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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是我负了他

靖化十二年秋,逢霜降。

上京入子夜,城门落了钥,夜巡的衙役掌着锣,在草木摇落的长街上驱赶着夜行人。

东城永安街西角处,一位身着松茶色雨花锦披风的女子,趁衙役走后,侧身闪进了巷内。

她怀中紧抱着一幅金丝收边的卷轴,身子紧贴在许府侧门的垂花门柱旁,收着下巴,屏着呼吸,待衙役的脚步声渐远,这才扑向门扇处,快速叩响门环。

浓云渐聚,星月隐退,似有秋雨将落。

夜风夹着寒气,一遍遍的撩起她名贵却脏污的裙角。

半柱香后,门内终于传来一阵拔栓的声音,小厮手执灯笼,将门半开,面色不耐的探出头道:“秦姑娘,秦府一案已是板上钉钉,要不是我们许公子看在你与他早有婚约的份上,在圣上面前替你求了情,你怕是早已同亲眷们流放北疆了,所以,念在我们公子帮了你,秦姑娘也给我们许家让一条路,以后莫要在此扣门了。”

那小厮说罢,不等秦时安答话,便要将门掩上,却被她抢先一步扒在门框上的手掌卡住。

秦时安葱白的手背霎时浮起一道红痕,她咬唇忍下剧痛,强牵出一抹笑,与那小厮客气道:“我自然知道许公子是重情之人,所以我趁宵禁前来,并未被人发觉,不会连累到许公子,您就通融一下,让我见见他吧。”

天边打了闪,撕破晦暗的长空,将秦时安清丽的面容映的惨白,她侧过身子,顺势将左脚沾满了泥垢的莲花头履塞进了即将掩上的门缝中。

那小厮见她塞着身子往里挤,一副死不回头的架势,便薅起灯笼的柄端,抵在了她挤进的半个肩头处,脸上添了三分蛮横,道:“秦时安,我的话你听不懂是么?你爹秦治身为户部尚书,竟敢私挪修堤的民税,致使大堤未能按期修缮,让陵州十二县生了水患,死伤无数,圣上没抄斩你满门已是天恩浩荡,我们家公子不惜冒着触怒龙颜,替你求情,免你流放,你竟恩将仇报,不仅不避嫌,还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屡次三番来叨扰我家公子,你还要不要脸!赶紧滚!”

秦时安的肩头被那灯笼的木柄怼的生疼,但仍不肯将脚从门缝中退回,她将怀中紧攥的那支画轴从门隙中递进去,音色中夹带着恳求道:“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你帮我把这幅画交给许公子,我保证不再来叨扰。”

这幅“疏菏沙鸟图”是一年前与许家定下婚约时,许淮礼闻她喜欢前朝画圣祁阳的画作,特地在订婚前夜为她临摹的画卷,卷末亲笔赋文:“以画为梁,筑佳人一愿。”

意在二人即便缘尽,若执此画寻至许家,他都会无条件答应秦时安一个心愿。

如今秦家获罪,父兄即将流放北疆,秦时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不求许淮礼能为她秦家在圣上面前冒死谏言,只求他能看在二人曾经的情分上,动用许家在刑部的关系,让她的家人在北疆流放的路上,能受些衣食上的照拂。

即便此举荒唐,她也要偏执的试试,这份曾经被二人视若珍宝的承诺,可否能换成秦家的最后一条退路……

几道闪电过后,天际传来滚滚闷雷,朔风掺着潮湿刮在她牵强的笑容上。

那小厮掩不上门,心急下竟破口大骂道:“你一个罪奴,还真当自己是没过门的许少夫人了?我们公子已经仁至义尽!许家也绝不做奸佞之婿!更不会再与你这罪奴牵扯上任何关系,滚吧!”

