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沈临渊打电话给助理赵冰：“赵冰，你现在到了吗？”
“到了，沈总，您到出站口就看到了。”挂了电话，沈临渊带着女魃神君去出站口。站在出站口等待的赵冰看到沈临渊，脸上立即露出了微笑：“沈总。”
“嗯，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接下来赵冰看到了他这辈子都震惊的事，沈临渊走到后座，拉开车门，让一个白发女子先上去。他出于好奇，多看了一眼那个白发女子，只觉美得惊心动魄，跟沈临渊站在一起确实很般配。不过，沈总这么一个工作狂，竟然会带一个女子回家？这才是他觉得最奇怪的地方。不过，他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不该打听的绝对不打听。
上了车后，赵冰从后视镜看到，沈总还亲自给白发女子系安全带。“沈总，您打算去哪儿？”
“兰亭公馆。”沈临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脸上的疲惫也慢慢呈现出来。
“好。”赵冰开启了去往兰亭公馆的导航系统，兰亭公馆在澈月区，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是距离星耀科技公司却很近。兰亭公馆虽然不是沈临渊的家，但是沈临渊在那里也购置了一套房子，为的就是方便上下班。
半个小时后，赵冰踩停了刹车，他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后座的情况，沈临渊已经睡着了，旁边的白发女子从上车开始就是面无表情的。他面带微笑道：“沈总，到了。”
“走吧。”沈临渊睁开了双眼，解开安全带，旁边的白发女子也学着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开门下车。兰亭公馆是一座私人别墅，里面大部分景致是仿造苏州园林建造的，不过融入了西方风格。进门正前方是一个圆形的喷水池，池中有游鱼，池底铺着一层鹅卵石，池子中央是一座古典的假山，假山上有巴掌大小的松树，由于常年处在潮湿的环境中，假山的阴影面长了一层青苔。
女魃神君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兰花香，便下意识地寻找，入目所见都是青翠的黄花梨木。“兰花？”
“兰花在屋后，这里只是风吹来的。”沈临渊深吸了一口，空气中淡淡的兰花香都是从屋后飘来的。
绕过假山，迎面是一座三层的长方形屋子，玻璃做成的幕墙镶嵌在十二根柱子之间。里面挂着米白色的窗帘，窗帘上用金色丝线绣着兰花缠枝纹。
“走吧。”沈临渊走到门口，眼睛对着门口安装的虹膜识别机器，一眨眼的功夫门便开了。女魃神君看了一眼安装在门上的东西，有些好奇，这个时代的法术确实不一般。沈临渊看到她的目光注视着虹膜识别系统，便说道：“这个叫科技，我们这个时代的东西，明天再帮你录入身份信息，到时候你就可以随意进出了。”
女魃神君点点头。
进入屋子，一楼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中央有三张灰色的欧式沙发，沙发上放着五六个靠垫，中间是一张紫檀木茶几，上面放着一套翡翠茶具。屋子的左边放着一架钢琴，屋子右边的墙上挂着一张山水画，风格偏向于青绿山水，画的内容除了传统的山水外，还有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高架桥和盘山公路。
女魃神君被这幅山水画吸引了，她慢慢走过去，站在山水画前端详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兰花形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让她整个人都浸染在温润的光里，身上的墨绿色长裙闪闪着光，配上一头的白色长发，恍如神仙降临。
“这幅画叫《高山晓月》，我朋友陆行画的，他号断魂。”沈临渊指着落款的朱红色钤印，那是一个篆书的钤印：断魂公子。“画得不错。”女魃神君给了一个简单的评价。她转头看着站在柔光下的沈临渊，沈临渊一米九的身高，比她高出一点，面容俊朗，眉目如画，“你呢？”
“我？我不会画画。”沈临渊笑道，他一笑，脸上会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不过只是在他真笑的时候才会出现，一般日常的礼貌性微笑，不会出现。
