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离忧,高二七班教科书式的好学生,年级里的一位传奇人物。
传言称,她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晚上十一点半准时睡觉,作息雷打不动,堪称当代康德,同学们只要见她进班,就知道墙上的挂钟肯定指向七点一刻。
这天晚修,班主任不在,教室里有些吵闹。
前排同学正在闲聊,忽而扭头问她:“你觉得班上哪个男生是你的理想型?”
冉离忧大脑停转了一秒,神情古怪地移开视线,“反正,不能是贺嘉树那样的吧。”
“也对,那种混子估计你看不上。”
前排的姑娘仿佛只是参考一下大众意见,并没有太当回事,马尾一转,又回去和同桌聊天了。
冉离忧却不安地用笔尖点了点草稿,觉得自己有点失言。
她说的也不算全错。
贺嘉树,羚城一中之耻,据说翘课打架喝酒泡妞样样精通,年级有多少人,他就敢排多少名,来不来上课不看日期,全看心情。
她之所以敢在班里说他坏话,是因为那家伙今天压根没来上晚修。
坦白说,冉离忧有点怵贺嘉树。
对她这种“保守派”的好学生而言,贺嘉树就是大写的警告牌,行走的红灯区,谁和他扯上关系谁倒霉。
冉离忧推了推眼镜屏除杂念,心说赶紧完成作业,继续研究手里的数学题。
晚修下课,学生们从校门口鱼贯而出,对面就是热闹的商业街。
“离忧,一起回家?”和她同小区的孟涵推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
在这之前,冉离忧的视线正对着对街书店滚动的电子公告牌,上面滑过好几本新到的教辅,什么《高考名尸必刷1000题》、《五年冤种三年坐牢》、《一本到胃》。
听到声音,她回头道:“那个……我想先去对面书店看看。”
“题又不够刷了,是吧,大学霸?”孟涵这时骑车经过她边上,熟练地停踩滑行,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她。
“那你路上小心,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拜拜。”
她爱好不多,看书算一件,写题也算一件,尤其是写数学题。孟涵曾对此咋舌不已,说她爱好真变态,但凡是个正常碳基生物也不至于喜欢数学。
可冉离忧觉得,数学公式是世上最美的存在之一,和数学有关的一切都精致而优雅,能坚持自己的喜好,就算被当成怪胎也无所谓。
正当她低头看教辅,沉浸在美妙而复杂的解题步骤之中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嗨,美女,打扰一下——”
被打断解题思路,冉离忧不耐烦地转过身,但并没有把情绪写在脸上,只是略有茫然地看着眼前满脸堆笑的青年。
“请问……你有什么事?”
“嘿嘿,放了学还来书店啊,这么爱学习,美女你成绩一定很好吧?”青年讪笑着搭话道。
“……还行吧。”
被夸奖了,冉离忧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高兴,只是觉得对方明显在想办法套近乎。隐隐察觉到这人行为举止怪异,冉离忧迟疑着把书合上、放回原处,不动声色地往店门口的方向走。
果然,那青年挎一个黑色布包,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口中喋喋不休道:“哎,美女,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一个箭步跨到冉离忧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同时把手伸进包匆忙翻找,“羚城一中可是市重点,你们平时学习肯定很辛苦吧?来,哥这里有好东西,美女你看一眼……”
冉离忧微微皱起眉,委婉地拒绝道:“我要回家了……下次吧。”
“哎,我知道,就耽误你两分钟,一分钟不要,来,你先看一下这个笔——”
青年掏出两大盒水笔,拆开其中一盒,不顾她的意愿,强硬地递到她面前,语气热情地推销道:“我这什么颜色的都有,很好写的,用过都说好,你看要不要来一盒?要的话告诉我要哪一款的。”
“我、我笔够用,就不需要了……”她摆着手朝后退了两步,没想到青年不依不饶,又把盒子往前一伸。
“写字的笔又哪里会嫌多呢?多囤着点总没错,这笔可好写了。这样吧,看你这么用功,哥给你个学生价,一盒八支,一共三十五,也不贵。”
折合单价,一支四块多,书店里的只要两块五一支,还是质量有保障的正规品牌。
冉离忧将视线落在包装上,发现对方卖的文具竟是个听都没听过的牌子。
她咽下口水,艰难开口道:“那个,真的不需要了,谢谢。”
对她来说,拒绝别人两次都尴尬得想逃,三次以上简直要了她的老命。都说了那么多遍,对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哎呀,实不相瞒,我是附近的大学生,这是我们社会实践的作业,美女你帮帮忙嘛。一盒三十五,你买两盒,我给你六十,怎么样?”