秦时安手中的画轴被对方愤怒的抽出,掠过她的头顶,甩在了侧门外的甬路上。

画轴在地上滚出了几丈远,系带松落,摊开在潮湿的夜风中。

那小厮趁她回首,一掌推向她的肩头。

秦时安没有防备,倒退了一个踉跄,从石阶上摔下,头上的梨花白玉簪被震到了地面的砖石上,一声清脆后,四分五裂。

那是去年陵南梨花盛开时,许淮礼托人为她亲手打造的生辰礼……

而此刻额枋下的灯笼焰火明亮,将地上的碎玉映的雪白,好似那年岭南山上扫不尽的梨花碎。

那小厮为了让她死心,从腹中挖出了许多难以入耳的秽语,骂完后才关门上了栓。

秦时安看着地上的碎玉碴,苦笑了一声。

方才的小厮她认识,往日许家向秦家递送邀贴,都是由这小子代劳,此人虽是许府的小奴,但举止谈吐皆透着上好的教养,父亲还曾因这小奴的谦和有礼对许家的家风大加赞赏。

可如今秦家沦落,这小奴直呼着她的大名,对她满口污言。

秦时安今晚才突然明白,原来教养这种东西,也是懂得攀高踩低的。

豆大的雨点子终于落下,在秦时安有些苍白的脸上乱画,她终于不用再强忍眸框里徘徊了许久的泪花,偷偷将其混在雨水中,顺着白皙冰凉的下颚,跌至满地的梨花碎中。

垂落的乌发被雨水打湿,她的双手隔着衣裙,撑在冰冷的石砖上,抖着双肩在雨中自喃:“我爹是冤枉的,我们秦家世代忠良,怎会做欺民叛道之事?”

不远处,那副“疏菏沙鸟图”摊开在地,带着那个人心意的笔墨,渐渐被晕染在急落的雨水中。

秦时安抬眸看向它时,突然止住了哭意,提起布满泥污的裙角,起身冲了过去。

她慌乱的将其拾起,又俯下身,为画卷遮挡着风雨,遗憾的是,最后那句落笔“以画为梁,筑佳人一愿”,还是被晕染地辨不出曾经的样子。

这时,砸在身上的雨水倏然消散,秦时安抬头,一把青色油纸伞撑在她头顶,在这方寸天地间,为她撑起了一份久违的体面。

“昭奴?”秦时安眸中划过一丝惊诧。

景昭是三年前她一时心善为自己讨下的男奴,曾为此,逼得历来尊崇礼法的父亲,以“擅收男奴入宅,有辱礼教”为由,第一次在她的身上动用了家法。

所以,自景昭被她收入府中,便一直被放在后院的马厩中照顾马匹,嫌少与她见面。

秦家获罪,家奴也通通被挂了价码,发卖至西城的罪奴坊,景昭身为家中马奴,不会是漏网之鱼,此刻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站起来。”

许久未曾照面的少年,如今身量愈发高大,挺拔的身形透着一股松柏之力,竟将这一身粗布渲出了几道苍劲。

秦时安被他生硬的语气喝的一怔,不可置信的抬头,唇角冷笑,心想她秦家一倒,这窝边的贱奴也要学着旁人,在她这个苟活之人的身上踩上一脚不成?

景昭见她怒瞪着自己,依然跪坐在雨中不肯起身,眸色一沉,竟伸手夺出了她怀中抱着的那副沙鸟图,抖落在地,用他沾满泥泞的鞋底,一脚踩了上去,在秦时安愕然的目光中,碾烂在雨水中。

“你做什么!”

与人言语时向来谦和温婉的秦时安,在这一刻,再也没有了京中贵女该有的贤淑,她跪趴在地,用纤指撕扯着这个男人的裤腿,企图将那副已被碾烂的画作抢出。

男人并未因她的卑微而抬脚,任凭她如何在自己的脚下发疯,那只踩着沙鸟图的布履始终不曾妥协。

他居高临下,眸色漠然,朝这位曾是上京贵女的落魄小姐凛然道:“秦时安,几百张嘴都辩不清的罪,一张画就能辩清了吗?”

见她动作一滞,男子屈膝俯身,贴在对方的耳边道:“还是说,比起你秦家几十口子的冤屈,你更放不下宅墙之内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

温热的气息扑过急风骤雨,刺进秦时安的耳廓,她打了个激灵,被话语中的三分讽刺和羞辱气的发抖。

她终于肯抬头仰看雨夜中那道横在自己面前的许宅的高墙,忍泪道:“他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负了他……”

秦家获罪后,素来与父亲交好的朝臣一夜间形同陌路,只有都察院御史许昌家的大公子许淮礼冒着忤逆圣意的风险,以许家早已下聘,秦家嫡女秦时安虽未过门,但早已是许家人为由,这才将秦时安从秦家“摘”了出来,赦免了流放北疆的刑罚。