“你会什么？”女魃神君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在屋子里巡视，仿佛一点点欣赏这间屋子的摆设一样。沈临渊跟在她身后：“我会做生意，管理公司……”沈临渊停顿下来，心想，自己还是不要表现得这么积极，这样可以省事一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还真比不上你朋友。”女魃神君拿起一个青花瓷瓶把玩，花瓶里插着一支兰花，还没有枯萎，是在沈临渊回来之前，钟点工换上去的。
“唉，我也知道自己比不上啊，神君为何要选我？”沈临渊对这个问题很是好奇，他老早就想问了。沈家当时在场的人这么多，比他优秀的有能耐的人也多，可为什么女魃神君就指定了他呢？
“善良，可靠。”女魃神君说出两个词，随后慢慢将青花瓷放回原位。沈临渊当时冲上去换下了大伯沈闻，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年轻腿长，万一有什么危险自己应该跑得快些。他听到女魃神君对他的赞美，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来，他其实算不上是一个善良的人，尤其是对待下属，更算不上一个善良的老板，因为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女魃神君沿着屋子的墙壁走过去，大约在楼梯的侧面，这里是一面珠帘，从天花板一直垂挂到地面，高约五米左右，珠帘组成了一幅青绿色的山水画。
女魃神君伸手触碰了一下珠帘，各色的珍珠晃动起来，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些惊讶。组成山峰的珠子表面并不是圆润的那种，是嶙峋的，像石头一样的粗糙。这些模仿石头的质感和形状的珠子把山的崎岖不平都表现出来了。
沈临渊走过来右手撩起一串彩色的珠子：“这个珠帘是用九万颗珠子串起来的，用珠子的方式做成了这幅《千里江山图》，原图的作者是北宋的天才画家王希孟，颜色全都还原了原图，还有这些山峦的质感也都通过珠子的形状还原出来。站在这里，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了千里江山的秀丽景色。”
女魃神君点点头：“不错，挺有意思的。”沈临渊站在楼梯口：“你的房间在楼上，我们上去看看？”
“不急，这里还没看完呢。”女魃神君继续往前走，走到了一个黑色架子的前面，抬手抚摸着锃亮的钢琴：“这是什么？”
“钢琴。”沈临渊打开琴盖，里面是一列黑白琴键，“试试？”
女魃神君伸出手指在琴键上按了一下，钢琴发出了一个高音的F：“钢琴……是乐器。我记得舜成为天下共主的时候，选拔夔为乐正，夔确定了宫商角徵羽五音和六律，你们现在还在用吗？”
“在，我们现在发展到了七音。”沈临渊的目光注视着琴键，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现在的很多东西在帝女魃的时代，已经被确定下来了。他不由得对眼前这个神多了几分敬重，毕竟是保佑了自己家族四千多年的神，没点本事还真做不到。很多上古之神已经消失了，只有帝女魃因为某些原因还逗留在这个时代。
女魃神君收回了自己的手，倚靠在钢琴边：“弹来听听。”
沈临渊坐在琴凳上，拿出乐谱：“你想听哪支曲子？”
“《九韶》。”女魃神君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个是上古的音乐，已经失传了。”沈临渊抬抬起头看着她。
“弹你拿手的。”
“好，我给你弹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沈临渊将琴谱翻到他要谈的曲子页，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随后双手放在琴键上，慢慢地弹奏起来。女魃神君闭上眼仔细聆听。琴声像月光一样慢慢流出来，在大厅里回荡。时而舒缓，时而像潮水一样涌动，时而有像溪水一样慢慢流淌，柔和的灯光洒满了两人的头发和肩膀。透过落地玻璃窗，窗外的兰花在月光下摇晃，风很轻柔，沙沙地吹响树叶和青草的嫩芽……
一曲终了，沈临渊睁开眼看着女魃神君，他的眼里有希冀得到神君赞美的光：“怎么样？”
女魃神君点点头：“还行。”
沈临渊有些失落，他从琴凳上起来，合上琴盖：“一楼已经看完了，咱们盖上去看看你住的地方了吧？”
“嗯，走吧。”女魃神君跟着沈临渊上了二楼。沈临渊打开楼梯口第二间：“这是你住的，我住在你隔壁，有事情可以随时叫我。里面我已经叫钟点工打扫过了，被子床单也都换了新的。”