“我……”
冉离忧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叹息。
“那就……买两支吧。”
本以为这样可以了事,那青年闻言,皱了皱眉,故作困扰道:“美女,我这不单卖的呀,只能一盒一盒地卖,你就两盒都拿走呗。”
见冉离忧一副为难的模样,他略显不满地撇嘴,又推销起其他产品来:“要不你再看看别的,我这还有涂改液……”
“她不想买,你就别强卖了,再纠缠我们学校的人,当心我让保安过来记你黑名单。”青年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男声,语气冰冷,听着让人感觉不好招惹。
那青年回过头,面色微僵,也不接着推销了,三下五除二地把东西塞回包里。
“那我就不打扰了啊,美女。”
望着青年一溜烟跑远的身影,冉离忧哑然。
她内心天人交战地推拒了半天,从店里拒绝到店外,那个青年都还牛皮糖一样粘着她,对方竟然一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冉离忧回过头,看着面前低头往钱包里塞零钱的男生,抱紧手里的几本书,呼吸起伏,内心编织着感谢的语言。
“……那个,谢谢你啊。”她紧张地低下头,声如蚊呐,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清。
“那就是个奸商,经常在附近找不知情的人,以各种借口兜售劣质文具,下次遇到硬气点,直接拒绝然后甩掉就是了。”
那人啪嗒一声扣上钱包,把东西塞进裤兜,这才抬起头,视线停留在她手里那摞书上,沉默了片刻。
“老贺,磨蹭什么呢,买包烟那么慢?”
不远处的路灯下传来一句催促的呼喊,听到后半句,冉离忧心里跳了一下。
在她简单纯粹的数学世界里,烟和酒 未成年约等于不良少年少女。
路灯昏黄,几米开外的十字路口停着几辆花里胡哨的改装机车,启动时发出野兽低吼般的嗡鸣。
“催催催,催你大爷,真是……这不就来了。”贺嘉树不耐烦地嘀咕一句,伸手扒拉了一下脑门上被风吹乱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狭长的街道,夜风哗啦作响,把他宽大的T恤吹得鼓胀,冉离忧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氛味,也可能是香水,葡萄柚混合木香,很纸醉金迷的味道。
“我走了。”
他例行公事般地撂下这句话,全程只在此刻看了她一眼,似乎都没认出她来。
“好……”明天见。
感激之余,冉离忧莫名有些失落。
她碍于面子在同学面前明说瞧不上的人,此刻却是她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
机械地转动钥匙,推开沉重的防盗门,摁亮客厅灯。除她以外,室内空无一人,只有阳台上晾着的衣物在月光下轻轻晃动。
冉离忧麻木地把晾干的衣服收了,分门别类地叠好、放进衣柜,下楼丢垃圾,忙完才去洗澡。
在这期间,刚才的场景不断在她脑内的小剧场里重现。
或许,那个飞扬跋扈又目中无人的不良少年,只是觉得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很好笑,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才顺便帮了个忙。
刷牙时,她看着镜子里戴着眼镜文文弱弱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
买单时被人插队了不敢吱一声,被同学开了不喜欢的玩笑只会附和着干笑,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家偷偷抹眼泪,都不敢告诉家里人,怕挨骂。
除了成绩好,简直懦弱得一无是处。
要是能成为贺嘉树那样干脆利落、让骗子闻风丧胆的人就好了。
躺在床上,她有些感慨地想。
……
清晨的鸟啼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和缓敲门声,生物钟告诉冉离忧,她还有两分钟就必须起床了。
两分钟也有一百二十秒呢,再眯会……等等,她从来都是被闹钟叫醒的,哪来的敲门声。
“少爷?该起床了。”
冉离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房间里的窗帘竟然换成了完全遮光的,室内漆黑一片。门外静默了一会,不再敲了。冉离忧揉了揉眼,从被窝里爬起来,觉得肩膀处凉飕飕的,拢了一下睡衣,手心传来某种高级真丝的触感。
……等会?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胸似乎变瘪变宽了,身上穿的也明显不是自己的睡衣。
冉离忧瞪大双眼,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应激了一般从床上跳起来。
她她她她她……她怎么变成一个男的了?!