且秦时安听闻,许淮礼因此举被父亲罚禁闭月余,刚刚在翰林院入职的他,也不得不延期上任。

他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秦时安已是感激,虽然明白两家的婚约已是一纸空话,但又怎会因他躲着自己,而真的怪罪于他。

她终于松开了手中紧攥的那副沙鸟图,任凭那纸墨冲散在这场迟来的秋雨中。

秦时安欲起身,脚腕处却一阵钻心,将起的身子又跌落回了地上。

她撩起裙角,这才发现左脚脚踝早已红肿一片,许是方才被那小厮用力一推,从石阶上摔下时扭伤,这会儿子才觉出痛。

“会撑伞吗?”景昭有些冰冷的音色从头顶传来。

不知为何,秦时安从这四个字中品出了一丝嘲意,回想起来,她活了十七个年头,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就连打伞这件小事,都不曾沾过自己的手。

“当然会。”她略有赌气的从对方手中接过那把纸伞,想再次试探着从地上爬起,却见景昭背对着自己蹲下身来。

“上来吧。”他语气里透着不耐,似乎崴伤了脚这件事对他而言是种累赘。

她如今竟沦落到被一个家奴嫌弃。

纸伞的边角处,急落的雨水连成珠线,在地上溅起一圈圈的涟漪,他落在伞外的衣衫渐渐被雨水染成深色。

秦时安将雨伞向他的身子倾了倾,终于将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景昭将双手伸向背后,托住她双腿的腿弯,猛然起身时,秦时安的身子被带的向后一仰,手臂不由勒紧了他的脖子。

对方并未因她是个女子就放轻动作,反而因她昔日的娇贵而愈发没有耐心。

他在雨中走得很快,快到即便打着伞,雨水还是浸湿了他胸前的粗衫。

于是,秦时安将纸伞又向前倾了几寸,心想着为他遮一遮扑面的雨水,谁知对方却冰冷的甩来一句:“会不会撑伞?挡我路了。”

吓得秦时安一怔,随即老实的再次将伞收了回去。

他这个人说话虽冷,但他的背却异常温暖,秦时安冰凉的身体贴在上面,竟不觉止住了方才在冷雨中的颤意。

可自小刻在骨子中的礼教,又不允许她将前胸充分的贴到他温暖的背上,只得紧攥着他肩头的衣衫,僵硬着脊背,另一只手还要为二人撑伞,几条街下来,倒感觉自己比他还要累。

如今秦家被封,二人又身无分文,可秦时安却又不敢开口询问他到底要将自己带去哪里。

但在这个秋雨乍寒的夜里,她却莫名信任这个曾被自己救下一命的男人。

二人在雨中大概奔波了半个时辰,景昭终于带她来到了城南的一处废宅中落脚。

这里曾是北上难民的聚集处,但朝廷近几年与西域贸易频繁,偶有使者来京观游,朝臣们觉得此处难民聚集,有辱国貌,于是另在城外建了难民营,此处还未来得及修缮,便暂时荒废下来。

景昭将屋内废旧的桌椅砸烂,拢了点未被雨水浸湿的干草,在门厅的空旷处生了火,因此处已没有了门窗,夜风灌入,柴火倒是生的旺。

秦时安抱膝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苗将这间废宅照的亮堂无比。

正出神间,景昭忽的盘腿坐于她身侧,伸手一把拽过了她的左脚,并褪去了她的鞋袜。

秦时安没有任何预兆的被他摆弄了一下,心中惊愕,攥住自己的裤腿欲往回缩,不由低喝道:“放肆!我虽因家族负罪,但为人堂堂正正,身子清清白白,结交的闺友皆是京中勋贵,你若对我不轨,她们断不会坐视不管!”

谁知对方不仅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鹰隼般的长眸中还挑起一丝嗤笑,“既然那么多朋友,怎没一个肯收留你的呢?”

话语间,他腕上突然发力,秦时安冰凉的脚踝在他温暖的掌心中发出一声清脆。

她转了转脚腕,疼痛感果然消减了大半。

对方松手后,秦时安瞬间将脚缩进了脏污的裙角中,连同那只没来得及穿上的莲花鞋履,也一并拢至裙内。

这些年,她过惯了尊贵的日子,一行一动都有丫鬟婢子紧随其右,如今却被一个外男摆布,虽说对方出于善意,可秦时安绕在嘴边的“谢”字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火光将二人的身影放大数倍,投射至墙皮早已剥落的照壁上。