女魃神君走进屋子，白色墙壁，青色的窗帘上绣着白色的兰花，床和被子枕头都是白色的，边缘刺绣着青色的兰花。床头灯是一朵兰花样式的灯，紫檀木衣柜上也同样雕刻着兰花。“神君，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就没有动，都保持着原来的白。”沈临渊站在女魃神君的旁边介绍道。
“你很喜欢兰花？”女魃神君抬手抚摸着衣柜上浮雕兰花，兰花的质感和神韵都雕刻出来了，栩栩如生，花朵的下端还有疏朗的兰叶。
“不是，是原来这栋别墅的主人喜欢兰花，我是去年才买下来的，里面的一切装潢都没有改。”沈临渊说道，他看不出女魃神君到底喜不喜欢这里的设计，“您看可还行？”
“可以，就这样吧，不用改了。我不会再这里呆很久。”女魃神君继续往前走，来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一下子洒进一片灿烂的月光，将她原本就很白的头发照得跟雪一样。
沈临渊看着她的背影，心不免多跳了几下，他隐约感觉脸上有些发烫：“神君，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离开？”
“嗯。”女魃神君还在看着窗外的夜景，在屋子的后面是一片开得正盛的兰花，白色的花朵在晚风中摇曳，月光照在兰花田上，仿佛一地的白银。再远一些，兰花田的后边是一个湖泊，湖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兰亭公馆竟还有这般景致！”
沈临渊转身离开房间，出门之后还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一开始的不乐意到现在的发自内心的敬佩，不过才五六天的时间。
翌日清晨，阳光从窗帘的间隙中照进来，沈临渊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钟。他慢悠悠地起来，穿着一身黑色真丝睡衣。他习惯性地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屋子。窗外的兰花田中，站着一个青衣白发的女子，她正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散布，悠闲而又从容。
她怎么起这么早？沈临渊就这么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女魃神君，站了一会儿，他想起今天还要去公司，他离开星耀科技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
钟点工张姨已经把早餐做好了，看到一身西装革履的沈临渊从楼梯上下来：“沈总，早餐做好了。”
“嗯，张姨，花换了吗？”
“正准备换。”张姨说道，“今早采回来的花正在泡着水，等一下就可以拿过来了。”
“谢谢。”沈临渊没有直接坐下来吃早餐，而是往门口走去。
张姨看到他要出去便问道：“沈总，您要去哪儿？早餐还没吃。”
“叫个人，你先去忙吧。”沈临渊走到兰花田，伸手掐了一朵兰花，向女魃神君走去，“神君，早啊！这朵花给你。”
女魃神君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兰花：“我要花何用？”
沈临渊有些尴尬地拿着花：“借花献神，感谢您保佑我了家族四千年。”
“这是你们应得到，毕竟替我守了四千年的坟。”女魃神君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兰花上，那朵兰花的花瓣上海带着清晨没有被太阳晒干的露水，晶莹剔透，鲜活无比。
“所以您一定要收下。”沈临渊将兰花送到她面前。
女魃神君看着兰花愣了一会儿，便慢慢抬起手接过兰花，原本鲜活的兰花在她手里迅速枯萎，变成了一朵干瘪的花茎。她的脸上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四千年了，我还是无法接触有生命的东西。”她把干死的兰花扔在路上，匆匆转身离开。
沈临渊慢慢弯腰，捡起干死的兰花，他看着女魃神君离开的背影，恍惚间似乎能体会到她的悲哀，凡是鲜活的有生命的东西碰到了她，都会枯死。她所在的地方永远只能是一片沙漠。“集齐九鼎，送她回天上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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