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不了口挽留，
也明白和你提爱是不切实际的请求。
——叶暮骞说说
☆、第 9 章
夜里雨下得更大了。
梁悦颐从小认床，酒店的枕头太高，她根本难以入睡。
睁开眼，望了望床畔的人。
叶暮骞侧躺在她的右手边，双眼轻阖，睡得安稳。
每个人在睡梦中都会露出几分憨态，他也不例外。
梁悦颐睁了睁眼，仔细观察了起来。
眉骨微突，鼻梁□□，薄而狭长的嘴角紧紧地抿着。
叶暮骞睡得很熟，因此当她伸手用冰凉的食指顺着他侧脸好看的弧度缓缓下滑时，他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此刻，梁悦颐才在心底承认，她有点羡慕眼前这个大男孩。
单纯，不谙世事，跟才见过几次面的人在一起，一样能够安然自得。
得是怎样一种心态，还是说他就真的这么相信自己？
梁悦颐收回手，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但出乎意料地，她居然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几次。
最后睁开眼醒来时，外头天光大亮。
雨已经停了，狄美城又回到了风轻云淡的天气。
就好像昨晚的那场雨只是在梦里下过，再回想起来带着几分不真实感。
床畔空荡荡地，早就没有余温。
她翻身坐起，眉心下意识地皱着，四下打量，终于在床头发现了叶暮骞留的纸条。
【抱歉，早上有课，我先走了！你的吊坠等我上完课送来还给你。】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叶暮骞写的字，只不过这回与上回不太一样。
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梁悦颐自己也说不上来。
洗漱完毕，楼下庭院里传来篱笆门推动的声响。
沈宴如在外浪荡了一整夜，终于舍得回来了。
梁悦颐听见动静，睡衣还未来得及换，倚在楼梯口笑着问她：“去哪儿了？看来混得不错？”
沈宴如昨晚嗨得太厉害，现在太阳穴还隐隐作痛，本想偷偷回来睡个回笼觉，没成想被他逮个正着，当下只得讪讪道：“也……还好，你呢？那个服务生走了？”
“别转移话题，还没回答我呢。”梁悦颐嬉笑着追问。
沈宴如不尴不尬地回应道：“叫了十个男模热场子，你说呢？”
“也难怪……九哥电话打到我这里来要人。”
听到贺九儒有意打探自己的消息，沈宴如头皮都快麻了，“你是怎么说的？不会把我出卖了吧？”
顿了两秒，意识到这话不可信，板起脸故作严肃：“喂……梁悦颐，你真是越来越奸诈了！赶紧老实交代，昨天那个小男孩……怎么样？”
她似乎确信昨晚在这间房子里，孤男寡女的两人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细说的事情，神情也显现出几分猥琐之意，“小弟弟的滋味可口吗？”
梁悦颐不欲多谈，拂袖离去。
很快，浴室里传来她的声响，吩咐说：“时间差不多了，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回国吧。”
沈宴如方才躺下阖眼，听闻这话顿时一个鲤鱼打挺：“现在就回去？”
浴室门口探出一颗脑袋，梁悦颐笑眯眯地：“怎么，你还准备继续嗨？不怕九哥真找你麻烦？”
当然是怕的，沈宴如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见她吃瘪，梁悦颐心情大好，转而道：“你不是好奇sex是什么滋味吗？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她故意大口喘气，出馊主意道，“我觉得九哥就不错。”
沈宴如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梁悦颐捂住嘴角，难得笑得开怀。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戏耍，沈宴如气恼地将手里的抱枕砸过去，“滚啊——”
事后，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见时间确实不早了，复又匆匆收拾行李。
从庭院酒店出来，梁悦颐开着车直奔机场。
半路上，包里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坐在副驾上的沈宴如被吵得没心情看风景，歪过脑袋问她：“不接吗？”
梁悦颐料想定是贺九儒的夺命连环call，不接也罢，让他着急一会儿。
可等到了机场，办完所有登机手续后，她才发现电话竟是叶暮骞打来的。
屏幕上显示二十多通未接来电，可见他有多焦急。
候机室里坐满了等待登机的乘客，借由沈宴如起身去洗手间的空挡，她掏出手机，给叶暮骞回电。
嘟声响了两下，那边就接起来了。
声音很干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问她：“你怎么走了？”
梁悦颐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似是低头浅笑，犹豫了一下答：“我该回国了。”
“可是你的东西还在我这里。”他出言挽留，言语间尽显焦灼，“难道你不要了吗？”
梁悦颐抬起头，目光穿过满室人群，才看到落地窗外，狄美城碧波如洗的天空——这样好的阳光，可惜她却无法一直拥有。
“要的。”她回说：“下次吧。”
叶暮骞没搭腔，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话筒里依稀可闻飞机划过天空的轰鸣声。
也许很快……她也要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梁悦颐挂断电话。
耳廓里只剩下一阵沉闷的忙音，他怔了怔，不敢痴心妄想。
下次？
他们真的还有下次吗？
*
2014年的十二月过得极为漫长。
直到圣诞前夕，叶暮骞的住所依旧未有着落。
就连赵砚书都劝他：“行了，别浪费时间了……其实一起住宿舍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嬉笑着搭住叶暮骞的肩膀，怂恿说：“有那个闲钱，不如和我们一块儿来趟欧洲短途游？”
赵砚书说得没错，并没有什么非搬不可的理由。
只不过是叶暮骞自己执拗，想要找一处安静的住所，早出晚归没人打搅罢了。
“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他望着电脑屏幕，逐字逐句地敲击着键盘，回头说：“对了，祝你们旅途愉快。”
赵砚书撼动不了他的意志，打趣道：“对了，我听说陈思瑶下学期也要搬了，你们俩何不一块搭伙？”