屋外雨声渐小,被屋内柴火燃烧噼啪声淹没。

秦时安瞥了一眼身旁人,见他半卧在火堆旁,微阖着双目,似是睡过去了,这才慌乱地从裙底翻出鞋袜,穿戴整齐。

“带我去林家。”阖着眼的景昭在听到她的一阵窸窣后突然开口道。

秦时安身子一怔,警惕的抬眸看向他,质问道:“你如何知道我要去林家。”

林家是秦时安的外祖母家,在秦家获罪后,她便收到了外祖母托人捎来的信件,意在让她去林府暂且一避,待风头过去,再做打算。

林府远在京城北郊的汴县,信件又是外祖母托林府的管家亲手交到她的手里,她看完后怕这封信件会给林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当场扔进了香炉中焚烧了,景昭又是如何得知她要前往汴县的消息?

秦时安抱着双膝的手缓缓移至身后,摸到了一根小臂粗的木棍,悄然握在手中,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男子,心中飞速盘算着最坏的结果。

景昭却连眼皮都没抬,勾了勾唇嘲道:“除了你外祖母家,这上京近郊还有哪里可以容得下你?难不成还要等那许淮礼八抬大轿迎你去做许少夫人?”

秦时安并未被他的话激怒,反而在听完他的解释后,悄然放下心来,但偷握在身后的木棍却不曾放开。

“你去林家的目的是什么?不要说是为了保护我,我可不好骗。”

三年前她与世家小姐们相聚于听雨楼看戏,谁知那听雨楼的老板为了取悦这群京中贵女,竟招揽了一帮男奴伺候,在她离开时,一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少年扯着她的裙角向她恳求:“奴甚低贱,只需二两白银。”

那时的她还未及笄,父亲刚被提拔到户部,即便年少,但自小受女训洗礼,也隐约知道私买男奴是要被父亲责骂的。

但她看着少年领口下遍布的淤青,还有曜黑色深瞳下的强颜欢笑,不知怎的便替他赎了身。

自小混迹在官眷中长大的她,看惯了人与人之间的“恩情”不过是以利换利,就像她赎了他,也不过是看上了他清隽俊秀的皮囊,虽然她也并未得到什么。

所以,她才不信有人能为了一份恩情,不惜搭上性命,也要与她这个罪奴绑在一起。

景昭缓缓睁目,那双依旧清俊的长目回望向了她,他枕着双臂,有些戏谑道:“秦家容我三年,供我吃穿,如今秦老爷子的爱女独自流落于京,身为秦家奴,暂施以援手,有何说不过去?”

秦时安并未回避他的目光,平静打量他道:“秦家被查抄府邸后,家奴皆被卖往西城奴营,那奴营里的打手都是五城兵马司退役的精锐,又有刑部专人看管,你既能从里面逃出来,要么身手一流,要么,背后有人保你。”

景昭闻之,眼梢不易察觉的上扬,对面前的女子多了一份审视和兴趣。

火苗跳跃在秦时安的瞳仁中,与夜色交织成半昏半明状,她的口吻尽量平和淡然:“若真的有人保你,且能将你从罪奴营里要出来,那么此人的官阶至少二品保底,如今上京有头有脸的人士都避讳与秦家扯上关系,更不会傻到为一个秦家的家奴赎身。”

景昭脸上的倦色倏然褪去,眸色泛冷,看向秦时安的深瞳中悄然升起一股杀意。

秦时安没有察觉到对方脸上的微妙,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可你一个罪奴,又怎会有人为你撑腰呢?所以我猜,你定是逃出来的。”

话落,景昭的脸色这才有一瞬间的缓和。

秦时安继而有些不解道:“你既能逃出来,又有这么好的身手,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容身?非要再与我这个罪臣之女扯上关系,若说没有别的目的,怕是你自己也不会信吧。”

景昭身在暗处,秦时安看不太清对方的神情,只觉他突然起身,朝自己靠了过来,一同带过来的,还有对方身上凌厉的寒意。

秦时安下意识的向后躲,却被他忽而伸来的一只手按住了肩头,她身子一颤,僵在原地。

景昭压低了声线,英俊深邃的五官上聚拢了一片淡淡的阴影,挑了唇角朝她道:“你们上京的贵女们不都喜欢情情爱爱的话本吗?秦小姐为何不猜,昭奴对你生了情,汴县路远,小姐独自上路我不放心,想要冒死相送,如此,岂不更说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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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是我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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