孩子们,男娃子一个房间,女娃子一个房间。其他的暂时不变。”
他说完话,特意转身看了看叶陶陶,叶陶陶听着他们所说的话,没有其他意见,大概是她最近的刺头行为,让他们不敢太过分。
叶陶陶一声不吭,看不出来是反对还是赞同,叶老爷子没有得到反对的回答,他看着叶陶陶的视线变得和善不少。
好歹也是老三留下的最后一丝血脉,一个女娃子罢了,吃也吃不了多少食物,养着她也没有几年了,等她到年纪可以嫁出去,他们还能收到彩礼,也是很划算的事情。
叶陶陶长得像是她娘,年纪小小就看得出来,长得不错,日后嫁出去,他们也可以多得一些彩礼,叶家人心里的主意想得挺好的。
“我们分头行动,都多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放银子的地方?”
叶老婆子当着叶陶陶的面吩咐下去,她脸上带着个欢喜的神色,想到可以白得一笔银子,她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地笑出来。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间出现一个笑声。
其他人的视线下意识地放在叶老婆子身上,叶老婆子猛然笑出声,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合适,她拉下一张脸,呵斥说:“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找!”
叶老婆子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其他人下意识地收起自己的视线,生怕挨骂,不敢继续看下去,再次开始专心地寻找叶舟家里藏起来的银子。
叶陶陶站在旁边,过一会儿,她有些头晕目眩的,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她安静等着他们寻找,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们找到藏在大箱子里面的小箱子。
“我找到了!”叶山举起一个精致小巧的黑色带锁的小箱子,语气透露出兴奋。
原本正在寻找着其他地方的叶家人马上凑过去,叶老婆子两眼放光地催促叶老爷子,“老头,你快拿钥匙出来,看看小钥匙在不在上头?”
那一串钥匙数量众多。
他们一一尝试过去,没多久,打开那个小小的锁头,叶老爷子小心地放下锁头,一把锁的价格也不便宜呢,在他们看来,锁在大箱子里面的带锁小箱子,必然是藏着家里最值钱的银子,比如说房契地契什么的!
叶老爷子抬起来,正要打开小箱子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几下,他很快又恢复镇定。过惯了苦日子,他们自然希望日子好过些,其他人眼睛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一幕,他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似乎呼出一口大气,会把里面的银子吓跑一般。
“是银子!”叶山眼尖地看见里面红布露出一个银角子的边缘,激动地说。
叶老爷子飞快地伸出手,取出那个露出来些许的银角子,又飞快地伸手进去,想要掏出更多的银子,手掌却是摸了个空。
他愣住了,脸上的神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其他人见叶老爷子没有动作,恨不得以身替之,催促说:“爹,你快把里面的银子掏出来,我们可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呢,掏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一下也好啊。”
叶山叶水都很清楚,这些银子目前是没法分发到他们手中,不过,他们并不担心,银子落在他们爹娘手中相当于是他们的,只是暂时让爹娘收着而已。
他俩可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
叶老爷子被他们的声音惊醒,他收回手,拨开上面的红色绸布,露出底下的真面目——根本没有什么银子,里面只是放着不少的铜钱而已。
他们原本瞪大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更加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几乎是呼吸不过来,“银子呢?里面不应该是有很多很多的银子吗?”
怎么可能会是铜钱啊?
其他人不相信也不敢动手,叶老婆子第一个伸出手,来来回回地拨动好几下,反反复复地看着小箱子里的铜钱,是真的只有一个二钱的银角子加上好几把的铜钱,叶老婆子难以接受地说:“不可能的,怎么只有那么的一点银子?!”
“快快快,我们继续找一找剩下的地方,说不定这个小箱子根本不是叶舟他们藏着钱银的地方……”叶老婆子不接受只有这点银子,其他人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听到叶老婆子的话,稍微振作起来,觉得可能性极大。他们宛如找到了希望,继续细心而认真地寻找下去,恨不得掘地三尺。
叶陶陶安静地坐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时,她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不让他们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家里的确是不只这点银子,他们家底如何,如今只有叶陶陶清楚,其他的银子早已经被她藏起来,即使他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她藏起的银子。
叶陶陶不会提醒他们,这些银子就是全部的银子。她最喜欢看他们幸苦翻找一圈,最后却是什么都没得到的样子。
“我找到了三弟妹的化妆盒,有几根珠钗。”
叶老婆子见状,一把子夺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半点不客气地说:“我来收着。”
里面放着五根珠钗,各种材质都有,价格大概是三四十文钱到一百文钱。
叶老婆子看着里面好几根的珠钗,她嘴巴张张合合,小声地嘀咕着其他人都听不到的话。
叶陶陶同样听不清楚,不过,她也不想听,叶老婆子所说的话,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眼前他们做出来的事情,分散叶陶陶部分注意力,让她不至于一直沉浸在悲伤当中。
叶陶陶也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阿爹阿娘不在了,她也要好好地活下去。连同他们那一份活下去!