在男女情事方面，赵砚书向来喜欢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叶暮骞对他解释过很多次，自己不喜欢陈思瑶，也不希望他把俩人扯在一起，对女孩声誉不好。
赵砚书看热闹不嫌事大，偏偏喜欢往他胸口捅刀。
只不过这一回，叶暮骞听完仿若未闻，索性不想再搭理了。
赵砚书自讨没趣，寻了个由头背上包出门了。
学期接近尾声。
赵砚书等人决定启程的当天，叶暮骞接到老家父母的来电。
叶家二老知道儿子平日功课忙，就怕打搅他学习，因而鲜少会主动联系。
考虑到今年春节来得早，俩人放心不下儿子在外过节，便特地打电话来询问。
“冬天冷，得多穿点，注意保暖，别感冒了……身体要紧。”叶母一开口，嗓音已有几分哽咽。
叶暮骞笑笑，安慰说：“妈，我这边每天十几二十度……暖和着呢，你放心吧。”
叶母又说：“就算是在国外，也得好好过春节。”她问儿子：“有没有在同学圈里找女朋友？一个人在外头，到底还是孤单了些。”
话筒那头传来叶父的埋怨，“你跟儿子说这个干嘛，学习要紧！”
叶母抱着电话不肯松手，辩驳道：“我想和儿子多叮嘱几句，你别管我。”
叶暮骞早就习惯了父母的相处方式，不在意地笑笑说：“我知道了……妈，你们在国内照顾好自己，明年夏天我一定回来。”
之后又寒暄了一番，叶父叶母这才恋恋不舍地挂上电话。
叶暮骞忽而感到松了口气，对着话筒失笑。
叶家二老都是川城大学的教授，两人均出自书香世家。
父母开明，家境又殷实——他本可以享受长辈给的红利，过着与其他留学生一样尽情享乐、全无负担的日子。
但这不是叶暮骞想要的。
他已经二十多岁了，早就过了在父母羽翼庇佑下才能好好成长的年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一意孤行选择来到狄美城留学。
假期中途，他给自己找了一份零工打发时间。
市中心的主干街区上，所有门户每日清早都会准时收到当天的报纸和新鲜牛奶。
叶暮骞负责这一整片的工作，时间不算长，报酬也给得相当丰厚。
除了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要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敲门，这份工作对他而言没什么难度。
新年伊始，狄美城迎来了短暂的寒潮。
气温骤然降到10度以下，这让整座城市的居民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流感。
这天清晨，叶暮骞带着口罩出门。
自行车驶过街区的人行道，倚靠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
“你好，你的报纸和牛奶。”
他敲了其中一间户主的房门，正准备把东西放在门口的台阶上，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叶暮骞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腰身。
屋内的人见到他，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还未到六点，附近的居民都还沉浸在梦乡里。
叶暮骞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与陈思瑶碰面。
“怎么是你——”
小姑娘眼底闪过讶然，又惊又喜地：“他们说这一片街区换人了，没想到……”
陈思瑶长了张稚气的脸孔，眼睛圆溜溜地像一只小鹿，单纯无害。
她对叶暮骞的心思早已成了华人留学生圈里的笑谈，只不过她本人并不在意。
“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为我们送牛奶？”陈思瑶唇角的笑意被放大。
叶暮骞硬着头皮答说：“嗯……没错。”
“还站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吧——”
小姑娘敞开门，不顾外头的冷风，拢紧身上的睡袍说：“你来得正好，我还没吃早点呢！你应该也没吃是不是？来呀……陪我一起吃早点吧？”
叶暮骞觉得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了，如果他不严词拒绝，很难想象吃完早点是不是又要“邀请”他上楼坐坐。
少年不情不愿地站在门口，脚步未动，轻启薄唇，“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自己吃吧。”
话音一落，他头也不回地下了台阶。
陈思瑶傻眼了，没想到这人竟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喂——叶暮骞！”
冷风中，少女穿着拖鞋蹬蹬蹬地跑出来，含着哭腔质问他：“——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连陪我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小姑娘真是水做的，话没说完两行泪先落了下来。
叶暮骞也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惹得对方这样伤心，顿时被吓得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怎么安慰。
陈思瑶的小姐脾气上来了，自然不肯就这么罢休。
上前一把扯住对方的衣袖，势要问个明白：“叶暮骞，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你直接说——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你！”
少年呆愣愣的模样有点可爱，僵着脸孔站在哪儿，手都不晓得该怎么放了。
好一会儿，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我得去送牛奶了——要迟到了。”
陈思瑶微愣，嘴角挂着泪珠，“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难得见识到叶暮骞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她只觉得哭笑不得，抿着唇答：“去吧去吧……我等你回来。”
2023.3.2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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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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