“怎么会……”
话音未落,就被她用手掌生硬地捂回去了。
“唔唔唔……”
这是贺嘉树的声音!
冉离忧震惊地站在房内,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回过神后,冲进亮着夜灯的洗手间,手掌撑在盥洗台前,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里高大帅气的少年。
狠狠掐了几下自己的手臂,疼得都快起淤了,证明这不是在做梦。
……那她的身体现在在哪?贺嘉树的意识又去哪了?
冉离忧急于弄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匆忙从衣柜里翻出校服套上,挎上书包窜出房间。楼下只有一个管家模样的妇人,见她慌里慌张、连滚带爬地跑下大理石旋转楼梯,惊讶不已,双手掩着嘴。
“少爷,你……你这是要去哪?”
冉离忧毫无形象地顶着鸡窝头,想也没想便焦急道:“今天周五,我要去上学!”
去看看“冉离忧”在不在学校!
听到这话,妇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很快,那点惊讶又转化为含着泪花的欣慰。
“太好了,时隔五年,少爷终于又愿意按时去学校了!看来我坚持早上敲门是有用的……”
冉离忧:“……”说起来,贺嘉树好像确实从来不参加早读,也没有老师说他。
迅速接受了自己一夜之间魂穿成同班同学的事实,冉离忧被司机送到学校。
身体变了,她的灵魂却丝毫未变,进班时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时钟,正好是七点一刻。
再然后,她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办,迫不及待地看向自己的座位,却发现是空的。
“贺嘉树?!”
花了半秒时间,反应过来这声“贺嘉树”是在叫自己,冉离忧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回过头,只见同班的尚冰彦左手豆浆右手包子,嘴里的馅料摇摇欲坠,表情跟早上那位慈祥的妇人如出一辙。
“不是……你吃耗子药了?才七点啊哥。”
……怎么都这个反应,贺嘉树就不能提早来上学吗,难不成他跟早上七点的学校八字犯冲、水火不容?
没一会,又进来一对男女,见贺嘉树在教室最后一排坐着,均是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神情。
男生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担忧道:“老贺,你中邪了?一加一等于几?”
“我靠,书竟然没拿反!”
冉离忧哭笑不得,觉得贺嘉树给周围人留下的印象未免太离奇了些。
她现在应该做什么,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是去别的班找茬?
与其扮演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还不如给她一个担子去乡下挑粪,为社会多做贡献。
-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讲上次小测的题目。
卷子发了下来,冉离忧没在抽屉里找到订正用的红笔,拉开贺嘉树的书包拉链,顿时傻了眼。
一台红蓝游戏机,一件团得皱巴巴不知道洗没洗的球衣,一本最近出版的科幻小说……还被人塞了好几张附近洗浴中心的低俗宣传小卡片???
冉离忧面无表情地把书包拉链拉上,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最令人震惊的是,竟然一件和学习相关的东西都没有。
好不容易从抽屉最底下扯出一本英语书,翻开来,却发现是崭新的,连名字都没有,泛着一股新印刷的油墨味。
冉离忧昨晚刚建立起来的滤镜又碎了一地,心说如果后续有什么,自己绝对不能指望这家伙。
直到中午放学,“冉离忧”都没来上学。
学生们结伴离开,走廊又恢复了喧闹,冉离忧习惯性地把桌面的杂物都收拾好,准备先去食堂干饭。
这时,后门突然涌进来一群外班的人,基本上都是人高马大的男生,一群兄贵直直向她奔来,吓得她一激灵。
“老贺,还在这愣着干什么,走了!”
为首的那人中气十足,一把勾过她的脖子,力道大得让冉离忧觉得自己脖子快要脱臼。
她嘶嘶吸着凉气,试图把钳制着自己的爪子挪开,惊魂未定,“……去哪?”
“瞧你问的,还能去哪,干架啊!”
那人浑身肌肉结实,中气十足,说话好似路见不平一声吼,拖着她就往外走,咬牙切齿道:“他奶奶的,这可是堵上尊严的一架——老贺,别手软,给我干碎那帮臭孙子!”
冉离忧:“……”
大事不妙。
她连楼下四年级的小屁孩都吵不过,竟然还有人指望她打架?
冉离忧:快上号!
贺嘉树:来了来了,在路上(开着老婆的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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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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