他们找完第一遍,只找到小箱子以及首饰盒。他们站在一起,看着老俩口手中完全不符合他们期待的钱银,他们脸上的喜悦变成了暴躁,他们完全不相信,叶舟夫妻俩藏起来的银子只有这点儿?
他们坚定地相信,一定是他们没找到叶舟夫妻俩藏起来的银子罢了,还有屋子的房契以及地契都没找到,叶舟夫妻俩银子的大头,极大可能跟房契那些藏在一起!
目前没有将其翻找出来罢了!!!
他们第二次寻找时,变得更加认真仔细,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敲击地板墙壁,撬一撬地板墙壁,不把东西寻找出来,他们誓不罢休的样子。
根本不存在这个房间的东西,他们不管是怎么寻找,也绝对找不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找了足足三遍,花费一个时辰,他们真一点点地寻找过去,各个可能藏着钱银的地方,他们都会寻找几遍。他们六个成年人那么多,却没找到藏起来的钱银,他们站在屋子中间,心里很烦躁,这段时间里,他们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
一点点找过去,也不是简单的事情,他们为了钱,可是很仔细地寻找过去。
叶山叶水两对夫妻正值壮年,他们寻找将近一个时辰,他们身体可以坚持住,但叶老爷子夫妻俩早年劳累过度,加上年纪大了,弯着腰寻找的这半个小时,叶老爷子夫妻俩腰酸背痛的,结果只找到一点钱财。
叶老爷子夫妻俩大失所望,但他们也没有完全失望,现在没找到东西,不过是他们寻找的地方不对而已。
叶舟夫妻俩不在了,东西肯定是藏在这个家里的某个位置,他们接下来居住在这里,迟早会找到它们。他们不相信一点点地寻找过去,他们会找不到藏起来的钱银。
不过,寻找了那么长时间,他们身心疲倦,叶老爷子余光正好注意到,旁边坐着快要睡过去的叶陶陶。
“桃桃,你知道你爹娘平日会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吗?”叶老爷子脸上换成和蔼可亲的笑容,乍一看,的确像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爷爷。
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哄骗的意味。
叶陶陶听出来这个意思,却是没有说些什么,她宛如从睡梦里醒来般,迷迷糊糊的回答:“不知道,阿爹阿娘不会跟我说这些事情的。”
叶老婆子闻言,她想起什么,又换了个问题:“桃桃,你爹娘之前告诉过你,不能动家里什么东西吗?或者是不可以去什么地方吗?”
叶陶陶点点头,“嗯,阿爹阿娘平日不让我进入他们房间的。”
他们对视一眼,今天一天下来事情繁多,知道东西会在房间里,他们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不着急了。
东西藏在房间里,他们只要花费心思,不管是藏在什么地方,都会有被找出来的一天。
叶老爷子想了想,开口说:“我们先吃饭吧,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东西在这里,我们明天再来找那些东西。”
他老俩口腰酸背痛的,没法继续找下去,他俩不在场又不放心他们,找到的钱财可是要收入公中大家一起使用的,他俩不盯着,他们找到钱银可能会谋下其中一部分。
“好的。”
不只是老俩口累,其他青壮年也累,他们要干的事情,可比老俩口多许多。
叶陶陶并不在意他们的举动,跟在他们身后离开,她回自己房间里。
她坐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爬上床小眯一阵子。
吃饭前,大伯母到门口喊她的堂兄弟姐妹们回家吃饭的大嗓门,把她叫醒了。
叶陶陶小小睡了一觉,醒来时,身体发虚的感觉大大消散,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忍住想要拿出她存粮的冲动,那些存粮不知何时会派上用场,留着为好。
她简单收拾好头发,解开辫子,直接梳理顺头发,再将其全部绑在脑后,她检查检查衣服有没有什么不适合的地方,才走出去来到餐桌前,这次,没有人敢占据她的位置。
叶陶陶直接坐下来,她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是之前吃席时留下来的饭菜,对于平日没有吃那么好的他们来说,也是不错的饭菜。
留下的饭菜并不是剩下的饭菜。
其他人过来吃席,吃剩下的食物,他们会不浪费的带走,不会有剩下的。
留下的饭菜是多准备的饭菜,大部分时候主家为了避免食物不够吃,从而多制作出来的一部分食物。
他们加热一下,即可到肚子里,那么热的天气饭菜没法多放几顿,让其坏掉反而浪费了,叶老婆子也就把留下的饭菜全做了出来,那么热的天气,它们不炒一遍,没法留到第二天早上。
“饭菜那么丰盛吗?”叶山出来一看,高兴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么多饭菜,“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留下来的饭菜而已,现在吃着东西都堵不住你嘴巴啊?”叶老婆子说了一句,叶山笑嘻嘻地回答,“我一时间忘记了,娘,我这不是关心一下你做那么多菜辛苦吗?”
叶老婆子一听,一下子变得眉开眼笑,没有继续揪着大儿子继续说这件事情,只是笑着说:“快坐下吃饭吧。”
他们吃饭不用抢,主要是叶老婆子分发食物,饭分好,菜也会分好。不然,让他们自己抢着吃,他们抢着抢着打起来也不是稀奇事。
平日吃饭根本吃不饱,又要下地干活,他们抢着吃饭,吃不饱,生气时打起来也是正常。打了两回架,叶老婆子学聪明了,她直接分好饭菜,每个人分到多少就是多少,吃自己的那份饭菜即可。
叶陶陶坐在自己位置上,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像是一个局外人般,跟他们之间分出一道明显的界限,彼此互不干扰。
她安静地等着放在自己跟前的食物。
叶老婆子是个重男轻女的人,相对比于同龄的男娃子,家里的女娃子分到的食物最少,她们吃得少,干得多。
叶老爷子则是坐在主位上,一惯的沉默寡言,坏事全让叶老婆子干,他作为受利益者,只要家里人没闹出来,他全然当做是没看见。
叶老婆子向来是按照叶老爷子,成年男性,男娃子,成年女性,女娃子的顺序分发食物,她盛好叶老爷子的食物后,脸上难得的带上一丝犹豫,一时间难以抉择接下来给叶陶陶还是原本顺序的人分发食物?
家里的孩子们此刻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脸上带着欢喜的神色,叶舟的死去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悲伤——甚至没有眼前好吃的食物来得重要。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饭菜上,叶没注意到叶老婆子那点儿停顿,她想着老三的头七尚未过去,他们已经搬过来居住,她实在是不太敢待在这里虐待叶陶陶。
顷刻之间,她做出决定,给叶陶陶盛出一份跟男娃子差不多的食物想,她放在叶陶陶跟前,顺便观察一下叶陶陶的神色。
大有一副叶陶陶不满意,叶老婆子立刻给她增加食物份量的模样。
叶陶陶安安静静地接受那一碗食物,不多不少,刚好足以让她填饱肚子,她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嘲讽,看样子她之前闹出来的那点事情,并不是完全没作用。
他们知道叶陶陶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某些事情上也就不敢欺负她。
··
第二天早上,叶陶陶睡到自然醒,她身体过于疲倦,醒来时,太阳已高高挂起,她被饿醒了。
叶陶陶听着家里的动静,多了不少家禽发出的声音,她起床去厨房找吃的。
叶陶陶找了一圈,最后在锅里找到温热着的白面饼子——正好是他们之前带着离开的那些,她检查一下,发现饼子尚未变质,只是间隔一段时间后,饼子变得有些干硬而已。
另外一个锅里则是放着一碗白粥,一半米一半水。家里装着酸菜的碟子放在灶台上,用一个竹罩盖着。
其他物品则是锁在柜子里。
叶陶陶过去摸了摸原本放着钥匙的位置,她没摸到什么,钥匙被他们收起来,家里的各种食物也被锁在柜子里。
她阿爹昨天下殡,他们敢不给她留吃的,她就敢闹出去。
他们住进来“照顾”她这件事情没法子改变,叶陶陶只希望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
狗蛋听到她进入厨房的动静,他摸了摸肚子,飞快地跑过去,讨好地看着叶陶陶,“桃桃,你起来了啊。今天早上我只吃了一点点食物,你可不可以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多给我分一些食物?”
狗蛋表现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叶陶陶不为所动,甚至觉得狗蛋奇奇怪怪的,“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离我远点。”
听出叶陶陶话里嫌弃的狗蛋:“……”
狗蛋努力维持脸上的表情,“求你了,你可不可以跟他们说一下?”
叶陶陶看着狗蛋的神色越发的奇怪,“你自己没有嘴可以说吗?”
“不是啊,我说了,但他们说我不是叶家的人,给我一口饭吃就不错了……”狗蛋难过地回答。
叶陶陶沉默片刻,给狗蛋一个建议,“下次你再吃不饱,闹出来吧。”
说完,叶陶陶把最后两口饼子吃下去,又把白粥喝干净,擦了擦嘴巴,她转身就走。
她如今自身难保,帮不了狗蛋,她也不想帮。
他们居然没在家里找不存在的钱银……叶陶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很快又想起来,田地里的活计可不少,他们想找也不急于一时。
要是他们一直找不到东西,会迁怒于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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